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刚一通过田昕的好友验证，屏幕那头便立马发来消息。没有一般的寒暄，只有一句直截了当的问句：是苏清徐吗？你现在是在当医生吗？
我再一次不厌其烦地解释了一遍我只是在读书，还没有正式开始在医院工作。
“你是在哪个科室啊？我外婆得了胰腺癌，前两个月刚做了手术，这儿才出院十来天，刚刚她就一直说伤口疼得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焦急，但是我对这些真的是完全没有经验。
“你先别慌，伤口拆线了吗？疼了有多久？有没有渗血？不行赶紧去帮你外婆做手术的医院挂个急诊看看。”我在屏幕上快速地打下这句话。
隔了一会儿，那边只回了一句：好的。
我还想试图再问问她外婆的情况，可是手机那头再没有理会我。等了一会儿，那边依然没动静，我开始洗漱准备睡觉。
正刷着牙，手机突然打来一个陌生的号码，显示归属地是C市，我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
“苏清徐吗？我是田昕。”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与疲惫。
“哦哦！田昕！”我实在没料到时隔多年，我们第一次通话会这么突然，有些慌神，“那个……你外婆……”
“清徐，我外婆情况不太好，伤口一直疼，我带她到省人民医院急诊科来了，可是医生说给她做手术的胰胆外科没有床位了，你有没有认识的C市哪个医院的医生呢？我想给外婆找个床位。”说这一大段话的时候，田昕微微带着些哽咽。
“你先别急啊，我在C市……”我仔细想了想，的确没有认识的医生在C市，有些抱歉地答道，“真的没有认识的医生，我的关系基本都在S市，实在是抱歉，没法帮上忙。你有之前给你外婆做手术的医生电话吗？要不给他打打电话，说是老病人，看看能不能帮个忙什么的。”
“好……”
“或者……你看能不能找找于冰雪啊？她在中医院当护士嘛，在省人民医院应该有认识的人吧，她们护士留床位还更方便一些。”我建议道。
“我之前打电话找了李梅玲了，她在省人民医院当护士，可是她在体检中心还是什么的，她说只能帮我试试看，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于冰雪那边医院的床位也很紧，不容易挪出来一张……”
“你先别急哈，她俩都在帮你联系床位，应该没问题的。实在不行，你看能不能让急诊先把你外婆送到别的有床位的科室，等胰胆外科空出床位了，再转过去。多去跟他们沟通沟通哈。”
“好……知道了……”田昕有些神思恍惚的样子，机械性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挂断了电话。
我在洗漱台前站了一会儿，随即又拿起手机，拨通了于冰雪的电话。
“喂？于冰雪？田昕外婆又要住院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她刚刚给我打的电话，我们中医院的床位也紧得很，简直没办法，也不知道李梅玲那边能不能联系上。她外婆最好就是能住在省人民医院，毕竟那边医院这方面的技术要好得多。”
“李梅玲也在当护士吗？”如果不是突然听田昕提起这个名字，我几乎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是啊，她在体检中心，才刚找关系调过去的，在那边也没多少熟人。”于冰雪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本来还打算去医院看看田昕的，她妈妈这段时间为了她外婆的事也累病了，全是她一个人在照顾她外婆。但是我现在怀着孕，老公怕我大晚上到处跑影响身体……”
我顿了顿，随即答道：“我还是去看看她吧。反正一个人也没啥事儿。”
“可以啊，你去看看她要不要帮忙什么的，反正省人民医院离你家也近，打个车也就十来分钟吧。”
和于冰雪打完电话，我赶紧换好衣服出门。路上和田昕又联系了一下，她和她外婆还在急诊耗着，李梅玲那边也没有答复。
看着车窗外极速飞逝的城市夜景，即便此刻已近夜里十点，C市的街道依然很繁华。
也不知道李梅玲能不能联系到床位呢？我靠在车子后座上，呆呆地想着。
田昕突然而来的这一大堆状况搞得我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我去了能否帮上忙。说起来读了这么多书，都读到了博士了，可是要提到临床上治病救人这样的事，我还是生疏得很。所以最怕别人问我这样病那样病的，因为我的确很多都不懂。
我也没想到李梅玲和于冰雪一起当了护士。她俩高中那会儿关系最好，可昨天和于冰雪聚会，她并没有提到李梅玲，也不知现在两人关系怎样。
李梅玲是高二上期从F市转学过来的。F市是沿海地区有名的大城市，因此她刚来上学那段时间，大家对她都很好奇，以为她一定家里很有钱，指不定是做生意的呢。但是后来自她口里印证，其实只是她父母在F市打工，她跟着在那边读了一段时间的书，至于为什么高二的时候会回来C市，到现在我也不得而知。
记得那会儿她瘦瘦小小的，两颊长着些零散的雀斑，显得稚嫩又可爱。因为刚来的时候就挨着于冰雪坐，所以后来两人自然就成了最好的朋友。
那时于冰雪还没有完全从油腻幽灵女孩变成后来的美丽大姐大，两个人经常缩在角落里埋着头钻研着如何打扮之类的。后来李梅玲开始跟着于冰雪打扮得漂亮起来，教室里便经常可见她们自信的倩影。
后来到了高三下期，这对姐妹花的感情面临了一次又一次危机。记得那会儿我们都在紧张地准备复习阶段，她俩开始频繁闹矛盾，到了最后直接上升到要打架的地步。
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只听乐乐她们聊起过似乎是因为男人的问题，于冰雪先喜欢的男生李梅玲也跑去勾搭，于冰雪气不过找人要打她。至于什么时候打，要怎么打，我就没听说了。只隐约记得说要打她好多次了，每次都没什么结果。
我只记得某一天晚上晚自习结束，我顺着人群往家里赶，走到一楼的时候看见了李梅玲阴沉沉的背影，也没多想就上前去和她打招呼，自然而然地拉着她一起往校门口走去。
她突然抓住我的胳膊，眼里闪着泪花，颤抖着嗓音对我说：“清徐你真好，知道我要被她们打，陪我一起面对。”
我被她像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挣都挣脱不开，一时有些懵，只呆呆地望着她说：“那个……于冰雪她……”
“她们让我在对面南河边的树林里等着，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也想快点把这件事解决。”李梅林说着说着眼泪又快出来了，“我知道班里你人最好，这种时候还愿意陪我一起。谢谢你。”
“是啊……你别怕……”我从牙齿缝儿里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拒绝她的话都到嘴边了，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那时我是真想回家啊，已经很晚了，妈妈肯定在家准备好了夜宵的。可是我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拉到了学校对面南湖边的小树林里，那里一片隐蔽的空地中，果然站着七八个气势汹汹的女生，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眼里闪着足以杀人的寒光。为首的便是于冰雪了，其余几个女生有几个是我们学校出名的小太妹，还有几个看样子是在社会上混的，我连面都没见过，一个个吸着烟，吞云吐雾的。看这阵仗，我立马就后悔了，腿一软，连逃跑都忘了。
“你来了啊！小贱人！”于冰雪气势汹汹地冲李梅玲吼道。
我吓得浑身一哆嗦，一瞬间以为她骂得是我；而李梅玲则强作镇定地继续朝前走去。
“勾引别人的男人！不要脸！姐就是爱收拾你这样的贱人！”旁边一个短发女生突然站出来尖利地说道，同时爆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大笑，“啊哈哈哈哈哈哈！”笑得我心里直发毛，心里默念着千万别注意到我，我只是个小人物。
“这贱人还带了同伴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于冰雪旁边一个女生终于注意到了我，“就带这么一个来有个屁用！你来替他收尸吗？！呸！”
一瞬间所有视线“哗”地一下全投到我身上来了，像无数把剑刺中我，吓得我不由自主往后推了一步。
“看她这副细皮嫩肉、娇娇弱弱的样子我就来气！”这次说话的女生又高又壮，一个可顶两个汉子，“指不定又是个爱当小三的！”
“别胡说。”于冰雪伸手一把挡住了那个汉子般的女生，有些疑惑地冲我说道，“苏清徐你来干嘛，这里不关你的事，你快走。”
我刚想点头立马转身走掉，禁不住又看了看身边面如土色的李梅玲，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用虚弱的声音说道：“那个……于冰雪，有什么事儿好好说嘛，别打人……万一出事了……”
“让你走就走！废什么话！”一旁的女生不耐烦地冲我吼道。
吓得我立马闭嘴，赶紧退后几步，躲到后面小树林的阴影里去。但又不敢走得太远，怕李梅玲真出事了可不得了，就只能躲在一棵竹子后面探头探脑地张望。
而于冰雪那边则开始接着骂李梅玲，李梅玲由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倒是于冰雪她们那一拨，越骂越生气，越骂越激动，最后直接自己把自己骂哭，一群人声泪俱下地控诉李梅玲的恶行。于冰雪实在忍不住了，直接跳起来，飞腿往李梅玲胳膊上狠狠一踹，直把她踹得后退好几步远。
我虽然隔得远远的，仍被吓得禁不住也跟着后退几步，眼见着周围的女生都围上去准备爆打李梅玲一顿，我正打算呼救，却听见背后不远处传来一个男生的喊声：“警察！就是这儿！有人打架！”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于冰雪一伙听见，一群人立马做鸟兽状四散逃掉了。只留李梅玲一人站在原地发愣。
而这声懒洋洋的喊声我却是再熟悉不过了，曾经无数次让我魂牵梦萦的声音，那时听来却是愤怒又苦涩。
见众人走掉了，闻风赶忙把车扔在一边，跑到我身后，也不管一边的李梅玲，只把我的身子拉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才迟疑着开口问道：“清徐……她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我摇了摇头，掰开他的手，低着头默默朝前走去。
“清徐你别再这样了，你到底有什么事说出来啊，我跟你解释。”身后的男生有些恼火地问着我。
我只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不说话默默离开。如果那时候我不那么倔，如果那时候听听他的解释……有那么多的如果，可是我都没有选择，而是逃避。
这些年想到那时的事，心里都会有些后悔，可是如果我选择了去谅解他呢？他又会告诉我怎样的真相呢？
车已到省人民医院门口，我赶紧甩开那些不太愉快的回忆，朝着急诊的方向快速走去，不知道田昕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来。
进了急诊大厅，一边拨通田昕的电话，一边在一群群惨不忍睹的病号间搜寻她的身影。
“喂？清徐？”随着电话接通，我能听见身后也响起一模一样的声音，随即转过身去。
田昕守在一张病床前，有些疲惫地接着我的电话，而她的身边，并不如我所想的只有她一人，还有另外两个身影陪着她。
“田昕。”我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
“清徐！你来啦！”田昕稍显疲惫的目光，在见了我之后显现出了些许神采。
“苏清徐？你回C市了吗？”陪着田昕的两个女生中的其中一个这么问着。
我抬起头来，这才看清了两人的面容，她俩都没怎么变，以至于我一眼就能认出来：范敏琪，还有周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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