Chapter31
凌非眉心蓦地蹙紧, 看着窗外，默默地抽了口烟。
“非哥, ”秦昭回头，“你和他认识么？”
脑海里勾勒出男人西装革履的模样, 凌非微眯的眼底腾起一抹危险，语气依旧淡然：“不认识。”
“啊那估计凉凉了，”秦昭叹了口气，“我查过了，展易祁这个人又拽又傲，人家做得是正儿八经的技术，是国内游戏公司巨头, 压根瞧不上咱。我托了几个阳城的朋友想牵线认识一下, 你猜怎么着？别说搭上话了，连人家面都见不上！”
凌非没接话，默默看着窗外, 唇边烟雾缭绕。
秦昭看他一眼，又叹了口气：“非哥，你说我好歹也算个地产大亨吧, 虽说是沾了宋先生的光，但这么些年搞地产赚了不少钱，怎么说在安城也是个叫得上名号的人物，怎么见一面那位展总比登天还难？他以为自己皇上啊, 也太不给咱面子了吧？”
“你如果是搞it不是地产, ”凌非语气很淡, “他也许就会见你了。”
“……”秦昭一脸不满地看向凌非，“我他妈连大学都没考上，搞几把it？非哥你又变相讽刺我学历低！”
“没，”凌非吐了口烟圈，哂笑一声，“我直说的。”
“……靠。”
突然想到什么，秦昭两眼一亮，回头看向凌非：“哎非哥，我不行，但是你行啊！要不你去试试，看能不能约到那位展总？”
烟雾模糊了凌非的轮廓，迎上秦昭，他吸烟的动作缓了下来，下意识眯了眯眼。
仅一个眼神，秦昭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马三只朝天解释：“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找人查过非哥！”
“啧，”凌非吸了口烟，唇角勾笑，“慌什么？”
秦昭舔了下下唇，说：“就上回，我去给宋先生送安阳地产的资料，本来都走了，把车钥匙落下了，又回去取，无意间听到他跟吴恭那逼说话……”
“听到了什么？”凌非问。
秦昭挠了挠头，有些窘迫：“就……听到关于你过去的一些事。”
秦昭知道，他们从头跟着宋先生混的这几个，没一个是没过去的，可大家很有默契，对那些并不光彩的过去闭口不谈。
宋先生把手下的产业分给大家，给每个人雄厚的资本，给每个人应有的分红，给每个人绝对的权力地位，把大家培养成他的左膀右臂，一步步打下安城的天下。
唯独凌非，一无所有。
论资历，论能力，论胆识，论魄力，他们几个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凌非，可他们却过着上等社会的生活，只有凌非一个人，自始至终都被当做宋先生身边的一条狗。
他要保护宋先生的安危，他要做各种高风险高回报的投资，他要帮李乾处理乱七八糟的烂桃花，他要出入各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他也要在各大圈子混得游刃有余……
可他没有金钱，没有地位，没有身份，甚至，没有尊严。
宋先生、李乾、吴恭，包括自己在内，任何人都可以使唤他，任何人都可以辱骂他，他也必须对所有人的话言听计从。
其实作为安城最大的地产大亨，他秦昭大可不顾凌非，继续死心塌地地效忠于宋先生，一叶障目，过着自己潇洒滋润的生活，可偏偏他内心深处又是那么不甘。
究竟为什么不甘？这么些年他一直不知道，直到他无意看到凌非咬着牙为自己处理腰上的伤口，他和他的双眸对视的那一刹那，他才彻底明白。
男人是需要野性的，是融进血肉里，流露在举手投足间的动物的血性。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心甘情愿被踩在脚底，他这一瞬的沉默和隐忍，也许只是为下一瞬的爆发磨更锋利的爪牙。
他一辈子也不会忘掉那时凌非的反应，他飞快地穿上衣服，上前扼住他的喉咙，眼神发狠：“不想死，就忘了你看到的。”
凌非的伤口血流成柱，却丝毫不影响他手掌间的力道，四目相对，秦昭真的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杀气。
他面色通红地看向他的伤口，只觉得无法呼吸：“你……你，还在流血。”
秦昭至今也不知道凌非那天到底是为什么受伤，但有一点他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他对宋先生，绝非表现出来的忠诚和顺从。
他的野心，还在蛰伏。
就是那一瞬间，他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惶恐。
对未来的，对自己的，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的。
尽管最开始自己只是出于类似于择一明君的自保心态才接近凌非，但事情一步步发展到今天，他对凌非早已不是当初的忌惮。
他欣赏他钢铁般的血肉，当他是兄弟，敬他是英雄。
他心甘情愿背叛宋先生跟着凌非，就算前途未卜，他也不会后悔。
现在，就算凌非让他去死，他也会义无反顾。
什么金钱，什么地位，那些生带不来死带不走的身外浮物，哪个比得上这辈子顺从内心，潇洒肆意地活一次。
他们这种在危机四伏的名利场里生存的人，向来只看前程，不问过往，他虽然好奇过凌非的过往，但从来没有开口问过，更没有私底下调查过。
可偏偏还是会有流言蜚语闯入耳朵，众说纷纭，却都像是亲眼所见，他难免不跟着好奇，似信非信。
他不得不承认，凌非这样神秘又傲冷的男人，实在是有着某种吸引人磁场。
秦昭脑袋里拐了九曲十八弯，凌非一支烟也刚好燃烧到了尽头。
他俯身把烟蒂捻灭在烟灰盒里，勾了下唇角，眼神玩味：“都听到了什么，说来听听。”
“他们说你读过军校？”秦昭回头打量凌非一眼，捋了把头发，敞声大笑，“真是一帮傻逼玩意儿，考上过大学，读过军校，谁跟着宋先生搞这些！脑子怕不是被门夹过？”
凌非没说话，淡淡地嗤笑一声。
车里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秦昭瞥他一眼，又想到那晚宋先生和吴恭煞有其事的议论，脸色变了变，笑意戛然而止。
“不是吧……”秦昭有些不可置信地扭过头去，嘴角抽了两下，“真，真读过？”
“嗯，”凌非直视前面，“读过。”
“我日！”秦昭瞪直了眼，“非哥你他妈没逗我吧！你他妈读过军校！敢情我他妈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最后认了位解放军叔叔当大哥？那我跟在警察局里偷东西有什么区别啊！”
“只读了三年，”凌非说着，眸色黯淡下来，“被开除了。”
“开……开除？”秦昭愣了。
“嗯，”凌非抿了下唇，并不愿再多说，回头看向秦昭，问，“搞定展总，线人就一定能帮咱们找到王叔的女儿？”
秦昭点了点头：“那线人早年在珠三角那边混，有点人脉，跟宋先生的人混得不错，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跟展易祁回了阳城。我找过他好几次，咱这水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淌，我估摸是真金盆洗手不干了，但只要展易祁开口，那逼还不得乖乖照做。”
“嗯，”凌非说，“这段时间你忙自己的事吧，这事不用管了，展易祁那边，我来搞定。”
“非哥有办法？”秦昭有些吃惊，“我试过了，人家堂堂展总什么都不缺，都没用啊！”
凌非勾唇哂笑一声，看着远处，眯了眯眼，促狭的眼缝里腾出一抹危险：“是人，都会有软肋。”
秦昭皱起眉头，看向凌非清冷的侧脸，脱口而出：“非哥你呢？也有么？”
凌非微怔，左小烟的音容笑貌一下子浮现在脑海里。
他从烟盒里摸了根烟出来，叼进嘴里，眼底的危险渐渐化为一抹罕见的柔色：“以前没有，现在，或许有了。”
“懂了，自古都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的，”秦昭笑，“不过，你刚说展易祁的软肋，是什么？女人？”
“不是女人，”啪嗒一声，凌非点着了烟，淡淡地吸了一口，“是个小姑娘。”
**
《乱红尘》放出官方宣传片的当天，杜若飞发了条微博，只字未提和他搭档了几个月的女主，却发了张他和左小烟最后一场对戏的剧照。
照片里，一身藏蓝风衣苏自尘转身离开，发丝在风中凌乱，薛思漾望着她的背影，双拳攥紧，眼眶发红。
微博底下配写着一行字：“#《乱红尘》#若岁月还能回首，我必定不再辜负，再见，苏自尘。@左小烟是根烟”
微博发出去不到二十分钟，登上了热搜。
罗曦看到消息后，八百里加急让公关团队写了好几篇报道左小烟的通稿，添油加醋愣是把她塑造成了一个为了理想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多年，终于迎来和爱豆合作机会的励志女星。
通稿在微博上传播开后，两人的名字双双登顶热搜，左小烟结结实实蹭了一把杜若飞的热度。
与此同时，谩骂和嘲讽蜂拥而来。
“我日，‘左小烟是根烟’，这他妈是谁啊？我们飞飞不@女主演@她干什么？”
“左小烟是根烟？我看是根葱吧！十八线小网红还想蹭我们飞飞热度！bitch！”
“我去她微博视奸了一圈，确定是不入流十八线小网红无疑，出演《穿堂风》也就是一镜而已，没拍过什么电影电视剧，传过的绯闻倒是不少！一副狐狸精的长相，娱乐圈又一个骚浪艳没跑了。”
“就是，还是星途的艺人，星途的女艺人都这么不入流吗？前有靠‘表哥’上位李薇薇，后有靠蹭热度上位‘左小烟’，牛逼啊牛逼！”
“……”
不管是捧还是踩，是黑还是白，左小烟这个曾经无人问津的十八线小蚂蚁的名字，终于被观众知晓。
虽然她的微博评论全是谩骂和侮辱，根本找不到一条能看的，但奈何她颜好，偶尔发发自拍和岁月静好的生活照，在这个颜即正义的社会，也圈了不少男粉。
借着热度，导演张红又发微博宣布确定左小烟出演电影版《穿堂风》女一号陆音，左小烟这个名字又在娱乐圈上空鸣了响亮的一炮，一时间，被推向风口浪尖。
就这样，在娱乐圈混迹多年的左小烟，终于满身狼藉地进入了大众的视野。
虽然事与愿违，但至少，离梦想更近了一步。
罗曦借机给左小烟大大小小接了许多通告，平时吃穿用度和坐骑都提高了好几个档次，对肖昕然的要求也变成了对左小烟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要求左小烟稍微有点不正常就要及时汇报，生怕她不堪重压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可事实证明，罗曦的担忧完全是多余，像左小烟这种每天刷自己微博下的辱骂都能捧腹大笑的人，是绝不会做出任何傻事的。
自打杜若飞发了微博，左小烟激动得好几天没睡着觉，每天闲下来就拉着肖昕然愣是给她逐条逐条地读微博评论。
这晚，左小烟拍完杂志回到酒店，和肖昕然吃过晚饭，又拉着她给自己读昨天发的那张自拍底下的评论。
肖昕然叹了口气，那些刷屏的骂天骂地骂生理器官的字眼她实在没眼看，一脸担忧地抬头看向左小烟：“烟姐，你真的没事么？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今天累了一天了，要不早点休息吧？”
“这才几点？读一会儿再休息，”左小烟冲肖昕然眨了眨眼，躺回床上，惬意地晃着脚，“乖，读吧。”
“……”肖昕然又是一声长叹，“烟姐，这些……都是骂你的，你听了不会难受吗？”
“为什么难受？”左小烟笑了，“你想，他们虽然是骂我，但是巴拉巴拉打那么多字也是很浪费时间和精力的，我要是不认真看看，岂不是浪费他们的感情？”
“……”
“还有，他们骂我，证明我有存在感，有被他们骂的必要，黑极必红，明白吗？”
“那要是没红，先黑成炭了怎么办？”
“放心吧，”左小烟得意地挑了下眉，“只要我顶着压力足够努力，会有红到发紫的一天的。”
肖昕然摆着头叹了口气，打开微博，准备开始念评论。
刚点进去，一条微博热搜闯入了视线：#电影版穿堂风男一确定#
肖昕然点进去看了一圈，慢慢皱起眉：“烟姐，电影版《穿堂风》男一确定了，上热搜了。”
“啊？定了？”左小烟说，“没听张导说啊，他不是说要好好挑人么，怎么这么快就定了？定了谁啊？”
“好像是个新人，”肖昕然说，“叫裴上伦。”
“裴上伦，”左小烟默念了一遍，耸了耸肩，“没听过，帅么？”
肖昕然终于翻到了裴上伦的照片，眼里突然放出光：“啊！超！级！帅！”
她边说边凑到左小烟跟前，点开一张照片递给她看。
看着屏幕上男人精致的写真照，左小烟瞳孔慢慢缩紧，她抓过手机，飞快地向左向右划了几张，只觉得呼吸也有些发紧。
肖昕然看她神色有些不自然，皱起眉：“怎么了烟姐？你觉得他长得怎么样啊？”
“这个人……”左小烟把男人的脸部逐渐放大，唇瓣开始发颤，眸色也越来越暗，“很像我过去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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