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燕王亲事 三
刘悦怎可以这般轻薄她?他将她当作何人了?他府上那些供他取乐的姬妾么?他既已求了景汀兰为妻,又为何仍要招惹她?他临走前丢下的那句话又是何意?
玉璃心中烦乱不堪,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她不想再见到他。
屋外传来叩门声,玉璃恍然回神,喊了声“进来”。
大门被人从外推开,来人竟是黄敬。
“黄公公,有事?”玉璃迎上去。
黄敬给玉璃行了礼,脸上端笑,“公主,陛下传您去垂拱殿。”
“垂拱殿?”玉璃吃了一惊。垂拱殿是刘凌平日听政之处,传她去那似乎有些不合规矩。
“父皇传我去那有何要事?”
黄敬神秘一笑,道:“好事。公主且前去一瞧便知。”
玉璃被黄敬故弄玄虚的神情和话语勾得心痒痒的,当下烦恼全销,一门心思地想要去垂拱殿一瞧究竟。
梳洗打扮了一番,玉璃坐上御赐的轿辇跟随黄敬去了垂拱殿。
外头仍有零星雪末儿轻飘慢舞,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积雪。抬辇的宫人步履齐整稳健,宫靴踩在雪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至垂拱殿后,黄敬引着玉璃到了偏殿的一间书房,却在门口止了步,“奴婢就不进去了。”
玉璃朝里头张望了一番,又瞧了瞧黄敬,这才满心好奇地抬脚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屋子里暖洋洋的,置着好几个鎏金珐琅炭盆。大红四方如意绒毯上摆放着一个三尺来高的青绿古铜香炉,熏香袅袅,青雾缭绕。
玉璃转头朝左侧看去,只见桌案前背对着她立着一人。紫色圆领大袖襕袍,腰间束以玉带,头戴展脚幞头。
不是说前来议政的大臣们都散了么,怎的这里还留了一位?
玉璃正在纳闷间,只见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待看清他的容貌,玉璃当即狂喜不已,三两步走至他跟前,毫不避讳地将他上下打量,口中“啧啧”称赞着:“你着公服的模样好生威风!”说着,还伸出一指戳了戳他腰间玉带,脸上尽是欣羡之情。
玉璃绕着他周身转了个圈,欣赏完毕后伸手指了指他头上的幞头,语带期许地道:“将你的乌纱帽借我戴戴。”
云墨卿眼底含笑,伸手将自个儿的幞头摘下来轻轻扣在玉璃的小脑袋上。玉璃赶紧寻了铜镜来照,小脑袋东摇西晃,好不开心。
“甚大。”云墨卿念了一句,随即将她头上幞头取下搁在一旁的桌案上。
“你怎会在此?”玉璃直直盯着他瞧。这个男人,怎样打扮都好看。
“午时闻陛下召见,并诸宰执于前殿议政,直至申时方才结束。随后陛下留我于此,只为兑现当初允你的承诺。”
玉璃当即明白过来,竟是刘凌留他于此给自己指导书画。想那黄敬故作神秘,言有好事等着她,竟然是这事。说来也是,还有何事比见他一面更能令她欣喜?
“你不用回去处理公务么?”
虽喜见他,可玉璃也不想因一己之私而误了他的公事。
“眼下申时将尽,政事堂那里的公事已然结束。这两日不甚繁忙,倒也不必非回去一趟不可。”
云墨卿同她解释着。
玉璃弯眼轻笑着看他,“你这算是假公济私?”
云墨卿闻言亦笑,眸中一片碎亮的星点。
玉璃打量起屋子里的陈设来,一边东摸西弄,一边念道着:“那日明明说好了去听雨轩的,如今却变了数。”
“陛下的意思如何能驳?”云墨卿站在她身后瞧着她。这丫头也太无所顾忌了些,垂拱殿内的陈设都敢乱摸乱翻。
正想劝阻她,却听“啪”地一声从博古架上掉下一件物什来。云墨卿微微沉了脸,上前几步靠近她,“这儿不比后宫,怎可乱翻陛下的东西?”
玉璃无所谓地对他呲牙一笑,随后将注意力放回刚刚掉出来的那件物什上。
此物是一轴画卷,被搁在博古架的最高层。只因玉璃个子矮,跳着去勾它,这才掉了下来。
玉璃伸手欲解画卷上的绳子,却被云墨卿按住,“快些放回原处为好。”
玉璃不满地瞥他,“如此谨慎作甚?我瞄一眼就搁回去。”说罢,挪开他的手,一把解了绳子。
玉璃之所以想看,是因她对字画颇感兴趣。不仅如此,她猜想云墨卿也一定想看。刘凌私藏的字画,指不定便是哪朝哪代名家的真迹,她如何肯错失良机?
画卷被慢慢摊开来,待看清画作内容时,玉璃的呼吸为之一窒。一旁的云墨卿也跟着顿了顿。
这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美人图。玉璃惊叹的是画中女子的美貌,而云墨卿诧异的则是美人的那双眸子。
灵动而又兼具妩媚的杏子眼,恰与眼前之人十二分的相似。云墨卿将眸光从画上女子慢慢移到了玉璃的脸上。
玉璃也注意到了美人的这双眼睛,脑中飞快地闪过几缕记忆,却是支离破碎地抓不住头绪。她灿灿一笑,将画重新卷起扎好,示意云墨卿将其搁回原处。
“我原以为父皇清心寡欲来着,谁料想他竟偷偷藏了美人图在书房。嘿嘿……”玉璃凑近云墨卿同他咬耳朵。
云墨卿微微拧了拧眉,随后又无奈地笑了笑。这丫头,真是口不择言,什么话都敢随便拿来乱说。
玉璃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云墨卿的眼睛贼亮贼亮的,“我也想要一幅美人图。”
云墨卿瞧着她,不解其意。
“我要一幅文泰公主刘璃的美人图。这个任务便交予云大才子你了。”玉璃说着,还伸手老神在在地拍了拍他的肩。
云墨卿微愣,她竟是想要他替她画像。
“今日本是为你指导书画而来,怎的眼下反倒要我作画?”云墨卿低眸瞧着她。
“本公主的翰墨功夫天下无敌,何须你指教?”玉璃傲慢地拿眼角睨他。
云墨卿哂然轻笑。她这“狂妄”之言倒也在理。想她所写之字所作之画,恰如其性子那般娟秀中透着一股儿野性,的确别具风格。若让他指导,他还真不知晓该从何处下手呢。
云墨卿心中泛起了捉弄之意,缓声道来:“既是如此,那彦之便告退了。”说罢,竟作势欲走。
玉璃一把拽住其公服宽袖,沉了脸问:“你敢不替我画?”
云墨卿眉头轻动,笑问:“敢又如何?”
玉璃不满地嘟了嘴儿,鼓了腮帮子,顺带拿大眼瞪他。
云墨卿被她的模样逗笑了,竟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粉颊。随即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赶紧收回手,满脸尴尬之色。
玉璃哪里想到谦谦君子如他,竟会对她做出这般举动,心下又惊又喜,红潮瞧瞧爬上了脸。
云墨卿缓了神色,随后问:“画像需些时候,你可坐得住?”
玉璃赶紧频频点头,“坐得住!坐得住!”
玉璃嘴上应得爽快,其实哪里真坐得住。作画期间,她总是趁着云墨卿低首点墨之时,东挠耳朵西抓腮。待他抬头之际,又装出一副“静如处子”的模样。
她的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云墨卿的眼睛。云墨卿虽专心致志于画作,可眼角眉梢却浸染了点点笑意。越画到后头,他便越少抬头,只因她的一颦一笑早已刻在心中,只凭自个儿的意念便能将其容貌姿态跃然纸上。
勾完最后一笔,云墨卿将笔搁下,稍稍后退一步欣赏自己的作品。
人物肖像并非他所专长。在他的记忆中,似乎鲜少画过人物。可眼前的这副作品却令他满意至极。更让其吃惊的是,前后只花去两刻时间便将此画完成,真可谓是一气呵成。
玉璃兴冲冲地走过来,低头俯在案上仔仔细细地欣赏自个儿的画像。
像……实在是像。看着眼前的画作,她仿佛觉得是在照镜子。
“真好看!”玉璃赞叹着,杏眸流光溢彩,小脸儿漾开了笑花。
“你称赞的是画还是你自己?”云墨卿打趣道。
玉璃抬头看他,眨了眨长长的睫毛,道:“都好看!”
云墨卿嘴角上扬,笑意浓浓。尽管有些“不知羞耻”,可她说的是实话。
瞧了她一会儿,云墨卿又从案上取来笔,蹙眉略略一思索,悬腕在画的一端落下几行字。
“豆蔻初绽,年华正好。出水芙蓉聘婷姿,扶风弱柳婀娜态。粉面姣姣,杏眼灼灼。所谓伊人那堪比,天上人间无颜色。”玉璃轻声念着,心中且喜且羞,抬眼看他,眸光盈盈灼灼,“我在你心中竟是这样的?”
云墨卿瞧了她一眼,眸光轻转,化去寸寸柔情。薄唇微开,润声道:“美人图可还满意?”
“满意!”玉璃笑眼弯弯,粉面儿如桃花初绽。小心翼翼地将画卷了起来,开心地念道着:“宝贝归我了。”
瞧着她心满意足的欢喜样,云墨卿的心底似有暖流淌过,温润了整个身子。
玉璃收好了宝贝,看着云墨卿收拾案上的笔墨。半晌,开口问他:“你那日为何送我一模一样的梅花簪子?”
“每回见你,都戴着那残损的簪子,因是去玲珑坊央了老板重新打造了一枚新的。”云墨卿徐声解释着。
“哦!”玉璃淡淡地应了一声。这个大笨蛋,她之所以独爱那簪子,是因为这簪子让她得以同他相识。常常佩戴不过是聊表纪念罢了。只可惜……某人一点也不知晓她的心意。
玉璃沉默了一会儿,忽而想到了那事,问道:“你可曾听说父皇将汀兰姐姐许给了燕王?”
云墨卿闻言,顿了顿手上的动作,眼中划过一丝异彩,脸色跟着黯下来,轻轻颔首道:“嗯。”
“你……有何想法?”玉璃不打算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想法么?
景汀兰对自己的心思他哪里会不知晓?多年来对她装聋作哑不过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罢了。谁知这女子竟执着至此,为了等他情愿虚耗自个儿的青春年华。他看在眼里又怎能不为之惋惜?
今番陛下下旨,原以为能让她从此断了那份念想。谁曾料想,她竟于赐婚旨意下达的第二日,直奔相府,坦然对他道出了埋在心底多年一直未敢道出的情意。
她抱着他,低泣着对他说:至始至终,心中唯他一人耳。过去是,现在是,将来还是。
望着她悲伤离去的孤寂身影,他的心不是不痛的。相识相知多年,纵是对她未有强烈的男女之意,也或多或少存过一些别样的情愫。能得她痴情苦待多年,他亦深感荣幸。只不过,她想要的他给不了,也不能给。只希望她将来能找到一个真心疼她爱她之人。
可他料想不到的是,陛下竟会将她指给刘悦。刘悦向陛下讨了她为妻,究竟是为她的美貌才情所动抑或是存了其他念想,他至今亦不可过早定论。而这桩亲事于她而言,究竟是福是祸,如今亦不可得知。
云墨卿暗暗沉思着,胸口酸酸涩涩苦闷难当。
玉璃在不远处将他的神情变化瞧得一清二楚,不由心生醋意。他此番黯然神伤的模样可是为了景汀兰?他是否至今才幡然觉醒,原来自己心中一直是有这个女子的?若是如此,他每每瞧向自己时眼中若隐若现的情愫又是从何而来?莫不是一直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玉璃暗自伤心了一会儿,随即重新打起精神来,小脸儿放光,自信满满。不论云墨卿对景汀兰是何情意,从今往后,他与她再无交集可言。既然错过了,便容不得他后悔。
云墨卿注定是她玉璃的。谁也甭想从她手中将他夺走!
玉璃看着他,在心中暗暗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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