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无尽野望之—谁为王者?
这时，生态馆内天穹上的人造光源撒落下明媚的阳光，消融了雨雾，升腾起云霭，又穿透云霭映照在银发老者身上，让他劲竹般挺拔的赤裸身躯上洒满了温暖的春光，云霭飘渺中，银发老者宛若云上行走的真神！
老者面现从容，古井无波，看着眼前自己画出的凄美帙卷，眼中满是落寞与枯寂，宛若站在樱花如雨般飞落凋谢的树下，笃然，他笔挺恭敬地鞠躬行礼，停顿了一下，直起身来，谓然沉声唱偈道：“逢祖杀祖，逢魔杀魔！（1）”，稍后又自撰偈语道：“杀得心中魔，奉献亦足敬！”
就在这鲜红的凄美画卷中，那个中年男人，脱去了燕尾服后仿佛一只退了毛的鹌鹑，无助而茫然地呆立着，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的双手鲜血淋淋，白色的西式衬衣上喷溅着少女青春的红艳，他的脸上涕泪、口水肆意流淌，虽然口鼻尚有气息流转，但双眸已毫无灵动，满是空寂枯萎。
银发老者惋惜地摇摇头，忽而喝道：“来人！”
飞快地，一个古代武士打扮的年青人从花树深处窜出，悄无声息地跪伏在银发老者的面前。
“退六这个蠢物，这点磨练都经不起，人已经废了，你去把他们一块清理了，就埋在这樱花树下（2），明年的八重樱，一定会因此而更加美丽！”老者吩咐道。
“是，大人对卑下的磨练，恩义深重，永铭卑下心中，井下君这些年荒于嬉戏，实是背弃了武士道的精神！”跪伏的年轻人恭敬地应道。
“嗯，去把刚才记录下来的命令送给内阁的那些愚夫。”
“是。”
“嗯，还有一事，有…那个人的消息了吗？”
“卑下人等无能，只追踪到他去了合众国的线索，之后所有的线索就全被掐断了！”年青人俯首再拜道。
“嗯，也是我前面过于仁厚了，让你等畏首缩脚，竟然让他溜掉了。”
“不过是用了他的一个女人而已，竟做出如此背恩负义的事情来。”
“哼，惑乱我心、阻我道者，无论何人，皆当斩杀！”老者语气森然地叱道。
“那女人对他能有什么恩情？如此背主私逃，岂不是‘罔知公道之理，徒守私情之义’。”
“此等人，若不是还有点用处，怎会留至今日！”
“却与其家族十几代人忠心侍奉吾族的私情无关。”
紧接着，银发老者忽而提高声量，严厉的训示：“此意，尔等可知！”
“多谢大人教诲，吾等谨记！”年轻人恭敬的回答。
“吩咐下去，通讯联系恢复后，‘旭日’行动组即刻严密追查。”
“生死不…，算了，勿必生擒活捉！”
“毕竟‘樱花’是他研究培育出来的，这次‘樱花’的绽放，还是出现了不少问题，存在诸多疑点，帝国需要继续进行深入研究和分析。”
“是，卑下明白了。”
“哦，对了，他不是还有个女儿吗？听说和她母亲一样容颜动人、气质独特。”
“恳请大人恕罪，她早年去了中国，滞留未归，似乎…似乎嫁给了一个权势极大的华国男人，为此，死伤了诸多人手！”年青人跪在地上，额头触地，语气惶恐地答道。
“什么？大和民族的优良血脉怎么能被那劣等种族之人享用，那个劣等人必须死！明白吗，必须死！”银发老者怒发戟张地大声呵斥道。
待稍稍平静后，他又不容置疑地命令：“把那个人的女儿毫发无损地带回来，记住，要毫发无损！”
“是，谨遵大人之命，卑下人等誓死以报大人恩情！”年轻人郑重地答道。
银发老者身形微躬致意，转身沿着青石板路往樱花树林的深处行去。
隐约闻听他道：“千年以来，帝国终将得尝所愿。万世一系，御舆八极，世间一切，皆依帝国之制，各得其所！”
又闻听到：“若得此女，再除心魔，神道可期，嘿、嘿，云上之人，那黄口小儿算是什么东西！”
银发老者赤身裸体地身影在树林间晃动，影秀太刀牵坠着腰间的黑幽幽麻索好似被扯紧的项圈，刀鞘、刀柄不断磕碰在他的屁股和大腿上，发出“噼、噗、啪、唧”的响动，嗯？声音有些杂乱，好像他不止吊着一样赘物，而且，干涸后的血渍，似乎给他的臀部篆刻上了两坨巴掌大小的深红色奇特印记，看起来宛若大马猴的屁股蛋子一样。
声音渐逝、身形渐远，模糊不见了身影，能看清楚的只有一根被扯紧的黑郁郁麻索，远远瞧着，好像是什么莫名未知的东西牵着一只凶兽钻进了树林里。
曲终人散，生态馆内缓缓降下了夜的黑幕，而馆外的夜空却不再是漆黑一片，星光洒落下来，它所笼罩下的所有方位，都朦胧间能看到一些东西了。
如此，在物换星移后的黑夜中，一处不知名的所在，一座深入地下数百米复杂庞大的建筑物内，这一刻，却是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但此时，这偌大的地下建筑内，竟是有些寂静萧瑟，四通八达的通道内绝难看到人影，无数功用不同或大或小的封闭空间内，竟然成了临时性停尸房、囚笼、监狱、禁闭室和病房。
这些空间里，或是堆积着腐烂、枯槁的尸体，或是隔离着数量不一的人形怪物，或是监禁、关押着一些高烧昏迷的男女青年，或是在病床上接受治疗和检查的人们，而这些所有死去的、活着的、不死不活的人们都有一个相同之处，身上都挂着、穿着或破烂不堪、或污秽、或整齐的某国军人制服。
因此，这个地下建筑中，看到最多的就是全副武装的军用机器人（2083年投入实战，因民众反对，装备于内卫及警察等机构的机器人并未投入应用），它们主要布防在交通要道和停尸房、囚笼、监狱、禁闭室、病房的门口，携带的各种探测器在不停地闪烁着。还有其他无人运输车辆和各种稀奇古怪的机器人穿梭在密如蛛网的通道里。
地下建筑中，偶尔一两处有正常人类存在的地方，也是形单影孤。但在这处地下建筑的中心位置，有一处穹顶高悬宽敞明亮的椭圆形大厅里，却有许多人在紧张忙碌。
大厅的中央位置是高出地面两米多的平台，平台直径约有十多米，中心位置配备的大型全息虚拟显示装置，此刻正在全负荷运行，它投射出的上百束激光组成了环接在一起的二十多幅或平面或立体的虚拟影像，影像图形随时在不断变换，复杂异常。
平台上，围绕着虚拟影像的是十六个指挥控制台。此时，每一个指挥台前，都坐着一位身穿便服或军人制服的五、六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他们形容各异、面色苍白、神情坚凝，有的在全神贯注地看着虚拟影像，有的在互相交谈，有的在闭目沉思。
中央平台的四周，环绕着十多排连片成行的小型指挥控制台，上百位中青年男女军人正在台前全神贯注地紧张操作，时不时就有人突然昏倒在座位上，但立刻就有人上前接替他的工作，接着带有醒目红十字标识的医疗救护型机器人就迅速出现，操纵着轮式担架飞快地将病患运出大厅，幽蓝色的安全防护门随之立即合拢闭锁。
这时安全防护门上方悬挂的铯原子时钟跳动了一下，时间数字整齐的变换成：05：00：00：00。几乎就在同时，一个浑厚利落的男中音响起：“各位首长，合众国通讯联系有应答，是否接入？”
听到这个请示，中央平台上的领导人全都放下自己手头的事务，彼此简单互相低语了几句后，一位身着便服的清瘦老者用嘶哑的嗓音指令道：“屏蔽中枢指挥平台，立即接入实时全息视讯！”
“唰”的一声，中央平台周围升起黑色幕帘，将大厅隔离成两个椭圆形的世界。紧接着在平台中心出现了一个合众国四星上将的全息影像，这位将军有着浓密的栗色卷发和标志性的黑色皮肤，他刚一显现身形，就干净利落地敬了一个标准的美式军礼，然后用带有浓重德克萨斯口音的美式英语说道：
“各位尊敬的华国朋友们，在通讯中断三十七小时后，我们又见面了，经过授权，这次由我代表合众国与各个国家协商所有事项，我是巴莱克姆－奥巴哈尔，原合众国战略空军司令，现为合众国危机委员会军事统帅。”
几乎同时，这位混血黑人将军的话语就通过万能语言翻译机（2080年完善并普及）原汁原味地转译为华语后在中枢指挥平台上响起。
这时，平台中央的其中一个指挥座席上迅捷、笔直地站起一位中等身材、精壮剽悍、面容朴实厚重、佩戴着华国陆军上将肩章的军人，他抬手沉稳有力地回敬军礼后，语调平稳舒缓不急不躁地回应道：
“尊敬的合众国朋友们以及奥巴哈尔将军，很高兴我们之间的通讯联系能够恢复正常，我是华国总参谋部副总参谋长彭石虎，这次由我代表华国战时最高委员会和你们进行商讨、协调各类事项及行动。”
“‘战时委员会’、‘行动’，彭将军，你们准备发动战争吗？”
奥巴哈尔将军敏锐而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奥巴哈尔将军，战争已经开始了！难道你们不是这样认为的？”彭将军的话语中蕴含着湖南人特有的辛辣和桀骜。
“那么，你们的敌人是谁？”黑人将军直白地问道。
“应该说：我们的敌人是谁？不是吗？”彭将军自信地诘问道。
注1：原出自临济宗《临济录》，后为扶桑佛宗常常借用。
注2：扶桑古代有此习俗，请参阅《菊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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