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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喜悲


  所幸,玉言并无大碍,只是胃气呕逆,太医开了几副药便走了。但这一桩意外显见是人为,这一点绝饶不过去。

  宁澄江派人彻查,却哪里查得出来,那具兔尸是在夜深人静之时自墙外抛进来的,那时殿中都盹得迷迷糊糊,谁也不曾瞧见。无奈之下,宁澄江只好加派了一批侍卫,严加看守,以期杜绝此种恶行。

  也许加强警戒真起了作用,往后几日重归平静,玉言稍稍安定,同时思虑起玉珞的婚事来。她已经向宁澄江禀明过玉珞的心意,宁澄江也将古之桓叫来问询,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郎有情妾有意,理应成全。

  出阁的那天,玉珞身着殷红的嫁衣,人艳如花,郑重地在玉言面前拜了三拜。玉言看着她,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而没能说出话。

  已经来不及了。她看着玉珞缓步离去,脸上的庄严胜过喜悦。玉珞披着厚重的盖头,看不清那一片红影下的面容,从此她将踏上一条永不回头的路。玉言只希望她能真正过得好,不说快乐,至少平静无波。

  古梦雪悄然站到她身边,眉目和煦,“想不到金古两家还有幸结亲,真是意外之喜。”

  玉言的笑颜模糊而不定,“是啊!的确意外。”她看着立在阶下的古幼薇,她正气鼓鼓地望着远去的车队,看得出她真心不赞成这门亲事,若非人微言轻,她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的。

  这个人还真是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但,她真是这样浮躁的人吗?倘若她心思极深却故意装出一副刁蛮直率的模样,岂非更为可怕?

  短短一霎间,玉言的心思已千回百转,她终究努力将那些不安的念头压下去,只是轻轻感叹:哪怕同出一支,这一对姊妹真是大不相同啊!

  回到殿中天色已晚,玉言在外久站出了一身的汗,先行梳洗毕,才换了一身轻薄衣衫,就听一个小太监来报:“成妃娘娘,陛下邀您到湖边赏花,命奴才先来请您。”

  每常总是宁澄江过来,今儿偏要她过去,许是政事繁忙却又渴念见她吧。玉言不觉暗笑,口中道:“难得陛下如此雅兴,你略等一等,本宫马上过去。”一面退身到屏风后系好衣裳,“你叫什么名字?本宫怎么瞧着有点眼生?”

  “回娘娘的话,奴才名叫小顺子,是新进宫当差的。”小顺子异常恭顺地答复。

  “你规矩学得倒挺快。”玉言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

  收拾已毕,玉言仅带着文墨跟从,行至半路,忽见殿里的小春气喘吁吁地跑来,急急道:“文墨姐姐不好了,绕紫和涂朱她们两个不知为何事起争执,把一件氅衣撕破了,姐姐你快回去看看吧!”

  那件氅衣原是明日参加皇后的游园会要穿的,到时众人皆着,独这边没有,未免难堪。文墨知道厉害,只得告辞道:“娘娘,那奴婢先回去瞧瞧,看能不能修补。”

  玉言点头,“你去吧。”

  现在只有小顺子领着她,两人行至御湖一带,小顺子本来默不作声,这会子忽道:“娘娘您瞧,湖里的莲花开得正盛。”

  玉言信目望去,果然见到满池的红花与绿叶,浸在清凌凌的湖水里,淡淡的月光附着其上,清雅而秾丽。夜风拂过,更将一股悠远的香气飘来,让人情不自禁靠近一步。

  玉言果然上前一步,站在池边,呼吸着凉爽的空气,将满目美景尽收眼底。在这样怡人的夜景下,连日疲倦的身子仿佛也舒展开来,玉言看着湖面道:“陛下呢?”

  “陛下不会来了。”小顺子的声音忽然有些阴恻恻的。

  尚未等她弄清这句话的深意,玉言忽然觉得有人自身后将她推了一把,湖边本就泥污苔滑,玉言不禁向前跌去,她下意识地想往后一扯,将小顺子腰间坠着的一件硬物扯下来,身子却直直地落入湖中。

  小顺子已悄悄溜走。玉言浸在冰凉的湖水中,身上起了一阵阵肌栗。她先是大声呼喊,继而放弃这个打算,因为四周无人,她必须节省体力。

  玉言是会水的,小时候就爱到湖边戏耍,后来重活一世,她更是将这门本事钻研至精。她不能轻易让自己死去。

  可是有腹中这块肉的拖累,加之衣衫湿透尽黏在身,行动不便,她难以爬上岸,只能努力不让自己沉下去。好在文墨终究牵系于她,很快就从玉茗殿赶来。她若是来迟一步,玉言真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要耗尽了。

  宁澄江闻得消息,也匆匆从紫极殿赶来,彼时玉言披散着湿发,和被卧在床上,面色苍白虚弱,好似刚刚捞起来的水鬼。宁澄江急急地握紧她的手,“玉言,你没事吧?”

  “我没事,”玉言苦笑着,“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事。太医已经来看过了。”

  “你怎么落水了呢?听到这消息,朕都快吓死了,生怕你们母子有个三长两短!”宁澄江犹自心有余悸。

  “陛下有所不知,娘娘落水并非意外,乃是人为。”文墨端着一盘子干净衣裳进来,将来龙去脉清清楚楚讲了一遍。

  “朕身边可从没什么小顺子,”宁澄江皱眉,“你可看清那人的样貌?”

  玉言摇头,“当时夜黑天暗,他又一直低着头,难以瞧清楚。不过,我倒是得到这个。”她将一块晶莹圆润的美玉取出,“这是我从他腰间系着的绦子上拽下来的。”

  宁澄江执起细看,“这样好的东西,不像是奴才有的,恐怕是哪个妃子的赏赐。”

  玉言叹道:“陛下说得不错,只是这块玉玉质虽好,形制却普通,不似罕有之物。臣妾印象之中,几位高位的妃子手里或多或少都有这样东西,而且不止一块,就连皇后也有。”

  宁澄江眉头皱得更紧,“这样就更难查证了。”

  “那么足印呢?”文墨提议道,“湖边土地湿滑,一定会留下印记,咱们把满宫的太监叫过来,拣那年龄差不多的,一个个试去,不就知道了。”

  玉言道:“那烂泥地到明天也干不了,一踩一个坑,怎么好试?况且宫里的宫人何止数百,试到何年何月去?”

  文墨不禁沮丧垂眸,宁澄江忽然灵机一动,道:“不,文墨说的有理,咱们就这样办去。”他见玉言不解其意,便附耳过去,悄悄说了几句,玉言方始了然。

  次日果然召集了满宫的宫人,要一个个试其足印,内监们面面相觑,却终于老老实实地过来。文墨眼尖,早瞥见一个年轻的宫人走路的姿势甚不自然,立刻揪了他出来。

  扯起头发一瞧,果然是小顺子,玉言似笑非笑道:“小顺子,别来无恙啊!”原来宁澄江故意命人将消息泄露出来,小顺子害怕,特意换了一双偏大的鞋,以为如此就能蒙混过关,谁知反而弄巧成拙。

  小顺子跪倒在地,不停地叩首:“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本宫饶你的命,你却要本宫和肚里孩儿性命呢!”玉言吩咐道:“让高德忠过来,认认他是哪个宫里的。”

  小顺子早已涕泪满面,“奴才招,奴才都招,让黄才人让奴才这么干的!黄才人上次践辱娘娘而受降位之惩,早就怀恨在心,如今娘娘身怀有孕,又荣宠万千,黄才人更是不忿,所以想了这么个主意来谋害娘娘,奴才也是受她的胁迫,才不得不昧着良心为之呀!”

  黄伊人,仅仅因为一点小小的嫌隙,她就要下此毒手?此人的心胸未免也太狭窄了!但这个小顺子招得这样快,这样全,恐怕也有奇怪。玉言心念急转,命令道:“将他押进暴室,另行处置!”

  晚间宁澄江过来,听完后自然勃然大怒,照他的意思,黄伊人立刻就该赐死。玉言的意见却有所不同,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一连串的事发生得太快、太巧,她必须暂且留下黄伊人的命,以便细细查证。

  宁澄江沉吟着,“那么,就暂且将她打入冷宫。”

  玉言抚摸着肚子,“现在我算是切身体会到太后那番话了,这宫里果真步步是险境,我不过怀了个孩子,她们就个个恨不得乌眼鸡似的吃了我,这要真生下来,还不定是什么样呢?”

  宁澄江将她的头按在胸口,“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这回的事是我疏忽,往后我会好好护着你的。”

  玉言抿嘴笑道:“说来也是我一时糊涂,明晓得是个眼生的太监,还三不知地跟着去了,谁叫他用你来引诱我呢?”

  “这么说怪我魅力大啰?”宁澄江亦笑。笑了一回,他正色道:“总之,以后除了我,谁的话你都不要轻易相信。”

  “你也太自大了吧,凭什么我只能听你的?”玉言故意笑道。

  宁澄江无奈,“我是认真的。”

  “好好好,我都听你的,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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