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噩耗
坐在摇曳的马车里，朱亦雪呆滞的看着马车的角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父亲朱友恭是朱全忠的义子，而朱全忠是什么人，他是兵马大元帅，如今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然李唐王朝自黄巢起义以来，已经名存实亡，但皇帝毕竟是皇帝，这般公然弑君，再加上朱全忠的两面三刀和心狠手辣，可以想象父亲此番别说九死一生，只怕是十死无还了！朱全忠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定然会将所有罪名都推到父亲身上，所以不论如何，父亲必死无疑了！
越想，朱亦雪的心就越寒，她紧紧的搂住怀中尚在睡熟的弟弟，眼眶中泪珠悬而欲滴。
“雪儿。”看着女儿悲凉的表情，苏氏也跟着悲切起来。
听了母亲的呼唤，朱亦雪忙忍住心酸，转而扯出一抹微笑道：“娘，您别担心，爹毕竟是朱全忠的义子，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苏氏点了点头，她是一个典型的妇人，对于天下大事从不过问，到底这世道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并不清楚，她只有期盼着自己的丈夫安然就好。
祖宅位于洛阳城外的郊野，离城区约莫二十多里路，马车一路颠簸，出了城门不久，那边便传来熙攘的声音。
朱亦雪忙放下弟弟，掀了车帘问道：“车夫，什么事这么热闹？”
“兵马大元帅回京了，听说这次又打了大胜仗。”车夫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听了朱亦雪的询问，忙回答。
“回来了！”朱亦雪顿时震惊的看着车外，他回来了！许久才忙道：“回去！”
“哎？回哪啊？”车夫一愣神，有些莫名的停下了马车，回头看着朱亦雪。
“回城门口。”朱亦雪焦急的催促，“快些，现在就回去。”
“雪儿，怎么了？”苏氏一听诧异的问道。
“娘，等会再说，我们先去城门口，雪儿想打听点事。”朱亦雪忙安抚着，她不希望母亲担心，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停下了马车，朱亦雪这才抚着苏氏的手道：“娘，您在车上等会儿，雪儿去去就来。”
“你可要小心。”苏氏点了点头，小心的抱紧了怀中的朱毅。
朱亦雪扶着车框下了马车，看着城门口大张旗鼓的迎接队伍，嘴角泛出丝丝苦笑，朱全忠喜好排场，每次行军打仗归来，不论胜败，都必然会有这般场面。
“急报！”远处，一匹骏马快速飞奔而来，马背上一身戎装的男子高举着手中的密件大声的吼着。
“这是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兵马大元帅归来，怎么还有急报？”
“难道又要打仗了？”
听着身边熙攘的人群纷纷的议论声，朱亦雪也不免好奇了起来。
骏马停在了城门口，马背上的人大手一挥道：“关上城门，所有人只许进城不许出城！”城门霎时缓缓的应声而合。
朱亦雪感觉心中咯噔一下，紧紧的看着那下了马的人，只见他匆匆走到城门口，从密件中抽出一张纸，胡乱的贴到了城门口的告示牌上。
朱亦雪急忙跟随着人群一同挤到了告示牌前，只见上书：左龙虎统军朱友恭大逆不道，意图谋反，弑杀昭宗皇帝，特剥夺其朱姓，并于一日后斩首示众，灭九族！
朱亦雪踉跄的退了两步，瞪大了眼睛紧紧的盯着告示牌，朱全忠还未进城，这告示便已经下来了，看来他已经迫不及待了，父亲必死无疑！
朱亦雪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人群上了马车的了，面对苏氏询问的眼神，她扯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静静的说道：“娘，我们走吧，爹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苏氏怀疑的看了看朱亦雪，终是没有开口询问，马车到了祖宅后，朱亦雪这才打发了车夫，拉住了苏氏的手，紧紧的看着苏氏的眼睛，轻声道：“娘，爹有没有说过如果他不来接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雪儿，你什么意思？”苏氏心中一跳，忙问道。
“雪儿只是想知道爹爹的打算。”朱亦雪轻扯着嘴角，试图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更自然一些。
“你爹他说，若是他不能来接我们，就让我带你们去晋阳，去投靠赵家。”
“去找赵叔叔？”朱亦雪愣了愣，赵家不是别人，正是她未来的夫家，可是晋阳太远了，这等距离，凭借他们母子三人要何时才能赶到，更何况如今兵荒马乱，想要安然到达何其困难！
苏氏点了点头，随后忙问：“雪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娘呢？”
“爹，恐怕不能来接我们了。”朱亦雪看着刚睡醒的朱毅，想了想，终是开口说道，“而我们，也不能再姓朱了。”
“什么！”苏氏只觉浑身一颤，整个人朝后仰去，朱亦雪忙伸手扶住，哭诉道：“娘，您不能有事，如今爹爹没了，您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小毅要怎么办才好？”
苏氏猛地一惊，颤巍的站直了身子，粗喘着气，久久才平复了心情：“雪儿，你不要骗我，快告诉娘，到底怎么了？”
“刚才城门口的告示上说，一日后爹就要问斩了。”朱亦雪忍着泪带着哭腔低声回答。
“老爷啊！”苏氏闻言“噗通”一声跪倒了地上，眼泪奔涌而出，“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啊！你让我们孤儿寡母可如何是好啊！老爷啊！”
看着苏氏呼天抢地的哭喊声，朱毅顿时吓得哭了起来，呜咽声连成一片，好不伤心！
朱亦雪低头抹了抹眼泪，拉着苏氏道：“即便爹不去弑君，早晚也会成为朱全忠的一枚棋子。娘，如今不是难过的时候，如果再不走，只怕来不及了。”
“对，走走！”苏氏恍然醒悟，一把扶着朱亦雪站了起来，“我们现在就走。”
朱亦雪点了点头，将从马车上搬下来的东西丢到了一边，只是简单的拿了几套衣服，揣上银两，一把抱起了还在抽噎的朱毅，跟着苏氏身后匆匆的朝北而去。
洛阳城内统军府上，朱友恭淡淡的看着将自己包围起来的兵卫，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义父啊！你太狠心！我朱友恭对您恭敬有加，唯命是从，如今却要杀我灭口！”朱友恭说罢一把扯掉身上的官服，喝道：“来吧！”
兵卫被其突然而来的气势吓了一跳，拿着武器紧张的看着朱友恭。
朱友恭毕竟是个左龙虎统军，战场上出生入死无数次，又岂是一般人可以降住的，见众人纷纷盯着自己，却不动手，朱友恭大笑一声，喝道：“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如今我朱友恭已然如此，你们还怕什么！”
“哼，你以为你还是我的义兄吗！大言不惭！”门口走进来一个人，身材不高，偏瘦，一身白色锦服华丽非常，高颧骨显得眼神十分深邃，他淡淡的瞟了一眼朱友恭，“如今你已被我父亲革去了朱姓，没有了朱姓你以为你还是统军吗！”
朱友恭咧嘴一笑：“我原姓李，名彦威，能以祖姓而终，才是我的福气！朱友珪啊朱友珪，我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放肆！”朱友珪怒喝一声，一挥手道：“给我将逆贼拿下！”
众兵闻言纷纷冲了上去，看着扣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李彦威，朱友珪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你从来都是父亲眼中的一条狗而已！”说罢满意的看着李彦威眼中的愤怒，喝道：“带走！”
尘灰飞扬的官道上，朱亦雪一手搀着苏氏，一手拉着朱毅，清风吹乱了她的秀发，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珠显露出她的疲惫，已经走了整整一天了，眼见着天色就要暗了下来，朱亦雪忙道：“娘，到前面镇上我们休息一下吧，正好也该多备一些干粮。”
“好。”苏氏点了点头，有些心疼的看着朱毅，“毅儿累不累？”
朱毅倔强的摇了摇头，他虽然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却明白，自己绝不能拖累了母亲和姐姐。
“娘，日后，我们便不能姓朱了。”朱亦雪想了想又道。
“那就姓李吧。我们家原本就姓李，你父亲原名叫李彦威，以后你就叫李亦雪了，毅儿呢就叫李毅。”苏氏想了想说道，“雪儿，这一路你辛苦了，又要背行李，还要背毅儿。”
“娘，我不辛苦。”李亦雪摇了摇头。
看着逐渐暗沉的天色，李亦雪焦急的四处看去，这一天母亲和弟弟都没有吃东西了，如今肯定很累了，若是再找不到休息的地方，只怕还没到晋阳，身子就撑不住了。
“娘，那里有个镇！”李亦雪忽然欣喜的叫道。
“先去镇上休息一下再说吧，不知道有没有你父亲的消息。”苏氏叹了口气，眼泪说着就要滴落了下来。
李亦雪闻言，心中一酸，咬了咬下唇，看着落霞，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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