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乞丐

　　找了个客栈，李亦雪这才恍然大悟，这一路跌跌撞撞，身上的银两早就花的七七八八，仅剩的几个碎银连买辆马车都困难，更别提吃吃喝喝了。

　　看着李毅饥肠辘辘的样子，李亦雪咬了咬牙，离开了客栈，径自找了个面馆坐了下来，叫了一大碗面，两个人就这么分着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李毅稚嫩的脸上突然痉挛了一般扭曲起来，额头上，密密的汗水渗了出来，紧紧抓住筷子的小手猛地一抽搐，筷子掉在了地上。

　　李亦雪惊讶的抬起头，看着李毅几乎变形的面容，忙丢下筷子，一把搂住李毅道：“小毅，你怎么了？别吓姐姐。”

　　不等李毅答话，整个人便狠狠得栽进了李亦雪的怀中，双手紧紧捂住肚子，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嘴里喃喃的重复着：“疼，好疼。”

　　边上吃面的众人见状，纷纷看了过来。

　　李亦雪顾不上许多，慌忙的替李毅揉了揉肚子道：“哪里疼？姐姐给你揉。”

　　“姑娘，快带他去医馆吧，看这样子八成是患了痢疾。”人群中有个大爷轻叹了口气，提醒着。

　　李亦雪猛地一惊，来不及道谢，也顾不上付面钱，抱起李毅，冲出了人群，许是觉得李亦雪姐弟可怜，那面馆老板倒也不追究，只是不满的撇了撇嘴，收起了碗筷。

　　看着躺在榻上已经昏睡过去的李毅，李亦雪不禁眼眶微微红了起来，这一路颠簸，就只剩下姐弟二人相依为命了，流落异乡本就可怜可叹，如今弟弟又沾染了痢疾。

　　“这病来势凶猛，能不能度过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原本好好的身子，硬生生的被拖垮了，哎！”想着之前大夫的话，李亦雪满心的自责，她很清楚，这一路辛苦奔波，弟弟这么小的年龄，早就吃不消了，能撑到现在已是不容易。

　　痢疾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不论什么病，就是忌讳拖延，李毅别看年纪虽小，却是个懂事坚强的孩子，不是饿极了也不会说，不是困狠了也不会提，所谓病来如山倒，这一病整个人的脸色也蜡黄了起来，明显可以看出消瘦了一圈。

　　李亦雪心疼的抚摸着李毅的脸颊，泪珠终是落了下来，慌乱的擦掉泪水，李亦雪忙若无其事般站了起来，经她苦苦哀求，大夫才同意让他们暂时在医馆休息，等给李毅熬好了药再离开。其实医馆也是可以住下来治病的，只是身上盘缠殆尽，还要给李毅治病买药，哪还能住得起。

　　端着熬好的药，李亦雪小心翼翼的给李毅喂药，眼见迷糊中的李毅乖巧的配合着喝下了药，李亦雪擦干了欣慰的泪水，这几日，她都感觉自己的泪水要流干了一般，仿佛除了流泪再也不会其他了。

　　老大夫叹息着摇了摇头，倒不是他心狠，只是自己医术有限，若是一个不留神，这孩子的命怕是保不住了，若是继续留着李亦雪姐弟在此，便是随时砸自己的招牌啊。

　　想到这，老大夫咬了咬牙，走上前，硬着声音道：“姑娘，你们该走了。”

　　李亦雪慌乱的放下药碗，几乎哀求的眼神看着大夫，低喃道：“大夫，我们身上盘缠已经用尽了，这，我们不能走啊，求您了，救救我弟弟吧！”

　　老大夫刚要张口说什么，那边从内屋窜出来一个中年大婶，水桶粗的腰，脸盆似地圆脸，一双浓眉几乎倒立，一对门缝一样的眼睛斜视着李亦雪，大嗓门一扯便道：“没钱还救什么救，赶紧走，不然我们可报官了！”

　　李亦雪知道这位不可小觑的大婶是大夫的夫人，本还想求情什么的，可一听报官，脸色不由的一变，虽说这里是晋王封地，可是经过前些日子的磨难，李亦雪再不敢大意了，咬紧了下唇。

　　眼见李亦雪一动不动的看着床上半昏迷的李毅，大婶脸色顿时分外难看起来，她很清楚，今天她不当这个坏人，那么自己当家的铁定是狠不下心赶人的，可万一这孩子死了，那可是遭人唾弃的大麻烦啊！

　　今天无论如何，这姐弟俩是留不得的！大婶想着，一把摞起来袖子，“呼哧呼哧”的拖着大脚朝着李亦雪走去，老大夫见状，似是想要阻拦，可终是后退了一步，只当没看见一般。

　　李亦雪这才淡淡的回过神，低声道：“我们这就走，多谢了。”说着，弯身吃力的抱起李毅，咬紧了下唇，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去。

　　她不恨，也不怪，她知道老大夫肯定有他的难处，要怪只能怪自己，如今爹娘都已经去了，弟弟是她唯一的亲人了，而自己却没有照顾好，身上盘缠用尽，下一步该怎么办，她真的不知道了，可能出了这个门就再无活路可言了。

　　还没有见到双哥哥，还没有给爹娘上一炷香，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她不甘心，怀里李毅的身体虚弱的可怜，苍白的小脸蛋上一块块的红晕。

　　李亦雪搂着李毅走到一个人少的巷口，就地将李毅放了下来，靠坐在地上，双目无力的看着路上来往的商旅，如果说这一刻李存璋突然出现了，那么即便是叫她去死，她也认了，因为这些日子的相处，李存璋的为人秉性她还是信得过的。

　　可是往往这种巧合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现实总是残酷的，直到夕阳西下，李亦雪也没有想出办法来，身无分文，无家可归，弟弟重病，何去何从？

　　夕阳余晖下，几个瘦弱的乞者的身影落到了李亦雪的眼中，天无绝人之路，为了弟弟，为了能活着见到双哥哥，即便是做个乞丐又如何，战乱时期，哪里没有乞讨的人！

　　下定了决心的李亦雪毫不犹豫的抱起李毅，朝着那几个瘦弱的乞者奔去，她知道，这些乞者多数都是流浪儿，他们常常在城镇附近废弃的房屋内盘踞，互相照应，依赖生存。

　　李亦雪的动作很快引起的几个乞儿的注意，他们谨慎的停下脚步，团团围住了李亦雪。

　　只见这几个男孩都是十来岁的模样，可能因为营养不良，都瘦弱的可怜，破旧不堪的衣物勉强遮住了身体，污黑的脚上套着早已露底的草鞋。

　　李亦雪咬了咬牙，镇定的说道：“我和弟弟无家可归了，身上没有钱，弟弟得了重病，希望你们可以收留我们。”

　　果不其然，李亦雪的话很快引起了几人的关注，他们将目光落到了李毅的身上，随后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目光中满满的猜疑。

　　李亦雪苦笑的看着自己身上虽然已经破旧却布质相当高档的衣裙，继续解释道：“本是逃命之人，爹娘乱世丧生，来此意欲寻人，却不料遇到土匪强盗，幸好得他人相救，虽然苟活到此，可也与恩公走散，如今身无分文，弟弟患病，已经走投无路了，求求你们，收留我们吧。”

　　李亦雪说罢猛地跪到了地上，有些话她不能说，但是心中所想确实真情意切的，这是她迄今为止想到的唯一的可以活命的方法，为了弟弟，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轻言放弃，哪怕是失了尊严当一个乞丐。

　　或许是李亦雪诚恳的态度感染了众人，几个乞儿见状，均是吓了一跳，其中一人上前直接接过李亦雪手中的李毅，低声道：“跟我们走吧。”

　　李亦雪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闻言，忙起身，胡乱的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珠，小跑的跟着众人身上向城外走去。

　　不出李亦雪所料，这些乞丐的盘踞地就在城外不远的破庙里，这座庙宇早就荒弃，而且附近便是官家抛尸的乱葬岗，所以这里几乎没人会来。

　　这一路，李亦雪紧紧跟在抱着李毅的乞丐身后，谈话中得知他叫陈三，原名陈汉杰，原也是世族之人，莫奈何家族没落，又赶上战乱，家人离的离散的散，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最后只得乞讨为生。因为家族排行老三，故小名陈三，别看他瘦骨嶙峋，个头不高，其实已经十六岁了，也是这些乞丐中年龄最长的。

　　进了破庙，李亦雪这才吓了一跳，破旧的门楼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个乞丐，男女都有，有些似乎病入膏肓，有的严重营养不良，还有些缺胳膊断腿的，甚至有的草堆上还有斑驳的血迹，场面看上去十分恐怖。

　　“他们都和我们差不多，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去乞讨。”陈汉杰面无表情的随口说着，那边其中一个跟在陈汉杰身后的乞丐拎着手中的破布包，大步走了进去，布包中裹着大小不一的馒头面饼，还有一些剩菜什么的，然后将其一一分给了在场的乞丐们，这才将布包拍了拍，继续塞到腰间。

　　李亦雪强忍住胸口的不适，跟随众人身后进了庙宇，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她突然觉得自己多么的幸福，起码之前的十四年，她过得如天堂一般，若是放在以前，她根本无法想象生活的痛苦，而如今，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贴近。

　　在陈汉杰的帮助下，李亦雪搂着李毅找了个稍显干净的草垛躺了下来，这以后便是他们的住所了！

　　在之后的几天里，陈汉杰对李亦雪姐弟算是照顾有加了，不仅没有让李亦雪去乞讨，还经常带些食物、药回来给李毅，其他乞丐们也都对李亦雪同情有加，这是李亦雪逃亡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家庭的温暖，而这个家庭就是眼前这座破庙。

　　这天天刚黑，李亦雪躺在李毅身边正想事情想得出神，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踏脚声，李亦雪猛地一惊，看向同样引起注意的陈汉杰低声道：“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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