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淑妃娘娘在钟粹宫等各位小姐，请各位小姐随老奴来。”
马车停在巍峨的皇宫前，宫门处站着一位身着暗苍缠枝衫子的妇人，看着像是宫里的掌事女官，她亲自扶了三娘，笑容亲切。
几个姑娘都是头一回来宫中，皆是垂着眉眼恭恭敬敬地跟在尚宫后头，只窈英虽也是乖巧的样子，却偷偷打量注意着周遭。
这尚宫平日里定是看人端菜碟习惯了，虽是在前头领着几人，可频频与三娘说着话，始终没有要理四人的意思，便是瞧不上眼了。
窈英暗暗撇了撇嘴，顿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闻淑妃失了好感。
钟粹宫。
白玉砖刻作莲花样，琉璃灯照的满堂明亮，殿内四处摆着官窑汝窑的各色花瓶，麒麟鼎内燃着缕缕苏合香，随处可见的珊瑚、翡翠的金玉摆件，极其富丽堂皇。
上首坐着一个身着苏绣月锦华裳的女子，便是闻淑妃了。她宽大裙幅逶迤身后，清水出尘，发间坠着镶嵌珍珠碧玉步摇，像是特意插上去的，生生让人觉得违和至极。
而她身旁的女子身着丁香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红梅，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便是闻淑妃侄女，闻知堇。
“臣女见过淑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众女齐齐地福身行礼。
闻知堇上前笑着说：“快起来吧，姑母向来不在意这等繁缛礼节。”说罢，她又将三娘拉到自己身侧坐下，才道：“各位妹妹都快坐。”
窈英坐下那一刻才知那隐隐的不对劲从何而来——听说闻淑妃来自江南，身上确实带着一股子柔和，可这位闻家姐姐也未免太过喧宾夺主了吧。
闻淑妃招了招身侧侍奉的宫女给众位姑娘上了茶和果子点心。
窈英地吃着宫里特有的花盏龙眼、果酱金糕、双色马蹄糕，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谢姨娘的事。
等她回过神来时，便听八娘一脸孺慕感激的样子道：“这些糕点好吃至极，多谢娘娘费心。”
闻淑妃还是那副与外表相近的温柔样子：“八姑娘若喜欢，便让翠玺给你装些带回府去吧。”“多谢娘娘。”
淑妃看着这般温柔怎会有个那般势利的掌事女官？难不成善主配恶奴？宫里这般人怕是活不到妃位吧，原来与八妹妹是一路人。窈英想着，暗暗觉得有些好笑。
便听三娘十分不满地奚落道：“淑妃娘娘恕罪，八妹妹鲜少出门，没怎么见过世面，让娘娘和姐姐看笑话了。”
闻知堇自然是知道她与家中姐妹多有不和，也自是要帮着自己未来小姑子的，便道：“三妹妹说笑了，都是自家人有什么笑不笑话的？”
三娘眨了眨眼，亲切地拉着闻知堇的手说：“姐姐说得对，咱们是自家人。”她的一句“咱们”咬的极重，分明要排开景八娘的样子。
“其他三位妹妹怎么不说话？”闻知堇又是一副主家的语气问道，殊未意识到自己也是钟粹宫的客人。
“姐姐与三姐姐说着话，妹妹尚幼，便不轻易开口，免得跟八妹妹似的闹出笑话来。”五娘不开口则罢，一开口便又是踩了八娘。
窈英看着八娘委委屈屈地低下头，又见闻知堇一脸满意，心下了悟——原来是一个愿打愿挨，淑妃怕是装温顺装的习惯了，而闻知堇嘛——
不过是想趁机立个威风，今后在府里让咱们听从她的。
不过她的如意算盘该是落空了，先别说母亲放不放权，其次咱们府里别的不多，装模作样那可是个个各有能耐。
正说着话，便听一个丫鬟通传道：“娘娘，殿下来给您请安了。”闻淑妃看了看满屋未出阁的姑娘，皱了皱眉还是点头了。
走进的男子一身绛紫色镶金边袍子，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折扇，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朱唇轻抿，似笑非笑，便是二皇子容珩了。
他揖手行礼：“儿臣见过母妃。”“臣女见过二殿下。”
起身时，窈英恰巧与他直勾勾看来的目光相对，被发现后他也只是魅惑的勾唇一笑，看向闻淑妃：“母妃近日身子可还爽利？”
闻淑妃也只是苦笑着说：“这身子如此，喝再多药也不顶用。”
八娘闻言，立马献殷勤地说：“殿下，臣女的外祖家有一位舅舅精通医术，兴许可以让他来为娘娘看看。”
容珩挑眉看向她，问道：“你的外祖？”
八娘被他看得脸红，清澈的目光直视着他道：“是已致仕的林阁老，舅舅便是林世松林大夫，只是舅舅向来不羁，不愿进宫为太医…”
闻淑妃也是眼前一亮，问道：“可是那位妇科圣手的林大夫？”八娘掩饰住心中的得意，不卑不亢道：“回娘娘的话，正是。”
三娘自是不会让她出风头，忙道：“林大夫素爱游山玩水，你怎知他如今在盛京城中？倒不如我外祖母身边那位兰溪俞氏的夫人。俞氏世代经医，更何况那位夫人的亲生父亲当年可是得过先帝褒赞的。”
七娘自然也是不甘示弱，只道：“说起来，祖母也识得一位老夫人……”
窈英看着她们争来争去想在闻淑妃和二皇子容珩面前博一个好，当即便觉得无趣至极，便使人说了一声身体不适，便退了出去。
一到钟粹宫外，窈英瞬间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果然还是要斗起来才有意思。
“姑娘，宫里规矩多，咱们现在去哪儿？可别冲撞了贵人。”月盏跟在窈英身后，有些惴惴不安地说。
“我就随意在钟粹宫附近走走，待会儿便进去，想是无妨。”窈英围着钟粹宫走了走，也知道不能乱了规矩，便要回宫里去。
路过荷花塘的假山时，窈英看见湖面上浮着淡淡的一丝血迹，不远处的台阶上有一滴血迹未干，想是刚染没多久，当即便转身想要离开。
不久窸窸窣窣地衣料摩擦声响起，听着像是太监的低沉声音越来越近，窈英听到了自己熟悉的名字，便顿住了脚步——
“人怎么样了？”
“刘公公放心，和景妃一样，没有人能发觉。”
“你给我小心点！若是被别人听到了咱俩吃不了兜着走！”
“是。奴婢晓得了。”
窈英瞳孔猛地一缩，想着自己会武，再不济将人打晕便是，可月盏……便道：“我想一个人去祭拜姐姐，你先回去等我。”
等月盏离开后，窈英听着几近离自己不足半步的声音，等着人一出来便要将人撂倒打晕。
还没等到她行动，便被臂弯夹住脖颈带进了一处偏僻的地方，而透过假山的缝隙，那两个太监左顾右盼，鬼鬼祟祟地离开了。
“景姑娘实在是胆大妄为。”正是沈宴淮。
这偏僻的地方位于假山与荷塘间，实在是极小，只够两人相对而立，即便是这样，狭小的空间内两人仍是挨得极近。
窈英身量小，便抬眼看向面前的人，他一袭锦衣卫的玄色衣袍，更显卓尔不群的英姿，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王者气势，目光深邃，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
窈英想着自己刚刚的计划被他打乱，顿时便出声讽刺道：“沈公子实在是多管闲事。”
沈宴淮一下子便笑出来了，只反问道：“宫里素来规矩多，怎么我救了姑娘，姑娘还不领情。”
窈英差点没翻白眼，又是一句讽刺：“我又没说要你救，公子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吧。”
见沈宴淮未语，窈英急急地便想要去看看情况，便见沈宴淮好整以暇地跟了上来，窈英又意有所指道：
“怎么，公子不仅喜欢多管闲事，还喜欢跟踪？”
沈宴淮被她刺得又是一笑，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窈英心道这尊大佛总算是走了，便急步走了出去，只见开始的血迹已经被清扫干净了，便赶紧走进了那个太监与宫女私语的地方——
只见一个宫女被扔在混杂的泥土上，脖颈处还有未干的血迹，看来是被人杀害后拖到此处的。
窈英定睛一看，只见那宫女的手上似乎紧紧捏着什么东西，便上前将她的手打开，只见一个发皱的丝绢。
窈英想了想，将那丝绢拿了过来，丝绢上绣着荷花，不知是何用意，便藏在自己袖子里转身离开。
窈英回到钟粹宫时恰好遇到要离开的二皇子容珩，便福身道：“恭送二殿下。”
容珩一下子顿住了脚步，上前想要亲自扶窈英起来，窈英起身往后退了两步避开，道：“殿下可有何事？”
容珩便无奈地顿住脚步，打量了一番窈英，啧啧称赞道：“刚才没来得及好好看姑娘。再一见，果真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窈英亦是无可奈何，只得到：“殿下过誉了。——窈英先行进去了，告退。”便闪身径直走了进去。
容珩不知想到了什么，刚刚满脸的笑意顿时就收了回去，神色晦暗不清。
马车刚到景府门口，窈英便见锦灵着急地跑了过来，声音中带着哭腔：“姑娘，娘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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