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扫墓
---那种被蒙在骨子里的痛，真的很难受。
书吧。
慵懒的阳光下，简依趴在桌子上慵懒的发呆。
“叶子，在想什么，那么入神？”任知秋端着一杯咖啡，悠然的走来。
简依回过神，合上压在胳膊下的书。“没想什么，发呆呀。”
“嗯，休息不够，容易发呆。”任知秋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所以，老板要不要给我放两天假好好休息一下？”
“随时可以啊。”
“真的假的？”简依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额，老板什么意思？”
“如果你是真的休息不够自然是要请给你假，回去好好休息的。但是，如果只是要偷懒翘班，那自然是不允许的了。”任知秋习惯性的啜饮着咖啡。
“老板，我不是休息不够，我只是真的要请假。明天。”
“请假干嘛？”
“，回老家，看看我妈。”
“常回家看看，合情合理啊。准假。”任知秋秀着他深刻的小酒窝，轻轻点头。
“谢谢老板，今天我申请加班！”
“这个不用了，芃芃要早睡觉，不能跟你熬太晚。”
“今天芃芃去朋友家，没有关系的。”
“朋友家？你的女儿老是这样扔来扔去的么？”
“没有办法啊，明天我要起早赶班车回家，没有时间送她上学，所以，干脆今天晚上就送她去朋友家了。”
“哦，这样，孩子跟着你，还真是不容易。”任知秋随意的一说，却让简依的心里有了几秒钟的疼痛。她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转向门口贴着的紫陌的海报上，心底洒下一片苦涩。
第二天一早，简依坐班车回老家，那个生长了十几年的地方，那个在记忆里深刻无比的地方。
小镇的街上红色的条幅随处可见，“祝所有的考生中考顺利。”
中考，自己一生的遗憾，不仅仅是那一科空白的成绩，还有妈妈，那一年的这一天，永远的离去
徒步走上山，转了几个弯，来到妈妈的墓前。意料之中，一束金灿灿的雏菊安静地躺在苍凉的石板上，华丽丽地孤单。
每一年，简依到来时都会看到这样一束金黄色的雏菊，妈妈生前最爱的花。隐隐约约猜到来人是谁，那个从没有见过面的男人。那个被妈妈说的本应该烧成灰的男人。
她的爸爸。
妈妈离世后，舅舅带走了她。住在舅舅家的那段日子，每天过的小心翼翼，舅妈是个年轻却刁钻的女人，那一年她正好怀孕，在一次意外中流产。而那次意外只有简依跟在旁边，很简单，她们一起下楼梯，舅妈一脚踩空，摔了跟头，肚子里三个月的胎儿不幸遇难。悲痛的女人总要找点灾难的寄托才会舒心，所以，简依很荣幸地成为她嘴里的“扫把星”。
理由很简单，简依胳膊上带的孝布还没有摘。一个十几年没认的姐姐突然死了，又甩给他们一个倔强古怪的丫头，倒霉。
简依站在病房外面，舅妈的咒骂听得清清楚楚。然后，她听到了舅舅的声音，她的爸爸想让她回去，只是家里那位不允许。所以，用钱来弥补，寄来了十万块钱。
那一天，简依多年来的谜团瞬间清晰。只是，直到现在，舅舅从来没有提过那十万块钱。只是舅妈不断地同她明里暗里的抱怨，哪里花了哪些钱，家里多么的需要钱，最终在她大二的时候以舅舅做生意要本钱为借口，卖掉了妈妈跟她住了十几年的房子。
房子被卖掉之后，顾晁然陪着她来收拾东西。简依看着院子里一排整齐的金灿灿的小雏菊，哭的泣不成声。家，真的没有了。唯一可以避风的港湾没有了。
那时候，身边还有顾晁然，那个她认定了一生一世永不离弃的人，如今，却像以前的房子一样，拆迁重建，盖起了一座座高楼，熟悉，而又陌生。
简依跪坐在墓碑前，轻轻地靠在上面，上午的阳光照得不是很毒，石碑上是温热的舒服，这让简依想起了曾经熟悉的温度。很小的时候，嚼着刨冰躺在妈妈的怀里听故事，那是一段简单却幸福的童年。每天看着妈妈忙碌，不富裕却也从来没有让她感觉缺过钱。
眼泪不知不觉得流了下来。简依看着妈妈平静的脸，这个不爱笑的女人，这个沉静淡漠的女人，这个她唯一的亲人。
在这里孤孤单单地躺了十几年。
她还是那么的年轻，没有皱纹，没有白发，那么的年轻，都不到四十岁。
简依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照片上的脸，嘴中呢喃，你这个女人，真是自私，你这就叫做青春永驻了么？你丢下我，在我面前残酷地离开，招呼都不打，还那么吓我，让我晕血晕的像个傻瓜。你这个女人，太自私了，你凭什么诅咒你的男人死了？还烧了？他也是我爸呀，你凭什么不让他见我？你死了，也让我不能见他。虽然，我真的不想见。
还有，妈妈，你还记得晁然吗？他回来了，不是那个黑瘦的只会跟我抢第一的小男孩了。哦，对了，妈妈，你见过长大的他，八年前我们来看过你啊，就是房子卖了那一年。他还说，他保证，他跟你保证，要照顾我一辈子，接你的班。可是，你女儿我命不好，硬是把人家气走了。
呵呵，妈妈，其实这些你都知道了，我都跟你说了八年了。可是，我真的很想他，他回来了，快要结婚了，我还是很想他。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啊？
乔麦的病拖了那么久，还是他找医生，快要治好了，乔麦真的要好了，曾经有一天，乔麦告诉我，她想吃你做的饺子。她还以为，我们都是小孩子，你还活着呢。
芃芃也长大了，特别的可爱。为什么我觉得她还有一点像我呢？他们都以为他是我的女儿，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她怎么可能是我的女儿，如果，真的是我的女儿，那该多好。我，跟他的女儿。呵呵。妈妈，那该多好。
安静跟我说，让我再把他追回来，妈妈你说，我还有什么资本呢？他现在是院长了，特别的神气。高高在上的，我哪配得上人家啊。
他的未婚妻，一个学画画的，特别的漂亮。呵呵，你不要不爱听，我知道，从小你就说除了乔麦没有人比我漂亮，可是，妈妈，我不能骗你啊，我也不能骗我自己的，她是千金小姐，又有才华，特别的优雅，对，特别的优雅，跟明星似的。所以，你说安静是不是瞎说，我怎么可能再追上他？哦，安静啊，你不认识，我特别好的姐妹，跟乔麦似的，特别好。我现在，有一点想她。昨天才把芃芃送她那里，妈妈，你说，我怎么会有一点想她。
简依任凭鼻涕泪水肆意的流着，就像她语无伦次的话语，肆意的说着。整个人晕晕乎乎，嘴巴干涩，喉咙肿痛，可是，她还是在那里固执的喃喃自语，直到，有一片阴影罩上来。
简依费力的睁开迷蒙的双眼，阳光刺痛，她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整个脸庞看不清楚，却是熟悉无比。
顾晁然手里捧着一束淡色的菊花，蹲下身来，用纸巾轻轻擦拭简依的脸，沉默不语。
简依努力地睁着酸涩的眼，看着顾晁然无声的举动，任凭他拉起自己，任凭他揽过自己的肩膀，麻木的双腿无力，整个人如失了重心一样瘫软在顾晁然的身上。
她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还可以靠在他身上。虽然，可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无奈。
顾晁然一手扶着她，一手垂在身侧，恭恭敬敬向墓碑鞠躬。然后，沉静的说；“阿姨，很抱歉这么久才来看您，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有没有怨过我？我没有照顾好简依，她受了很多的苦，但是，一定是您在天上默默的保佑她，以至于她现在都一一挺过来了。很抱歉没有实现我的诺言，但是，请您相信我，那种被蒙在骨子里的痛，真的很难受。”
简依听着顾晁然的话，腿上的酸麻渐渐缓解，却时不时感到犹如电流一般的刺痛，一直蔓延到心里。
“晁然”
“你不要说话。”顾晁然干脆的打断了她。
“阿姨，我再也不敢跟您有任何的保证与承诺。世事难料，原来凡人，面对痛苦的降临，真的是无能为力。”
然后是，很久的沉默。
简依终于可以站起来，她从顾晁然的臂弯里挣脱出来，一边揉着腿，一边沙哑的说，“晁然，你怎么会来？”
“看看阿姨，顺便赎罪。”
赎罪，你有什么罪？简依诧异的看着他。
“下山吧，少给阿姨添点烦恼。”
于是，狭窄的山路上，一个挺拔的男人挺拔地在前面走，一个不停揉着腿的女人在后面小跑着跟。
顾晁然的车停在墓园外面，没有废话，简依很自觉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你今天不忙么？”
“忙。”
简依无语，忙，你还跑这么远来干嘛？
话自然是吞在了肚子里。
“擦擦你的脸，很脏。’顾晁然递过来一包湿巾。
简依低声说了一句谢谢，接过来擦脸。薄荷的清凉，擦在脸上很舒服。
“来的时候怎么不打个招呼，我可以载你。”
“嗯？我，我不知道你来啊。”简依愣住，你又没有告诉我你回来，神才知道。
“我答应过阿姨，每年都来看她，食言了八年，既然回来了，自然是要赔罪的。”
简依的心沉落。
的确是，八年前，顾晁然在妈妈的墓前保证会照顾她一辈子，会每一年都陪她来看她。可是，八年没来，错的又不是他，是她呀，赔罪也应该是她。
“原来，你真的忘了。”顾晁然将头埋在方向盘上，简依从侧面看到他，疲惫无力，突然意识到什么。
“晁然，你很累？”
“昨晚做了一个紧急的手术，做完就过来了。”
没有来得及休息就跑到你家，门已经锁了，又跑到书吧，老板说你昨天就已经请假。所以，只有驱车独自前来，知道，会碰到你。
“那，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简依说的小心翼翼。
“病人还在监控室，很不稳定。我要马上回去。”
“可是，你这个样子”
“没有关系。”顾晁然抬起头，双手用力搓了一下脸，晃了晃头，拧动钥匙，启动汽车。
简依因为刚才在妈妈的墓前哭了半天，情绪也很低落，俩人各自无语，车行驶了进了县城，顾晁然却把车停在了路边。
“简依，我有一点事情可能要绕个道，你可不可以自己坐班车回去？”顾晁然身子靠近方向盘，头却有意的扭向外面。
简依本来是昏昏欲睡的，听到顾晁然的声音立刻清醒过来。她短暂的消化了一下顾晁然的话，然后转头看向顾晁然，轻声的说，“好。那我下车了，你”简依看到顾晁然的身子又向前倾了一下，撞上了方向盘的喇叭。
不对劲。
“晁然，晁然，晁然！”简依抓住顾晁然的胳膊，轻轻的呼唤，顾晁然皱着眉头不肯转身。
简依探过身子，伸手抚上他的额头，好烫。她用力扳动他的身子，终于看清楚他的脸，紧紧皱着眉头，满脸的苍白。
“晁然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你怎么了？”简依慌张地捧着他的脸，焦急让她忘记了所有的不应该。
顾晁然缓缓睁开双眼，“没事，有点晕。你，自己回去吧，我，休息一下。”
自己回去？怎么可能？
“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你不要动，我去打车。”简依拉开车门，跳下车，肩上的挎包打在车门上，啪的一声。
顾晁然在失去意识前看到的就是简依慌张跳下车的身影，那一刻，他的心却抽紧了，她又要那么迫不及待的离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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