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万年不过倏忽间

　　时间倏忽，灵魂状态的刘泽生的时间概念非常差，不知不觉便已至子时。

　　雪侍道人告诉他，子时会有鬼神来接他。鬼神长什么样子，是否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人们印象中的勾人魂的黑白无常非常可怕，模样可怕，凶面獠牙，舌头伸得老长。

　　突然，周围起了大雾，刘泽生原本虚幻的躯体变得真实起来，仿佛由大雾重塑了身体。大雾之中缓缓飘来两个人。

　　刘泽生清楚地知道那是来勾魂的鬼神，人们俗称其为黑白无常，可他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像是熟知他们两个。

　　当黑白无常靠近后，他看清楚了他们的脸。他们一个是白发，一个是黑发，模样清秀冷峻，有种古怪的阴柔美。他们的确分别穿着黑白的袍子，却丝毫没有狰狞可怕的感觉，倒像是两个打扮夸张的中二病美少年。

　　看到他们刘泽生想到了阴柔版的蓝雠。这样想来，蓝雠的长相的确是无可挑剔的。只是他这人的心太黑，模样再好也无法掩盖他虚伪肮脏的灵魂。

　　黑无常说：“刘泽生。”

　　白无常说：“阳寿十三年又四月再三日又一个时辰。”

　　黑无常说：“走吧。”

　　“我的阳寿真的到了？”刘泽生问。

　　白无常说：“是的。”

　　刘泽生长叹，“真没想到，刚刚来这里，刚刚适应这具身体，就踏上了黄泉路。人死了之后，会转世吗？”

　　“会。”黑无常说，“快走吧，你若不肯自己走，我们就用勾子勾住你的脖子拖着你走。”他在说这么可怕的事情却用十分平静的嗓音。

　　黑白无常都像没有情感的行尸走肉。这让刘泽生想起了天宫中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仙人，那表情是一模一样的。

　　难道鬼神和神仙一样，都没丝毫没有情感的东西吗？若仙人是没有情感的行尸走肉，还是不要当仙人的好，那也未免太无趣了。

　　此时此刻的刘泽生所产生的这种想法，正是当年圣石金仙的想法。无心侍者每日都守着不会说话的聚宝盆，实在无趣。

　　当年在仙界，圣石金仙的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一日，莲花仙子从塔下经过，两人不过一个对视，便将上万年的修为抛诸脑后，凡心燃起。

　　圣石金仙原本无心，并非胎生之物，而是由天地精华孕育而成。他对自己的这种情感十分困惑，并且强烈的压抑着。

　　然而，莲花仙子并非如此。她是由本就拥有七情六欲的人体修成仙，其凡心一起，再难压仰，为完成心愿，甚至不惜下凡为妖。

　　走在迷雾重重的黄泉路的刘泽生，逐渐想起了过去为仙时的记忆。甚至回忆起更为久远的记忆。他和莲花仙子的缘分从他为一块灵石时便已经产生了。

　　他清楚地记着那个女孩子的脸。她将他从地上捡起，用红绳将他穿起，日日夜夜挂在脖子上。正因如此，女孩吸收了他的灵力，修成仙，到了天上成了莲花仙子。

　　而他还只是一块灵石。他花了万年的时间修成人体，又花了万年的时间修成仙。但是，他把女孩给忘记了。

　　直到那日在塔上望入了莲花的仙子的眼睛，才记起过去之事。这是他们的姻缘，月老干的好事。

　　红绳这东西太邪门，还是不要乱用的好。

　　刘泽生记起了那个女孩，也记起了莲花仙子，并且确定苏梦七便是他的宿命中的女子。可是，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他已经死了。

　　现在，他，刘泽生已经是个死人了。天帝交给的任务没有达成，却已身死。天知道投胎会投到哪里。

　　黄泉中的雾气，遮蔽了他的眼睛，却洗净了他的灵魂，让他寻回进入凡胎所失去的记忆。

　　刘泽生的元神说白了就是一块灵石。他从未体验过人类的亲情至爱，然而，刘景瑞却给了他人类最珍贵的亲情和无微不至的关爱。

　　行走在黄泉路上，刘泽生被爱情和亲情这两种情感折磨着。他突然问：“无常君，你们知道神州国涌泉镇涌水村的刘景瑞吗？”

　　“知道。”白无常说。

　　黑无常说，“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反正到了下次投胎，喝了梦婆汤，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刘泽生紧张又关切地问：“刘景瑞的寿命多长？”

　　白无常掐指一算，说：“刘景瑞一个月前阳寿就尽了。不过，他是天界功臣，据说护法有功，其功德足以令他成为人帝。他到了地狱绕了一圈，就投胎了，甚至没有受到任何刑罚，因为他正直仁慈，一生无罪孽。”

　　“什么！他已经到地狱了！”刘泽生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消息实在太突然，他一时间难以接受。好一会儿，他才问:“他投胎了哪里了？”

　　黑无常说：“投到阳州辛古王城中，成为王之子嗣。”

　　刘泽生听完笑了，“没想到爷爷投胎成为王族之人。爷爷这辈子将两辈子的苦吃完了。看来上天还是有眼的，让爷爷能够下辈子享享福。”

　　白无常说：“你也别高兴地太早，自古皇家多冤魂。指不定他不多久，又要来地狱走一遭。”

　　刘泽生的脸一黑，但他还是非常乐观地说：“不论如何，爷爷若是能享受一遭人间富贵，也是好的。不必整日为吃食烦心。”

　　黑无常说：“你自己都已经死了。你不问问自己的去处，反倒关心别人的。你可真傻。”

　　刘泽生说：“反正都已经死了，何不问些我想知道的事情。”

　　白无常说：“到冥河了，上船。”

　　刘泽生一看，大雾之中真有一条长河，河水很古怪，非常粘稠，就像是整条河灌满了水银。他跟在黑白无常后头，跨上了一条长得像叶子一样的船。

　　船上没有船夫，也没有船桨。刘泽生刚刚立好，船便“开”了。他很好奇，所以一直盯着水里看，看到了两只大眼睛，不停地眨着。他一回头，便看到后头有一条长长的尾巴，像蛇一般，蜿蜒前行，缓慢摆动。

　　“这底下是什么？”

　　“泥鳅。”黑无常说。

　　“这么大的泥鳅！”

　　白无常说：“地狱的泥鳅是准备修成仙的泥鳅，等它在冥河中游满万年，便能够修成人形，投胎为人了。”

　　“这么久！”

　　黑无常说：“天地无寿命，万年不过倏忽之间。”

　　白无常说：“快到了，不要说话。若是说话是会被牛头马面吃掉的。”

　　刘泽生不说话了。他看到了冥河之中有一扇漆黑的大门。大门两旁立着两个持兵器的鬼神。大门的附近有许多泥鳅船。那些船上也站着鬼魂和黑白无常。

　　原来地狱里有那么多黑白无常，而且都长得不一样，有些的确蛮丑的。

　　“啊！”有鬼魂被守门的牛头马面吓到，发出尖叫声。

　　牛头跳出来，一口吃掉了鬼魂，并说：“马面，别急，下一个就给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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