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挥戈逐马 > 三十八节 攻不攻城

三十八节 攻不攻城


  消息还没到城外,就先一步进了龙青潭和吴隆起的耳朵。二人不敢当成小事,火速派人去证实,随后即让龙琉姝过去。龙琉姝心知肚明,却不大在意,松松懒懒走去了,让人给看个软座,躺着,等着,只当是睡前小寐,养一养睡意,看他们到底要给自己说什么,听完之后回去睡觉。

  龙青潭大权在握,威仪日升,自然不会在侄女面前流露焦躁,带着严厉简简单单地说:“琉姝,为什么让你来,你知道吗?”

  龙琉姝小咳一声,淡淡地说:“知道,圈里养头猪,没宰,让阿妙给放生了。”

  这都是什么话?龙青潭吃了一惊,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龙琉姝平平抖颈,闭闭眼说:“知道。我当然知道。”她声音一提,轻声嚷:“我知道,有人告了我的状,这些告状的人有歹心,没错,歹心,他们也许想拉回龙妙妙的命运,觉得我不如阿妙,可是阿叔,无论我做什么,背后都有你们体会不到的用意。”

  她摊开两只手,说:“用意,你们懂吗?你们议呀,和呀,都是人家提出来的,什么都顺着人家,就等于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做。”

  龙青潭脸上顿时上了色,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忽然怒吼一声:“我们什么都没做,你却做了?”

  吴隆起见他生了气,连忙请他克制,自己则代为解释说:“大公主,现在是在议和,敌我都骑在虎上,我们年长,却有口气没喘上来,东夏是个力弱的少年,他们提出议和,是他们量了自己的力,我们有了台阶,换种说法,是他们求着我们和,对我们没什么损失。双方正在潢西交战……”

  龙琉姝打断说:“潢西之战现在谁赢?”

  吴隆起轻声说:“情报是到了,这一阶段虽然严峻,但还没有彻底溃败。”

  龙琉姝问:“溃败?这就是你们的考虑,为什么你们总只有一种考虑?溃败想了,战胜呢?打和呢?”

  她“啊幺幺”地嘲弄,得出结论:“没头脑。”

  龙青潭哭笑不得,只当这孩子不懂事,大人应该教育,耐心地说:“正因为没有败,我们的和谈才能围绕着潢西归属,要是败了,地都在人家手里,还能谈。”

  吴隆起微微点头,说:“我们分析了多方面的原因,说出来你听听,作为一个参考。”

  他轻声说:“此次出兵潢西,叶赫楞泰是打进了关内,中军扎到了北平原,可后方却没做好准备,敌军夹河而上,断绝了补给的运输,将堆积如山的粮草劫掠、焚毁,城外的东夏军只怕正在吃着我们的粮。兵法上怎么说?掠夺敌人一成的物资,就相当于自己一方得到了倍增的物质。哦,这也许说远了,我们高显虽然积有粮草,可数万大军的物资损失了大半,一时之间还能轻而易举满足调配之需呢?这是其一,只是其一,其二,就在我们进攻北平原的时候,卢龙塞被夺,高显虽不知大军损失情况,可我们也知道,叶赫棱泰只能领兵败退,甚至都不能在北平原下撞撞看。他败退,敌人自然要趁势而进,这个时候,敌追,那是从容的,我撤,那是慌乱的,你觉得在战争当中,在这种逆势下,容易扎住脚根,重新部署吗?叶赫能维持着大军退避后撤,与敌人相持,已算知兵善战,还能怎样苛求。其三,龙摆尾将军在这个时候调集水军回来,并不能解急舒缓,而是做给敌人看,因为水军回来,一时断不了城下兵马的粮,也没法再向潢西输运物资,仅仅只是让敌人知道我们对他们有很大的威胁,能解决潢西供应,能断绝孤军后路。”

  龙琉姝恨恨地说:“都是这个叶赫棱泰,治他的罪,让金努术替换他。金努术最……”

  吴隆起一团苦笑,淡淡地说:“出兵之前,龙摆尾将军就在斟酌,金努术?金努术带过多少兵?最大带过多少?结绳记事呀。上下传令,调度配合,他都会穷于应付,他只是一个培养的对象,暂时还不行。别说他,就是叶赫棱泰的眼光也不够开阔,这一仗,龙摆尾将军已经分析过了,为什么敌人能诱敌深入,同时切断两河?首先是他几万大军聚散不当,其次,他的眼睛只瞄在局部战场,没想过去防备屯牙废地,因为那离北平原远。就算龙摆尾将军,他自己也有失误,他自己也分析了,他的战略是先占潢西,再南下推进,如果他要让主力从屯牙西出呢,水路两路并进呢?这些咱先不说,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叶赫棱泰虽然现了败势,但他还有对军队的控制权,让一个后生晚辈取代,你认为此人能弹压得住将士?”

  他说了这些,继续照前面的话往下讲:“我们对狄阿鸟的认识还不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稳定了国内形势,也没想到他有这么周密的谋划,更没想到他会主动进攻,发动这么大的攻势。就目前为止,他虽举全国之兵,又借外兵,但还不算穷兵黩武,没发尽国中老小壮妇,如果当真到了那一步,只要他先取得潢西战场的胜利,再设法克制了我们的水军,无论是捅西北军的后背,还是整个压到高显城下,逐水草一样围攻到秋天,高显就奄奄一息了。你没看透,好好想一想,敌兵从南来,龙摆尾将军为什么反而往西,西北压上重兵?他现在最怕,敌人从西线压住我军,接应北方几万军队。”

  他肯定地说:“国事危机呀,一旦鱼死网破,根本不知鹿死谁手,这样的战争,两边都不敢打,都是骑虎难下,都有心谋和,凭大公主的才智,应该是能看透的。节骨眼上,你侮辱王本,东夏使臣,对两方都是一个难题。”

  龙琉姝冷哼说:“既然都是难题,下一把手又有什么大不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候,才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吴隆起一心说服她,问:“城内百姓无心死战,你看到了吗?不要说他调不调援兵,他明天就可以不再靠练兵震慑内外,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不战示弱,人心更荒,战?出去与他野战,以我们现在的兵力和质素,未必能讨得便宜,在王城之下,不胜就是败。”

  龙琉姝问:“那有怎么样?”她大声宣布说:“我说的,狄阿鸟他不敢?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一清二楚,我敢保证,他不敢攻城。听我的,我的考虑比你们周详得多……两军对阵,敢者胜。”

  吴隆起和龙青潭面面相觑,说心惊肉跳也不为过。

  他们本来认为龙琉姝不懂事,无意之中干了件随心所欲的事,哪想到她就是一个疯狂的赌徒?

  龙琉姝这又说:“就是他打赢了,那又怎么样?照样改不了高显大,东夏小的事实,小屁孩一样的王本竟敢在我面前蹦跳,三番五次戏耍我,为了几个奴隶叫板,我的天哪,这不是想与我看齐么?我就是不让他们看齐,我就是羞辱他们,我就是告诉他们,有我在,他们的奴隶他们保护不了,敢给脸色,和谈就不谈,哪里有错?哪里有错?我告诉你们,狄阿鸟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棍(骗子),狐假虎威,借了威风他就去哄骗人……听我的,事已至此,你们也不得不听我的,先一步宣布和谈中断吧。”

  她咆哮说:“不如我们打个赌,要是狄阿鸟敢攻城,我就去嫁给他,真的,我不骗你们,他要是有一点巴特尔的雄风,我就可以把国王让给阿妙,或者让给他。”

  龙青潭不停往肺中吸气,吸一口,再吸一口,光吸,却吐不出一口,好不容易缓过来,这才慢慢冷静,最后换了几种语气,和颜悦色地说:“哦,你这么考虑的。”

  龙琉姝绷了嘴巴,分别向两人瞪瞪眼珠,说:“不知道你们想些什么,放羊要抓羊鞭,捉牛要扯牛鼻,得先考虑谁说了算。”

  吴隆起觉得是这么回事儿,现在只能先一步宣布中断和谈,哪怕找个很牵强的理由,其一,那就是先不满和谈条件,不和谈了再侮辱的王本,道义上说得过去,同时也保护了王储的名声;其二,现在跟人家道歉,那是软弱的表现;其三,这可能是龙琉姝故意的,为了实现她的想法,故意来了这一手,决定两国大事,进一步夺权。

  他发觉龙青潭急切看向自己,等着自己分析和建议;在混乱的念头中捞了一把,诚恳地建议说:“王爷,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龙青潭只好点头。

  他放走要去睡觉的龙琉姝,倒也不知是喜是忧,轻声问吴隆起:“她太像我阿哥了,真的太像了。我的天哪,她一个女子家家的,又疯狂又胆大,又疯狂又胆大呀。你说,狄阿鸟会不会对和谈绝望,一不做二不休?”

  吴隆起却觉得一点都不像。

  他的理由是,龙青云虽然有时候很疯狂,但是这种疯狂会预谋很久,也会很持久,不会今天想这样,明天想那样;龙青云虽然傲慢无礼,但那种傲慢像是一种英雄气,他绝不会把别国的使者圈进猪圈,当年那些微不足道的中原使臣几乎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也没杀对方,更没侮辱到比杀还严重的程度;龙青云对自己信心十足,也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兄弟当成真正的对手,如果招到兄弟们的挑衅和嫉妒,就会哼哼两声:“老几又胡闹?”他更善于忍耐,当年的夏侯武律无礼极了,可有求于人时,他还是容忍了;龙青云在大事上也注意自己的羽毛,他绝对不会让国人们偷偷说,我们主公忘恩负义,不讲道理,不爱我们,不在乎我们的生死;最要紧的有一条,龙青云的谋略似乎更奸诈,更隐蔽,更长远。

  如果论肖与不肖,反倒城外的那个更像,傲慢无礼,却又虚伪待人,恭谨纳物,敢给众人庇护,也注重亲情,对一些不够格的人挑衅,一笑而过,估计这回也会来一句类似的话:“龙琉姝阿姐又胡闹。”

  那家伙上次来高显,是一视同仁,仁慈得让人像是看天上的星月,普洒天下,掀起了连龙青云都很少享受到的热潮,百姓争睹,而之后被龙琉姝无礼地宣布为情夫,二话不说,敲了笔竹杠走了。

  他又回忆龙青云的评价了:“狄阿鸟肖我。”

  这些话,他一个外人怎好说?

  再怎么说,龙琉姝姓龙,狄阿鸟姓龙么?

  再怎么说,没有龙琉姝,他就没有肖龙青云的资格。

  龙青潭等着他的话呢。

  他皱了半天眉头,连忙轻描淡写地赞同:“是呀。”

  龙青潭忧愁少了,欢喜多了,同意说:“就这么办吧,给她一个成长的机会。有时候我担心我这身体,不一定哪天不在了,她一个女人控制不了国势,现在看倒是有点多虑,她毕竟是我阿哥的骨血,有些东西是血脉里带的,早些年她阿爸在世还看不着,这一离阿爸,骨性毕露,人才看一个清楚。”

  事不宜迟,考虑东夏的反应,吴隆起要想赶先一步,就得立刻行动。

  他很快找到两个借口,提出两个不突兀、东夏可让步的条件,这两个条件分别是分割湟西和拒绝变相赔偿。

  分割湟西,就是一边一块,东夏要靠近朝廷那块儿,高显要上游那块儿;拒绝变相的赔偿,就是不但不支付所谓的什么赎回费用,反倒要东夏为自己的行为支付赔偿。找到这两个借口,他一边传达关于和谈的口头拒绝和正式要求,一边准备一系列材料,譬如划分湟西的边界,反过来索要的财物数量。

  材料只是为了表示中断合理,和再谈判的起点,可往后放,而口头拒绝和书面拒绝那就快多了。

  所以,王本回到行馆和自己身边的人协商着,高显一方宣布的人就来到了。

  高显一方就地宣布完毕,递交书函,并告诉说,第二天一早,开始正式驱逐使臣。

  王本未曾想到对方反倒抢先了一步。

  龙沙獾袭营在前,龙琉姝侮辱自己在后,中断和谈,驱逐使臣的事实这么快到了跟前,他一时拿捏不住对方的用意,也只能怀疑高显无和谈的诚心,和谈只是缓兵之计,就在龙琉姝侮辱自己之前,对方就有在酝酿中断和谈了。

  不过,这正合他的本意。

  开战。

  大好男儿,受此侮辱,不给点颜色,心岂甘乎?

  自大军来到抢占南门,他就有心攻进高显。现在高显做好了准备,城坚池深,牛六斤又带走一部分人马,支援湟西战场,己方兵少,可他还是觉得可以打,理由就是他知道一个秘密,龙青云死时是要传国给狄阿鸟的,这个消息一旦正式放出来,就会产生深远的影响,而自家大王在高显城的表现也好到极致,深入民心,有这两个条件,里头的百姓应该支持狄阿鸟进城。

  谁说兵少就一定无可奈何?

  再说了,而今眼目下,不打,自己一方能怎么办?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连夜收拾行装。第二天天刚一亮,他们就爬起来,收拾完毕,穿戴整齐,排成两队要出城。

  出了城,未到大营,狄阿鸟就听说了。

  他什么话也没说,叹了一口气,给赵过说:“我得亲自去接王本,这几次出使,把他给折腾惨了。”

  知会完,干脆把自己并不常穿的龙袍穿上,扎上龙翼软帽,带上人,出营门去接。

  连阴几日的天际像一耷拉灰毛挂着,他们就看着自己家的使臣带着某种颓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慢慢到了跟前。

  王本的头伤了,加扎一块白纱,见了面,一双大眼忽然就闪了亮。

  狄阿鸟什么话也没说,上去与他拥抱,发觉他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连连拍打他的后背,轻声说:“我都知道了。”

  这一句话比什么都催泪。

  王本再也忍不住,眼泪脱眶,沙哑地请求:“不能再这样了,开战吧,没有给他们足够的教训,休想顺利谈和。”

  使团成员一致请求:“开战吧。”

  迎接他们的将士们也忍不住,纷纷单膝下跪,要求说:“大王,他们一直这样侮辱我们,对待我们,还等什么,开战吧,打进城去。”

  要开战吗?

  狄阿鸟抬头望了一望,都能看到高高耸立的城门楼子,太高,太大。

  他什么话也没说,拉着王本往回走,走近营寨,将士已经自发列队,一个小方块,一个小方块地延绵着,士兵们个个绷目,鼓腮。

  狄阿鸟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正如王本说的那样,如此一个侮辱法,岂再是侮辱他一人?将士们都有情绪,都被激怒了,这种愤怒不是水能浇灭,不是一鼓而来的火焰,而是烧红的炭火,发誓让别人另眼看东夏的深沉。

  可是?攻城?

  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下定决心的事,这样的一个夏天,即便是阴雨不断,重甲也都穿不上。

  全军将士都等着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他也只能什么也不去说,只是扫视几眼,拖着王本走。

  他甚至能感觉到王本侧了双目,带着一种祈求。

  忽然,有人请求说:“大王,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吧。”

  这句话一下把干柴点着了,接二连三一个纷乱,最后变得一致,将士一波一波大呼:“开战。开战。”

  狄阿鸟不知怎么回事儿,心里忽然软了一软,半个胸腔麻麻的。

  这当然不是对开战不开战吐口的心软,而是感动。他没想到大家会同仇敌忾,会义愤填膺,会请战,几年来,他混过也见识过各式各样的军队,每当战争到来时,尽管也有人请战,但那都不过是某一将帅有心表现,某一些人感到窝囊,但总体来说都是厌战的,只有这一支自己一手缔造尚未建设好的军队,不为金银财宝,不为功劳富贵,甚至没那种道义下挣脸式的虚假,如此炙热地请了战。

  建军才多久?真正参加渔阳大战的老部队,大多经过补充,还都在湟西战场,而眼跟前,老建制并不多,人也是举国征调,统属未完善,来自多族,来自五湖四海,成分更是混杂,自己都要在高显城下日夜练兵。

  但是,人的心齐了。

  心哪。

  没有一颗心的军队,即便经过磨练,它也不会成为真正的劲旅。

  就像当年在雕阴。健符堪称名将,军队也是征集的壮士,结果怎么样?

  一处劣势,战意顷刻颓废,争相求活,士兵们明目张胆地商量和讨论主将的脑袋。

  狄阿鸟一直在思考健符的成败,比较过自己未怎么训练能打胜仗的水磨山军,正式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军队不能没有灵魂,士兵不能没有志向,官和兵之间不能光靠统御,因为就普通人来说,无论高的矮的,长的短的,在一人一把利刃的情况下,是不容易以一敌十,要是士兵们战斗力不强,上两次战场活下来,就抓住了要领,成长了。

  要是士兵们不想打仗,不信任军队和官长,不想着怎么团结作战,不追求打法,打再多的仗,练得再身强体壮,也是能胜不能败。

  对此,历史上有更多的明证。

  一支军队已经杀人如麻,久经战阵,有财货的刺激,将领们允许他们战胜之后劫掠,屠杀,*,以此养兵,但它往往胜一时,不能胜一世,而偏偏是那种左右约束,杀人者死,*者死,将领们严酷要求士兵们秋毫无犯,有时候饿着肚子打仗的一支军队,往往会轻而易举地毁灭前者。

  不计百姓们的支持,光从战斗力而言也是如此。

  这是为什么?

  有的人总结说,人生下来,是性善。有的人却说,是性恶。

  然而不管是善还是恶,唯有向了善,有了信念和追求的一个人乃至一支军队,一个国家,才获得力量。

  两军交战,也只有有灵魂的那一支才能战无不胜,坚不可摧。

  还有比看到自己一手缔造的军队有了旺盛的灵魂,看到自己一手缔造的国家有了让人有一种认同和归属更骄傲和感动吗?

  没有了。

  狄阿鸟伸起一只胳膊,请求他们冷静,心里却在想:光靠这些,登城作战也还不够呀。

  这个时候,高显也有足够的时间来估计狄阿鸟会做的反应。

  按说,狄阿鸟发动攻势是他唯一的选择,但就他目前的现状而言,他发动进攻,则他不利,高显自己进攻,则高显不利。

  但龙琉姝主持朝议,干脆宣布说:“这一次,是我欺负他们,受欺负的是他们,我们不进攻很合理,他不进攻就是他胆小,他的人马就不战自败了。”

  宣布完,她又洋洋得意地断定:“狄阿鸟绝无胆量攻城,城池守不守都一个样。”

  这一句又吓住了好些人。

  有人连忙说:“大公主,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呀。该布置还应该布置,该警惕还是应该警惕。”

  龙琉姝却相当肯定:“不信你们等着看。”

  那也只能等着看。

  等着看是一说,不能当真不管城墙。

  龙摆尾早在西线布置好了,这又在城内调兵遣将,为了让将士们起死战之心,到处针对性地散播说:“你们都说狄阿鸟好,可这个世上有那么好的人么?要知道狄阿鸟生性虚伪,龙多雨只是他的一个借口,他是不会在乎你们的生死的,不要被他的小恩小惠迷惑,不信你们看着,他是不是攻城?”

  诱导式的设定给了:不攻城是胆小,攻城是他虚伪。

  尽管攻城不攻城对狄阿鸟的本质来说都是一个原形毕露的说明,可对城内百姓的身家性命而而言,还是有分别的,于是,几十万双眼睛一致往下放,盯着。

  龙琉姝有的是闲情雅致,干脆每天上下朝一样去城墙、城门,懒洋洋地望望,告诉随从和军民说:“看看,我说的不假吧,他今天没来。”

  第二天。

  城内,军民等着,龙妙妙的心悬着,而龙沙獾磨了一天刀。

  城外,狄阿鸟升帐,集合将领,讨论打于不打的问题,得出结论“打”,狄阿鸟没表态。

  第三天。

  城内,军民疑惑,而龙妙妙坐立不安,龙沙獾干脆混入守城大军,提口气耐心等待。狄阿鸟又升帐开会,众将要求更猛烈,要求说:“打。只要造好攻城器械,我们的人以一当十,只要攻下城门,大军进城,百姓们一欢迎,人马进入王宫,他们献了降表,大王就是高显的大王。”

  到了第四天。

  天都晴了,温度继续上升,城外还没动静,上上下下一口气吐干,心里发懵,纷纷说:“狄阿鸟确实不敢来。天都热了。”

  而这一天,狄阿鸟又在开会。

  将士们急不可耐,告诉说:“我们粮食所剩无几,现在进不是进,退不是退,怎么办?为了这一个事,开三天会,至于吗?”

  忽然,虽然不吭声但谁都知道战心强烈的王本站了起来,出人意料地说:“这一次我受到了这么大的侮辱,一开始我想打,可是过了二天,我想来想去,觉得攻城太凶险,要不,不打了。”

  众人一下愣了。

  这几天,他是不发言,可不发言不代表他不要打,散会之后离开狄阿鸟的视线,他就会故意去找一些熟人,给熟人们反复讲当天的事儿,不是让大伙给他报仇,那是在干什么?任何人都可以泄气说不打,可他不会,他怎么突然说“不打了,不能打”的话呢?赵过不由自主地看了狄阿鸟一眼,发现狄阿鸟不动声色,又收回视线了,不过他可以肯定,这是狄阿鸟做了王本的工作。

  狄阿鸟表态了,说:“我知道这几天来,大家都在等着我说一句话,其实我把大家集中在一起,也就是通过你们考虑这句话该不该说。要打,不是不能打,但不一定能打赢,我希望你们找到一个既不会造成伤亡,而又可以达到我们目的的方法,因为但凡一个人不到万不得已,是难以像自己的乡党下手的?我自幼在此地长大,这儿有我的亲戚,有我的朋友,邻居,在我十二岁以前,我认识的人都在这儿,你们说,我一声令下,将战火笼罩过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从此之后,亲友皆仇敌,乡党争指骂,还能不能站直?所以,我是想,只有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能打,我想王本也一样,人在故乡,谁不结仇,谁没有被侮辱过?但这对某一个人的忿恨能以战火焚烧的形式报吗?不容易呀。这不,王本冷静了,也明白了大伙的心意,有话要说。”

  王本头一低,看向自己的脚尖,心里吐酸水呢。

  他刚刚是试探狄阿鸟的想法的,没想到狄阿鸟几句话把不打进去的理由全安到自己头上了。

  狄阿鸟还没说完,又说:“不过,现在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啦,你当日在城里,别说是我们东夏的使臣,就算不是,那也代表了我们所有东夏人,此仇不报,天理不容。话说回来,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怎么能让众人蒙受惩罚?何况他们还都是我们的乡党。攻城伤亡太大,夏天又不能着重盔,一旦我们吃不下高显,就对他们没有威胁和震慑,连坐下和谈的余地都没有了。你一定会说,龙琉姝是王储,惩罚她的国家和城池就是报复,对,也不对,对,是我们应该报复,不对,是因为殃及太多,要我说,对王储最大的惩罚就是减少她的人口和百姓,你们说呢?我们还是应该以掳掠百姓为主。”

  他大声宣布:“令下,王本抽调人手,到周围城镇乡村去,把你的遭遇讲给百姓们,就说我们不忍心攻城,为了惩罚完高显退兵,不得不做点别的,借以减少高显的人口和百姓,他们给谁做百姓不一样,如果跟我们东夏撤军,到了湟西,不但保证他们的财物不会减少,还会给他们耕地和草场。同时,各营要做好配合,在王本打过招呼之后,前去驱赶,将百姓和牲畜掳带回去。”

  王本一伸头,两只眼睛闪烁,连忙说:“按说居其地为上,掳其民就次了,嗯,不过也好,大王仁爱,不想刀兵相见,带了百姓回去,充实湟西也可行,我愿意去办,可只担心一点儿,提前打招呼,百姓会跑的。”

  狄阿鸟说:“你还可以说,他们的勤王兵马到来了,我们知道这些兵马军纪不好,不像我们秋毫无犯,百姓受到很多的滋扰,我们是特意保护他们,带他们走的。愿意跑的,到了湟西还是跑,我们只要不跑的,愿意跟我们走的。”

  他又说:“以免勤王大军干扰我们的行动,就让阿过随时调遣人马,把他们打惨点,赶远点儿。”

  赵过说:“要这样掳走百姓,全力向勤王军用兵,他们就会出城攻打我们,也成了诱敌野战的好办法。”

  狄阿鸟说:“挫败勤王军,我们就让百姓先走,自己断后,且战且撤,且撤且分兵,在回师的路上分兵再赶,到时,他们不是就会追击,而是一定追击,因为我们的掳掠是大面积的掳掠,我们的兵力也分散了,他们怎么可能不追赶?!一定会想将我们围困到河岸边。诸位先拟一个详细的计划,到时各营以鸡毛令箭联络,突然回师,同时发动全面进攻,打一场大仗,打赢了,什么都有了吗?”

  他轻声问:“为什么一定要攻城呢?”

  王本激动地跳出去,大声说:“大王怎么不早说呢?早说,我们就不要攻城了。”

  狄阿鸟笑笑,慢慢抽出一张小纸条,说:“我是在等消息,好消息已经来了,牛六斤和张铁头南北夹击,取得第一场大捷,斩首一千多人,俘虏八千以上,敌部主力被围,余部纷纷献关献地,有了这条消息,在我们回师的途中,他们就有足够的兵力接应我们了。”

  他又说:“就算真能攻城,我也不会攻城的,湟西大军大多出自高显附近,一旦我们攻城,还会有这么多人愿意做俘虏?”


  (https://www.biqudu.com/21_21268/1361116.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biqud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