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在你面前流泪

葬礼非常的简单，除了身边的几个朋友，这么多年，他们跟往日的同学都没有什么往来了。乔麦的父亲早在几年前就因为肝癌去世了，亲戚更是无人问津。

        整个葬礼都是乔垒在忙前忙后，他很少说话，只是以丈夫的身份在沉默的做事，他很固执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布置灵堂，洁白的百合花丛中摆放的是乔麦头戴婚纱的照片，彩色的，她的笑脸温和洋溢，仿佛还是青春期的样子。

        站在遗像旁，简依干涸的双眼与乔麦对视，久久地锁着她甜笑的脸庞。腰间有一双小手紧紧地环着她的腰，芃芃的哭声早就沙哑，可是还是止不住的呜咽。她的年龄早就明白了死的含义，却也只能单纯地用哭泣表达自己的哀伤。简依抬手，情不自禁地抚上孩子的头，心中仿佛被戳了一个窟窿，透着悲凉的风。

        乔垒的哥哥最终还是因为与乔麦的死没有直接关联而置身事外，那是乔麦深埋在内心的殇，当事人却表现极为无辜。法律与道德，有时候是一对平行线，即使都刻在邪恶的碑柱上，依然无法相交。而那些诅咒与愤慨，谁又在乎呢？

        简依不知道乔垒对乔麦的爱更多一些还是愧更多一些。她对乔垒是有愧的，纵使当初不知道乔垒与他哥的关系，她依然自私地隐瞒了芃芃的身世，依然借着乔垒对乔麦的爱束缚住了他。束缚了半生，亦或是整个人生。

        在夜色朦胧里，两个人守在乔麦的灵前，各自茫然地往火堆里递着纸钱。火盆中偶尔跳动的星火证实着空气的流动。

        “我守着麦子，你去休息吧。”简依最先打破了沉默，说话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声音的涩，喉咙像是堵了一团丝絮，她不确定乔垒是否已经听清，微微清了清嗓子，刚要再开口，对方已经抬起了头，一双眼肿胀地已经变形，视线扫过简依的脸，吐出两个字，“没事。”

        “你要注意身体的。”简依看着他，看他凹陷的双颊，心中的窟窿又裂开了一下。

        “没事。”还是这两个字，还是面无表情，眼睛却没有离开简依的脸，半晌后，他低下头，从手边拿过摊放着的外套，递给简依，“你别着凉。”

        简依抿了抿嘴唇，“我不冷，你穿上吧。”

        乔垒垂眸，放下衣服，再没有了言语。

        有脚步声渐渐走近，简依转头，一张熟悉的脸，一双久违的眼睛。在她看清楚来人的时候，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抬起麻木的腿，一个踉跄，胳膊已经被人扶住。

        “对不起，我来晚了，tina刚刚做完手术。”顾晁然的脸色也好不了哪儿去，眼底的深色明显，即使干净整洁的衣饰也掩盖不了疲惫。

        他握着简依的手，感受到她的掌心的冰凉，轻轻捏了捏，“我先给看看乔麦。”说着，他走到乔麦的遗像前，庄重地祭拜。

        “节哀。”顾晁然拍了拍乔垒的肩膀以示安慰。

        此时乔垒也站起身，向顾晁然点头致意。

        顾晁然走到简依的身边，将她掉落在颊畔的碎发别到耳后，顺势抚上她的脸，疲惫的眼睛又掠上一层暗淡，“我还要赶回医院，送送我吧。”

        两个人朝外面走去，谁也没有说话，简依一直低着头，顾晁然却时不时地盯着她的侧脸。直到看到了顾晁然的车，他们才停下了脚步。

        “路上小心点，不要着急，慢点开。”简依松开手，头却依然没有抬起来，声音微弱。

        三句话，一个意思。顾晁然无声叹了口气，转过身面对着简依。

        “对不起，这时候不能在你身边。”

        简依一声不吭，顾晁然却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肩膀在止不住地颤抖。

        “简依……别哭”，话还没有说完，对方的头便撞在怀里，腰被紧紧的抱住，胸前一阵温热，随即是哽咽的哭声。他的心随着哭声越揪越紧，当他的双手也紧紧环住她的身子后，简依终于放开声音，嚎啕起来。

        那一瞬间，顾晁然揪着的心反而一点点地沉下去。哭出来吧，哭出来才正常，哭出来他才有一丝踏实，哭出来才证明他还是她的顾晁然。

        轻轻摩挲她的后背，除了无声的安慰，顾晁然什么也说不出。他太知道乔麦在简依心中的位置，太知道她失去她会有多么的痛。他曾发誓不再让简依受到任何的伤害，可是，此时此刻他才感觉到面对命运的无助与无奈。除了紧紧拥抱，他什么也做不了。

        简依哭了好久，感觉到她的抽噎后，顾晁然才轻轻推开她的肩膀，低下头给她擦眼泪，“不哭了，听话，一切不好的事情都会过去的，等过两天tina稳定了，我来陪你，我们再……”

        “晁然……”简依抬起头，勉力睁开红肿的双眼，只是一秒钟而已，泪水又夺眶而出，“我连，我连乔麦最后的一面都没有看，我不敢，我不敢看她……我还没来得及看她，她就再也不见了……”她满脸泪水，声音哽到抽噎，再次倒在顾晁然怀里，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像是从他身上汲取着力量。

        顾晁然心疼极了，他再次把她箍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别想了，都过去了，咱们不想了。乔麦是解脱了，她在那边也会好好的，坚强，简依，你要坚强……”

        等她平静之后，顾晁然帮她擦掉满脸的泪痕，“跟我去医院，在我办公室休息，明天我再陪你过来，好不好？”

        简依抽噎着摇了摇头，用他手中的纸巾擦了擦鼻子，“我没事，我不能走，我还要陪着乔麦。”她又吸了吸气，“你快回去照顾tina吧，如果她再有什么闪失，我……”说着，眼圈又红了。

        “我们会尽全力为她治疗，这事你先别放在心上了。今晚顶不住了就睡一觉，乔麦也不希望你有事，听话……”顾晁然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转过头，对上了不远出两道视线，淡然张口，“简依拜托你了。”

        简依侧过头，乔垒不知道什么时候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接收到顾晁然的信息，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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