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物是人非
汹涌之霸气，浩荡之波涛，自古多少文人墨客望黄河而感叹，又有多少传奇故事流落黄河流域。
这日的黄河之上，一条破旧的渔船扬着帆在河浪中飘摇，若不是生活所迫，在这样一个多雨的季节跑船，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更何况船况已经极度不好了。
最醒目的是，这艘船虽说是渔船，可船上却挤满了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从衣着打扮上来看，多数像流浪者、难民，也有些装扮干净的，可惜在这人群中也显现不出来了。
在这乱世时期，敢如此跨河摇船确实不多见，毕竟这黄河两边是两股势力，虽说朱温已经称帝，可是天下谁不知道晋王不服，举着剿灭逆贼的大旗，与朱温隔着黄河遥遥相对，大有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光凭这一点，黄河就绝不是安生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渡河的。
甲板角落里，一对姐弟模样的人缩在人群里，姐姐模样的头裹着蓝碎花的头巾，将脸半包着，隔着头巾隐约可以看到脸上坑坑洼洼，像疹子一般，而弟弟模样的看上去不过十来岁，头发梳得倒是整齐，就是这一身的破烂衣衫实在让人看着可怜，明亮的眼睛颤巍巍的看着四周，整个人缩在姐姐怀里。
“别怕。”姐姐轻拍了拍弟弟，因为她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的颤抖。
弟弟缩着脖子低着声音嫩嫩的回答：“我从没见过这么多人。”
“其实都一样，不用害怕。”姐姐轻笑，只是因为脸上的丑陋，笑容也显得几分狰狞。
周边的人似乎也是看到了姐姐的脸，都自觉的让开了一些，在他们看来，这若是个传染性的病可就麻烦了。
对于周遭的对待，姐弟似乎毫不在意，只是静静的搂在一起，任由狂风吹过。
半晌，弟弟似乎放松了许多，低笑道：“为什么你不扮成男子呢？总比这张脸好多了。”
姐姐眨了眨眼睛，轻笑：“即便是男子，也算是倾国倾城的，一样不安全。”
“臭美！”弟弟撅起了嘴巴。
不用说也猜得到，这姐弟二人便是易了容的李亦雪和杏儿了，自从离开深林，两人便一路朝着黄河而来，为了减少麻烦，杏儿用了一些草药使得李亦雪的面部看起来坑坑洼洼，而李亦雪也将杏儿打扮成了男孩子的模样。
到了黄河边，才知道战事已起，根本无法过河，一连两日，两人在黄河边徘徊，因为战乱，四处流浪的人很多，加上她们二人的打扮，任谁都不愿多看一眼，直到今日，听到有人议论有人私自驾船摆渡过河，想来是为了赚点难民的钱。
上了船后才知道，原来真的是这样，因为战乱，很多渔民都无法打渔，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最后就有人胆子大了起来，用自家的渔船进行偷偷摆渡，要价也不高，有就给点，实在没有也就罢了，都是穷苦人，互相还是能理解的。
“雪儿姐姐。”杏儿压低了声音。
李亦雪忙举出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我已改名叫柔儿，以后可别再叫错了。”
原来，两人出深林时就商讨了一下，为了掩盖身份，还是换个姓名的好，毕竟李亦雪在晋地还是颇有名气的，所以李亦雪就换名李柔儿，杏儿改名叫小雨。（后文用新名）
“柔儿姐姐。”小雨撅了撅嘴巴，她是不喜欢这名字的，怎么听都觉得太软了太嗲了，可是没办法，她的反对无效。
“怎么了？”李柔儿摸了摸小雨的脑袋。
“我们身上都没有钱了，等下可怎么办？”原来，出了深林等到饿了才发现身上竟然身无分文，依靠着乞讨，这几日倒也算吃了点东西，可是坐船的钱是没有了，就光说钱这个事，都是李柔儿花了大把时间给小雨解释的，从小生活在深林里的小雨，对外界的事物基本不知，没办法，李柔儿只好一步步的解说。
说来也怪，小雨对什么事物接受能力都很快，唯独对钱这个东西很感兴趣，用小雨的话总结来说就是：只要有了钱，其他都有了，关键就是没钱！
这话说的李柔儿明明想反驳却那么无力，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走一步算一步了。”李柔儿叹了口气，摇船的是个黝黑的汉子。恍如隔世，多年前，她曾与母亲弟弟一同，在风雨飘摇中渡河逃难，那时候摇船的也是个汉子，叫二狗子。而今，她与小雨化作难民挤在这艘渔船上，只是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任凭风浪何其汹涌，李柔儿只是静静的搂着小雨，这一刻，她仿佛听到母亲的呼唤，也看到弟弟的眼泪，酸楚的感觉从鼻子蔓延到眼眶，她忍住泪水，静静的看着川流不息的河面。
“柔儿姐姐？”小雨忙唤了声，她能感觉到那股悲伤的气息，不由得担心起来。
“我没事。”李柔儿摇了摇头。
说起来也算天公作美了，今日的风浪虽然大，却构不成威胁，只是因为渔船坐了太多的人，才导致几分飘摇的感觉，也大大降低了行船速度，一直到傍晚，船才慢慢靠了岸，摇船的汉子将船索绑扎好后，便站在船头，朝着一个个下船的人伸出了手，岸边，似乎是汉子的家人正站在一边等候。
大家都明白，这是在要船钱，这船上多半是难民，也没什么钱，所以多数都是丢下一个半个的铜子，汉子也不计较，不论多少，只要给了都行，当然偶尔也有出手大方的，丢个一粒银子什么的，汉子也不会太过惊喜，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应得的。
直到李柔儿牵着小雨的手准备下船时，汉子皱了皱眉头，瓮声瓮气道：“一个都没？”
李柔儿有些内疚的摇了摇头，低声道：“实在对不起，以后有钱了一定来答谢。”
身后的人听罢，都发出一声嗤笑，谁都知道，这种偷渡的船都是被迫的无处生活，才冒险讨生活钱的，真到以后，谁还认识谁啊，再说了，久违了一个两个铜子，再来跑一趟？疯了不成！
汉子倒是没有笑，只是扭着双眉，又看了看小雨，点头道：“算了，走吧。”
“谢谢，谢谢。”李柔儿闻言，忙拉过小雨匆匆下了船，船下汉子的家人，一个老者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道：“逃难的？”
李柔儿忙点头。
“无家可归了？”老者又问。
“是。”李柔儿继续点头，她还是迷糊了。
“几天没吃饭了吧？”老者好不耐烦的继续问。
“嗯。”李亦雪依旧点头，对于不明所以的情况，她实在不愿多说什么。
“那就留下吧，船钱就算了，我家宝儿还没媳妇，你就留下给我当儿媳妇吧。”老者说得似乎施恩一般。
小雨愣愣的睁大了眼睛，忽然转头看向李柔儿道：“媳妇？”
李柔儿也愣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下了船还有这么一出，忙摇头道：“不，不行。”
“为什么？”老者一听似乎不太高兴了，语气也严厉了起来。
李柔儿忙掀开了一角的头巾道：“我有病的。”
似乎真的被李柔儿的脸给吓住了，老者愣愣的，然后慌乱的后退了几步道：“真是晦气！快走快走！”
见成功吓退了老人，李柔儿这才重新遮好了脸，拉着小雨的手就要离开。
忽然一阵嘈杂的马蹄声传了过来，一声怒喝随之而来：
“何人在此偷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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