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何为清浊

　　这顿饭吃的时间很长，直到芒种放下了筷子，众人这才纷纷放下筷子，谁也不知道彼此都在想着什么。

　　吃完饭后，李存勖向芒种使了个眼色，芒种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桃木盒子递了过去。

　　看了看精美的盒子，李存勖面无异色的将其递给了李亦雪，说道：“女子及笄应该有及笄礼的，很遗憾不能满足姑娘了，小小的礼物送给姑娘。”

　　李亦雪受宠若惊的接过盒子，珍视的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打开盒子，盒子里横放着一支白铜发簪，发簪上一颗拇指大的玉石晶莹透亮，托着玉石的雕饰精美华丽。

　　李亦雪很清楚，女子只有及笄后方可以佩戴发笄（发簪），这是成人的象征，也是作为女子一生中最为重要的礼物之一，虽然由一个陌生男子赠送怪异得很，但是李亦雪心中却是高兴的。

　　她忙拿出簪子，左右看了看，一脸欣喜的说道：“谢谢。”

　　“喜欢就好。”李存勖淡淡一笑，这个簪子是他命芒种去买来的，自己倒没花什么心思，就连样式也没注意过，如今看着李亦雪的神情，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下山的时候，众人倒是不紧不慢了，毕竟重要的景观都已经看过了，而且骑马下山并不安全，所以最后还是选择了徒步，谷雨和小满、芒种三人远远的跟在后面，李存勖与李亦雪则是静静的走在前面。

　　寂静的山路上偶尔传来几声风吹过的沙沙响声，李亦雪低着头，手中紧紧的抓着桃木盒子，酝酿许久才说道：“多谢公子这些日子的照拂，不仅让我过了生辰，更是给了这么珍贵的礼物，我……我实在……”

　　“李姑娘客气了。”李存勖轻声回答，“其实这些只是为了弥补我心中的亏欠。”

　　“亏欠？”李亦雪愣了，抬头不解的看着李存勖。

　　李存勖扯了扯嘴角，无奈的说道：“就如当日姑娘所说，姑娘亦是姓李，姑娘和令弟无辜，可是无奈，如今我要将姑娘送到断头台，何尝不是我的亏欠。”

　　“原来如此。”李亦雪苦笑，原本的感动也随之变淡，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姑娘放心，令弟必然无碍，我既然允了手下收其为徒，自然会当成自己人看待。”别院中的一举一动当然逃不过李存勖的双眼，这也算是给了李亦雪一颗定心丸。

　　李亦雪听罢点了点头，两人再次沉默了。

　　眼见已经走过第二处圣景了，李亦雪突然转头看了看卧地的枯木，轻叹：“枯木尚能逢春，何况是人。”

　　“那是一种契机。”李存勖也跟着看了一眼，而后淡淡的回答。

　　“是，是契机，也是机遇。”

　　“哦？姑娘何解？”李存勖起了兴趣，忙问。

　　“新生枝的机会。”李亦雪颇有感触的回答，“若非主干受创，倒地枯死，那新生枝恐怕也要永埋地下，如今有了出头之日，何尝不是一种机遇。”

　　“没错。”李存勖点了点头，“姑娘见解独到，既如此，亚子确有一个疑问，还请姑娘给予见解。”

　　“不敢当，公子见笑了。”李亦雪汗颜的低下头。

　　“姑娘生于洛阳，家中也生了如此变故，想必姑娘对于当世之情也有所感触。”李存勖斟酌片刻说道，“李氏王朝其实已经名存实亡了，朱温狗贼当道，皇家之人都被他一手控制，天下可谓纷乱不断，各地藩王异心渐起，这样的时代，这样的朝代，它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李存勖说着，眼神慢慢冷清了起来，谁都知道，这可是大不敬之罪的话，说难听点，就是灭九族都不为过！

　　李亦雪亦是诧异万分，她怎么也没想到李存勖会和自己说这种话，试探自己？还是另有打算？或者根本就是他的心声？

　　沉思片刻，李亦雪这才开口说道：“自古以来，盛则必衰。李氏王朝强盛百年，如今奸臣当道，公子乃属晋王，晋王乃李氏王朝的藩王，清君侧理当义不容辞。”

　　李存勖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李亦雪会顾左右而言其他，或者干脆不答，亦或者人云亦云等等，说是试探也对，说是心声也行，可是他没想到李亦雪会将问题丢了回来，更是将大义摆在了前面，无论是否，这话李氏王朝爱听，晋王爱听，他李存勖也爱听，当真是滴水不漏！

　　“若是如此，姑娘及其家人不正是该清的吗？”虽说李亦雪答得好，但是同样也把自己给丢了出去，这也是李存勖奇怪的地方。

　　其实他不知道，李亦雪早已怀着必死之心了，虽然枯木逢春给了她生的希望，可同时也让她认清了时局的变化绝不是一己之力可以改变的，历史的更替需要一个甚至一批替罪羔羊！

　　听了李存勖的话，李亦雪点了点头：“孰对孰错，谁是谁非，自古以来，几人说得清。人常言：清者自清浊者浊。何为清者何为浊？历史上，多少朝代局势更替变幻中夹杂着偶然，偶尔成就的辉煌便是必然。自古成王败寇，若是当年楚霸王胜了，还有多少人会说汉高祖先见之明？又有多少人会记得汉高祖刘邦的出生？”

　　看着沉思的李存勖，李亦雪深吸了口气，这是她最后的挣扎，也是她难得的放开，只为手中这柄发簪！

　　“倘若不是清君侧，又该如何？”李存勖试探似得看向李亦雪，他这一刻开始对李亦雪另眼相看了，这是一个让他诧异的女子，坚强、倔强、委曲求全，又聪明识时务，所有的矛盾都反映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子！

　　“公子是要做那胸怀天下的踏虹之人吗？”李亦雪愣了愣，她倒是没想到李存勖的野心如此之大。

　　“有何不可吗？”李存勖扯了扯嘴角，“姑娘不也说了，成王败寇，若是输了，他日谁还记得这小小藩地之王，若是赢了，那便是天将之才，拯救万民于水火。”

　　“公子言之有理。”李亦雪点了点头，“可是诱因呢？”

　　“这便是我问姑娘的原因了。”李存勖扯了扯嘴角，这也是他这几日烦恼的原因。

　　“太宗皇帝曾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何况是个破烂不堪的船。”李亦雪低下头轻声的说道。

　　李存勖顿时眼前一亮，忙道：“姑娘所言极是！”

　　李亦雪微微一笑，李存勖的智慧她不敢小觑，只是如今的他陷入清君侧的漩涡，忘记了重新寻找一条新的路，而李亦雪即便是想到了也不能说，原因无他，就只因为李亦雪正是深陷清君侧的当事人之一！

　　看着突然欣喜不已的自家主子，谷雨三人都有些莫名，这是多久没见到主子开怀一笑了，平日里就算是笑，也都是让人谨慎应对的，谁都知道，李存勖就是个典型的笑面虎，绝不能看表面！可如今，那笑容是无芥蒂的，是真心实意的，是感染周遭的，这一刻，就连小满也对李亦雪扬起了好奇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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