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2

　　展易祁沉着脸出现在公司门口的时候,　凌非松了抵在王其峰脖子上的匕首，低头看了眼时间。

　　三十秒,　果然是神速了。

　　隔着玻璃，王其峰远远地就看到展易祁气势汹汹地走来,　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没敢吱声。

　　展易祁很快走到车跟前，猛得拉开驾驶座的车门，王其峰一脸惊恐地抬起头，认错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咬牙切齿的一声：“滚！”

　　王其峰吓了一跳，赶忙闭紧嘴滚下了车。

　　展易祁的视线冷漠地在凌非脸上扫了一眼,　下颌线绷紧,　眸子里波澜不惊，抬步侧坐进车里，砰一声关上车门。

　　凌非把匕首归入鞘内,　很淡地哂笑一声：“都说见一面展总难如登天，我看也不过如此，连一分钟都不到,　展总就成了我的司机。”

　　展易祁双手搭上方向盘，紧紧握住，面上强装淡定：“选个你放心的地方。”

　　“展总果然豪气，不愧是成大器的人,　”凌非冷瑟一笑,　说,　“珠虹大桥。”

　　展易祁紧了紧后牙槽，踩下油门，车身飞了出去。

　　车开得很快，没几分钟就融入了车水马龙。

　　沉默的车厢里响起手机的震动，展易祁毫不犹豫抓起自己的手机，可消息并不是自己的。

　　他咬紧牙，负怒把手机扔到一边。

　　凌非划开自己的手机，左小烟发来了微信，定位和一行字：

　　凌非抬眸看了一眼展易祁清冷的背影，淡淡地扯了下唇，他下意识抬起右手，一动，伤口传来撕裂的疼痛，咬紧后牙槽，用左手回复：

　　想了想又觉得一个字太过单薄，又回道：

　　左小烟这次消息回得很慢，对话框显示了三次“对方正在输入中…”，手机又一声震动，一条新消息进入视野：

　　看着屏幕上简单的五个字，凌非心底蓦然一软。

　　良久，他才回复：

　　二十分钟后，展易祁把车停到珠虹大桥边上，车子熄了火，他回过头，咬着牙，努力压制最后一点理智：“这是你刚选的地方，没我的人。”

　　凌非向周围看了看，车来车往，也不会有什么埋伏，点头笑了笑：“展总是个爽快人。”

　　“阿狸在哪儿？”展易祁咬牙，“还有，你到底要什么？”

　　虽然强装淡定，但他眼里的不安和担忧被凌非尽收眼底，他眯了眯眼，看着他。

　　在这之前，他已经设想了最坏的情况。

　　也许类似的事展易祁已经见过多次，不会一惊一乍，也许展易祁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在乎那个小姑娘，他不会轻而易举把自己置于被威胁的地步，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凌非知道自己的计划并不周密，他只是在赌。

　　赌眼前这个男人，对那个姑娘的用心，赌眼前这个男人，对那个姑娘的付出与爱。

　　可他刚才下楼只用了三十秒和开诚布公地让凌非选安全的地方，足以证明，凌非赢了。

　　展易祁对那个小姑娘的在意，远超过了他的想象，甚至，也超过了他自己的理智。

　　那种担心和在乎，是不经过大脑的，不顾一切的，本能的反应。

　　看着沉稳如他眼底浮出的猩红，凌非忽然思绪万千。

　　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左小烟身上，他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会着急吗？

　　会不安吗？

　　会像眼前这个明明有一万种方法解开他这并不周密的计划，却因为在乎失去所有理智的男人一样吗？

　　会不顾一切，奋不顾身吗？

　　“阿狸……”展易祁攥紧拳心，说得很艰难，“我要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她现在很安全，”凌非说，“我不为钱，也不为别的，只想向展总借一个人。”

　　“谁？”

　　“何鹰。”凌非说。

　　展易祁眸子里腾起一抹戒备，他敛眸，看向凌非：“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凌非说，“重要的是我要做的事，需要何鹰的一臂之力。”

　　展易祁没说话，沉着眸看着凌非。

　　何鹰跟他的时间不长，但一直忠心耿耿，唯他马首是瞻。

　　那次他无意救下何鹰的父母后，何鹰从此就对他誓死追随，从珠三角一直跟他回了阳城，放下了过去的一切。

　　何鹰在展易祁面前从没提过过去的事，展易祁不提，是因为从未感兴趣过，可这不代表他私下没有调查过。

　　这会儿听眼前的男人这样说，他多少已经猜到了，这件事和珠三角那边脱不了干系。

　　“我的目的不是威胁谁，也不是害谁，”凌非语气严肃，双眸恳切，“我只是为了找一个人。”

　　“何鹰知道你要找的人的下落？”展易祁看着他。

　　“嗯，”凌非点头，“他只听展总您的。”

　　“他肯跟我回阳城，就代表已经金盆洗手了，”展易祁说，“他听我的，不代表愿意回去。”

　　“只要您开口，他会的。”凌非看着展易祁，语气肯定，“这条道上最重情义二字，否则也不会走远。何鹰为您效劳，是因为欠了一份还不清的情，如果您肯出面帮我一把，以后欠您这份情的，便是我。”

　　展易祁戒备地看向凌非：“你查过他？”

　　“抱歉，”凌非颔首，“我也是迫不得已。”

　　良久，展易祁点燃一根烟，问：“你要找的是什么人？”

　　想到王叔，凌非眸色暗敛，说：“是朋友的女儿。”

　　展易祁吸了口烟，眉心拧起。

　　“人口黑市，”凌非咬紧后牙槽，艰难地抬起头，“展总有没有听说过？”

　　展易祁瞳孔猛得一缩，执烟的手顿在空中：“你要找的人……在那儿？”

　　凌非咬紧牙关，很艰难地点了下头：“是一年前的事，朋友一直以为女儿只是单纯地失踪，直到前阵子才知道他女儿是被人送到了那儿。”

　　展易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人口黑市，这个阳光的世界的背阴面，存活在黑暗的地狱。

　　这世界上很多人不知道，他却知道。

　　这个世界上，几乎每分钟都会有人从某个角落消失，他们被迫离开家人，离开爱人，离开这个繁华热闹的世界，被带进暗无天日的黑市，被明码标价，失去生而为人的尊严，沦为货架上的商品。

　　一旦进入人口黑市，没有人会知道自己的下场会是怎样，他们可能会被贩卖作劳工，会被强迫结婚，会被“制作”成沿街乞讨的乞丐，会被强迫拍摄色情制品，甚至会沦落为性奴，成为有钱人消遣□□的工具。

　　没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以什么样的价格被贩卖到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在哪里死去，他们苟活在见不得人的地方，煎熬地度过自己每一天的人生末日，或是不堪侮辱，怀着遗憾和恨意死去。

　　这些，或许有人无法相信，可却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的铁铮铮的事实。

　　欲壑难填，人心是这世上最恶的地狱。

　　车里的气氛冷了下来，良久，展易祁默默吸了口烟：“去那地方找人，不怕有去无回？”

　　“我的朋友因为查这件事出了车祸，现在成了植物人……”凌非咬了咬牙，眸子里腾起一抹狠厉，“临危受命，无论如何我也要试一把。”

　　“你怎么确定何鹰知道你朋友女儿的下落？”展易祁问。

　　“他是线人，”凌非说，“一年前我朋友的女儿就是经他的手到了那儿，后来又辗转了几个地方，我查过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可你怎么确定，”展易祁眸色敛了敛，问得却很直接，“你要找的人还活着？”

　　凌非咬牙，情不自禁攥紧拳心，掌心传来钻心的痛，他深黑的眼底泛出暗红：“就算她死了，我也要把她的骨灰从那鬼地方带出来，算是对我朋友最后的交代。”

　　也是对宋先生，对这世界上的黑暗，一点微不足道的反击。

　　展易祁的视线落在凌非血淋淋的手上，皱了皱眉：“你受伤了。”

　　凌非低头看一眼，付之一笑：“是你那两个保镖的杰作，不过最后还是我赢了，他们还被绑在树林里。”

　　展易祁扯了下唇，正想问阿狸的情况，手机震了几声。

　　他拿起来，左渡发了一句话过来：

　　他刚看完，屏幕上出现一张照片。

　　展易祁点开照片，照片上，阿狸笑嘻嘻地拿着鸡翅，面前摆了一堆吃的，正一脸笑容地和对面的女人说话。

　　而她对面坐的女人……

　　上回在星途公司的写字楼遇到凌非，看来也不是偶然。

　　展易祁抬头看了凌非一眼，眯着眼把烟蒂取下来捻灭：“看来你做足了准备，连阿狸喜欢左小烟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凌非说，“只有这样，我才能最快见您一面。”

　　“你这份人情，我收下了，”展易祁关了手机扔到一边，“过后，我会让何鹰和你联系，如果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我。”

　　凌非有些吃惊：“多谢展总。”

　　“如果知道你是为了找人，不用这么大费周折，我也一定会帮，还害我虚惊一场，”展易祁说着，忽然哂笑一声，挑眉看向凌非，“知道阿狸没事，现在我的危机解除了，可你的要来了。”

　　凌非拧着眉抬起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左小烟是你女人吧？”展易祁说，“女人都是很小肚鸡肠的，你这么紧罗密布地利用自己女人，真不怕她生气啊？”

　　凌非猛然一愣。

　　利用？他这样，是在利用左小烟？

　　他一直以为这么做是最两全其美的做法，可他考虑到把对季狸的伤害降到最小，考虑到了所有，却唯独忽略了她的情绪。

　　他知道她一定会愿意帮自己，可是这份自信，到底是从哪儿来？又因为什么？

　　“如果不是喜欢我，就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会误会。”

　　“我根本都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根本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根本不知道你在计划什么。”

　　“从头到尾，我只知道你叫凌非，你是为了金钱和权力奔波的亡命之徒，除过这些，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对不起，我会帮你。”

　　……

　　左小烟说过的话在脑海里回荡，凌非犹如醍醐灌顶。

　　他以为她只是担心季狸的安危所以才会情绪爆发，可现在想来……

　　她的愤怒，也许全是因为自己。

　　凌非眸色越来越深，他抬头看向展易祁，抿紧下颌线：“展总，我——”

　　他话没说完，就被展易祁打断了。

　　“要去找左小烟是吧？”展易祁笑了笑，“顺路，我也要去接我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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