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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岁末小考,心有一计


  眼前穿着鲜亮的男人正是燕子湾失踪数月的纪培安。头戴金色束发冠,穿一身紫色织麻缎子,脖子上挂着一只翠绿通透的玉坠,左右手指头上各戴了三个黄橙橙亮闪闪的金戒指。莹莹白雪漫天飘洒,映衬得纪培安浑身金玉闪耀,生生闪花了纪午的小眼睛。

  衣是人之威,钱是人之胆。纪培安深蕴此道,如今打门口一站,通身气派,只是一张嘴,纪午就想敲了他的牙。

  “大白天见了鬼出没,我不问他死没死透,难道要问他有没有气儿!那不是存心跟鬼过不去吗?恁缺德!”

  “你……”

  纪午把邪气一发就走了,一路上都在想纪培安的事。失踪几月,生死未卜,音讯全无。如今归来,全须全尾不说,还穿金戴银,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

  纪培安的失踪到底是不是之前偷偷跟踪他的那个人所为?若是,他本来的目标是他,何故要掳走安子?还有现在放安子这么招摇过市的回来,又有什么目的呢?若不是,凭安子一个身无长物的农家子,能有什么本事能在短短时日里就脱贫致富呢?疑问一个接一个,可他却更感轻松了,不知道到的暗中人才是真正的叫人畏惧,如今安子有很大可能跟那个人接触过了,如果那人的目标不变,他相信不用他费心接近安子,安子也会主动接近他的。他只要耐住性子就好。

  回到燕子湾,酉正未到,浓雾笼罩,十步以外就人畜不分,不过通过叫声,纪午还是准确的判断出前方停的是一匹马。

  “哎呀,午娃子回来了!我们还当你输红了眼,被困在赌坊里了呢!”

  纪培安家外面围了好些村民,围着马车看稀奇,纪午一靠近,大家就把他围着了,纷纷出言指责。

  “太不懂事了,偷人的事才过去多久,又开始赌钱了,这回可把你爷爷气的够呛。”

  “就是午娃子爱往县里跑,原来是瞧中了城里的大赌坊”

  “十赌九输,没一个好下场,那个马五,就是五娃子姘头的男人,不就是因为好堵,最后把媳妇儿都输给赌坊了。”

  纪午一听赌坊,就知道一定是锦衣还乡的安子干的好事。好赌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他不能背口锅在自己身上。

  “各位婶子、嫂子打哪儿听到的谣言啊,我去城里那是抄书挣钱的”,说着就把怀里揣得温热的《柳氏传》高高举起,又道:

  “至于赌坊嘛,我是跟着安子去的,赌坊的人还管他叫安爷,想必安子就是在赌坊里发了大财,穿金戴银的”

  “啊?安子的银子是在赌桌上赢回来的?那多不干净啊!”

  纪午解释清楚就回家了,没再搭理后续。

  家里的气氛果然很凝重,他才进门,兰氏就朝他递了个口型,意思是你惨了。

  “小王八羔子,老子……”

  “爹,别打,我没去赌坊,去赌坊的是安子不是我!”

  等纪午把刚才的话原封不动的重复了一遍,家里的气氛才逐渐升温。

  “抄书?就你那狗刨的字,真能挣钱?”

  纪兴海跟儿子两气场不和,向来疏远得很,他对纪午的字还停留在才出祠堂那会儿。

  “当家的,不会说话就去睡吧,别尽捡不好听的说。就算不能挣钱,总能练练字吧!”

  王氏这话说得倒叫纪午刮目相看,原来王氏也不是只会吹捧宝贝儿子的。不过这样的错觉马上就反转了,王氏跑他屋里悄悄问道:

  “儿啊,能挣多少钱啊?刚刚你爷也在,娘不好问,这会儿偷偷给娘说说。”

  “除了纸笔费用,一本大概能挣五个铜板吧。”

  “啊?才五文钱啊?”

  “嗯”

  失落的王氏出了西厢,嘴里念念有词:

  “惨了,明天肯定要被苟金花取笑了,他儿子挣金子银子,我儿子挣五个铜板!”

  他能理解王氏担心虚荣心被践踏的忧伤,但他爱莫能助,因为他也有他的担心,无暇顾及其他。

  再过十天就要过年了,接下来等待他的便是姜二为他安排的小考,为期两天。

  次日,纪午比比以往起得还早,不到寅时二刻西厢就亮起油灯。而比他起的更早的是兰氏,她是家里唯一知道纪午今日要应考的人,一大早就在灶房张罗着,动静很轻,纪午要很仔细才能听见锅铲翻炒的声音。

  “咦?衣裳缝好了!”

  床边上,整齐的叠着纪午今日要穿的衣裳,一件老棉袄子,一条棉裤,外衫是夹层灰白长衫,长衫肩头原本被划出的那条口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片细长的青绿竹叶。看上去颇为淡雅。

  就着昏黄跳跃的灯光,纪午还在临阵磨枪,吃着书卷摇头晃脑。

  小考第一日,姜二在辰时两刻进的书房。

  “答题时间为两个时辰,都是简单的基础知识,所以卷面不能涂改。开始吧”

  拿到试卷时纪午悬吊吊的心总算有了着落,题目很简单,马上执笔挥墨,洋洋洒洒的作答。

  题分为三类,依次为经帖三十道,释义题五道,以及以《门前雪》为题的试帖诗一首。

  万万没想到的是下午的小考全是口头作答,没有卷面,更用不上笔墨纸砚。下午场分两部分,一是姜二随意指出一段文章节选,命纪午口述上下断,指出其出处,再提炼其中心思想,最后解析。

  第二部分是算学题,纪午书桌上放着他的专属算盘,姜二读题,纪午解题。

  “某有钱九十九文,分给乞丐,第一个5文,依次多五文,到节点开始重复,问得钱者几人?某余钱几何?”

  纪午听完题面露轻笑,右手在算盘上飞快的上下拨弄,不过几个眨眼,便将算珠归位,朗声答道:

  “得钱者八人,某余钱四文。”

  姜二点头,又道出第二题:

  “某有钱九百九十九文,买果子一千,苦果七个值四文,甜果九个值十一文,问某有甜果几何?苦果几何?”

  纪午的眉头轻皱,神情教上一题稍微凝重,闭目片刻,才开始做题,用时比之前长,答道:

  “甜果六百五十七个,苦果三百四十三个。”

  第二日的试题明显难于第一日,试题出自纪午已学的四书五经部分,《论语》《孟子》大义各一道,杂文一篇,时文一篇。不分上下场,总共十一张纸,外加草稿纸数张。

  当纪午看到以“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为题做文时,他的脸色逐渐苍白,他能明白孟子要表述的意思,可他打心里就不能认同。

  钱财耀人眼,贫贱百事哀,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才是纪午心里的真实想法,巧的是处处都站在孟子的对立面,若果孟子在世,一定不愿教纪午这样媚俗又怕死的人来染指他的巨著。

  硬着头皮交了卷,纪午灰头土脸的走在夕阳余晖下,唉声叹气道:

  “看样子这年头读书人还真不好当,连做个文章都要昧着良心迎合圣人之道。不慕富贵、不惧贫贱、不怕死直面刀斧,打死我都不信世上真有这样傻的人!”

  当然他的文章是万万不敢这么写的,不然别说高中,只怕连小命都要交代出去。

  考完之后,纪午又去了姜家一趟,可是姜家的门锁紧闭。一直等到正午过后,才见着姜二的大嫂邱氏来开门喂猪。

  “纪先生,你怎么过来了?”

  “我想起还有事要交代就过来了,可是这人怎么不见了?”

  “是这样的,过几天就是我弟妹的祭日,老二住到坟地上去了,要等过了十五才会回家。老二自从他媳妇儿走了之后,人就恍恍惚惚的,纪先生别见怪啊!”

  原来如此!

  难怪他从未见过当年随姜冀之逃难的女子柳氏,原来已经死了!之前他以为柳氏住在后门通往的那所房子里,只是碍于他的名声不好,姜二才一直不把他引荐给他师娘。这般看来,倒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多谢邱婶子,那我就先告辞了。”

  纪午才走到磨子村的水井处,就被包围了。

  “哈哈哈总算抓到你了!小的们,这个就是教姜二叔写字的先生,咱们不能把他放跑了,晓不晓得?”

  “晓得!”

  这是一群圆滚滚的娃娃军,人手一根柴火棍,好奇的盯着纪午。

  “小茜妞,你叫人把我围起来作甚?”

  “你不能走,你要留下来交我们写字!”

  “对,教我们写字。”

  一群五六岁的娃娃跟着茜妞喊,叽叽哇哇的,震得纪午耳朵疼。

  “那小茜妞,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们都听你的话,我就考虑要不要教你们。”

  “这么明显,先生看不出来吗?”

  “真看不出来”

  其实纪午一直纳闷,磨子村的村霸怎么会是个缺牙小女娃,她不是最大的,不是跑最快的,也不是打架最厉害的。可全村的小娃娃都听她的话。

  “先生好笨啊,因为我是我们村最白的啊。”

  “哈哈哈哈哈哈”

  于是,纪午就被一帮小娃娃取笑了,还惊动了村子里的大人们。

  最后纪午被请到了村长姜老实家,姜老实是茜妞的爷爷。

  “爷爷,我跟娘睡觉去,你不准把先生放跑了,不然我要哭的!”

  “好好好,你个小野蛮子,快睡午觉去”,姜村长应承完了宝贝孙女,这才客客气气的对纪午话家常:

  “家里难得有个女娃娃,就娇养着,谁知道给养成了个男娃子性子,给小先生添麻烦了。”

  “村长客气了,不麻烦”

  纪午看着村长喋喋不休的嘴,心里暗道:

  怎么还不说正事,快说啊,说了我就应下了,我已经有了一条绝妙的生财大计,就等你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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