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两代人的选择
夏琰看着手中的奖券，一双大眼睛眨呀眨。
嗯，她一向手气很烂，回回都是末等奖，看她家里一排的电热水壶就知道。于是夏琰这次很有心机地换了顾销上。
顾老大手红，虽然没有直接抓回马尔代夫全家游，但是给整了一张云南到香格里拉的□□七日游，还是双人份的。学校的好处在于，这样的旅游还不是非得跟团，校领导考虑得周全，甚至想到了要是年轻的老师愿意自助，还可以换成机票和云南境内的任意十几家宾馆酒店的住宿。
颁奖的院长笑嘻嘻地把奖券放在了顾销的手里，然后说：
“夏老师今番的收获可不小哩。”
“是啊，回家会收获什么还不知道呢。”说话的是赵格教授。她全程围观了顾销的表演，然后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一直是乖乖女的夏琰会看上这么一个连个正当职业都没有的男人。确实，顾销这样一个走到哪里都耀眼的男人，夏琰这样的一个长期没有自由方方面面都被框框条条限制的小姑娘是很难有抵抗力的。不过，今天晚上这么一闹腾，夏琰的爹娘很快就会知道顾销这个人吧？然后呢？这个小姑娘想好之后要怎么面对了吗？如何去说服自己的双亲去接受这样一个男人做自己的女婿？
赵格深深地看了顾销一眼，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边顾销已经笑眯眯地把印着一等奖（出国那是特等）的硬纸片儿塞进看夏琰的手里。
夏琰有些犹豫：
“这个是你抽出来的，我根本没有那运气，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和你的朋友一块儿去。”
“哪能啊，要不是你邀请我来参加，我这不是连摸奖的机会都没有嘛”顾老大毫不留情地中间商温初良从两个人的关系里踢了出去“要不我看……”顾老大眼珠子转了转，果断把：留给你爸妈去啊、跟你闺蜜一起去啊、和你的同事去啊、你自己看着分配啊这类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的解决方案通通摁死，然后果断抓住机遇女神的橄榄枝道“这不是两人份嘛，一人一半不就好了。”
对啊对啊，一人一半，顾老大说的冠冕堂皇的，刻意忽略了这是情侣票的事实，一脸正义凛然得好像这就是一笔奖金，大家见者有份一样。
夏琰也许潜意识里已经发现了顾老大的小算盘，但是她已经被顾老大迷昏了头，还是傻乎乎地上了钩。就像她不知不觉间已经让顾老大闯进了生活、牵起了小手一样并且现在还打算着瞒着家里跟一个家里绝对不会同意的男人一块儿出去玩一样。
一边的赵格还在皱眉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顾销，却总是觉得这个笑容灿烂的男人似乎在哪里看到过……究竟是在哪里呢？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
乘着顾销再一次被众人包围，要求露一手双手飞镖的绝技的时候，赵格一把把夏琰拉到了人群外，低声问：“这就是你说的，喜欢的那个人？”
夏琰看着赵格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微微点头。
“我觉得他有些不靠谱，太飘了，他到底跟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死心塌地的？”
“他什么也没有说……我们只是朋友……”
赵格差点没有一口心血喷在夏琰的脸上！她一直觉得夏琰是一个乖巧懂事又靠谱的好孩子，没有想到她竟然也会有做出这么不靠谱的事情的一天！
然后，赵格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其他老师故意在最后说他们是男女朋友的时候，顾销只是笑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样子。
赵格虽然是老处女一个，但是到底是教授，四十几岁的教授，见过的男性生物也可以算车载斗量了，她毒辣精准的眼光告诉她，顾销那样子的人，并不是一个喜欢稳定下来的男人！
不要说什么王子落难记或者人家怀才不遇，你港台剧看多了吧你！十来岁二十来岁的小男生跑跑销售做做推销算是为了后面的发展铺路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关键是顾销并不年轻了，在他这个岁数至少也该混上了主管或者经理了，而他依旧是一个最底层的推销员！不是他能力的问题就是他工作换得太频繁！而无论哪一种，都表明这个男人并不值得一个女人去依靠。他也许会喜欢夏琰这样的小姑娘，享受一个干净单纯的小姑娘的迷恋和暧昧，甚至可能表现出体贴和温柔，但是他并没有稳定下来跟谁过一辈子的打算！院长和其他老师都说他是夏琰的男朋友，而他不置可否就是最好的证明！
赵格意识到了一件让她觉得心底发毛的事情：他喜欢夏琰，却不打算和她在一起！而她，却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甚至说，顾销也完全不在意她会怎么做，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夏琰承诺过什么。
赵格再看到顾销在众人的欢呼声里朝着夏琰灿烂地笑的时候，简直恨不能打死他。当然最好也打死那个还傻乎乎地回以微笑的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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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大躺在公共宿舍的床上，宿舍闹哄哄的，混杂着各种让人不愉快的气味。舍友大多是老烟枪，空气里廉价的香烟味让人不舒服，但是顾销还是镇定自若在潮乎乎臭烘烘的浑浊空气里，一手枕在脑后，单手玩着一枚小小的刮胡刀的刀片。锋利的刀片在他五指之间迅速地旋转穿梭，偏偏就是划不到他的指尖。
这是他以前蹲号子的时候跟一个狱友那里学来的方法，可以很好的锻炼手指的灵活度。只是现在，手脚是不是灵活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他的职业也不需要他继续保持强健的体格敏锐的反应以及随时紧绷的神经，但是他还是习惯性地这么做。
“离我的女儿远一点！”
“她是要上重点高中再上重点大学的，你呢？难道你要毁了她一辈子吗？！”
“别怨我看不起你，你倒是找出一点能让我看得起的地方啊！没有爹妈管教的孩子，好的不学学什么早恋，别来祸害我闺女！”
“全班倒一！你倒好意思！你还要脸不要？！”
“张老师，不是我们要跟这孩子过不去，但是，您也知道我们做家长的不容易，我家琰琰最近成绩下滑了好多，您说，怎么可能没有他的缘故。”
……
…………
………………
这些话，许多年之前他听过，那时候年轻气盛，他也觉得不甘不平不忿，但是到了现在，也不过是他人生众多的事件中的一个，也许改变了一些他人生的轨迹，但是他依旧愿意笑着回忆起里面的每一点细节。
多年之前，情窦初开，他甚至连早恋是什么意思都还没有弄得清楚的时候，就遭遇到了扼杀。但是每当回忆起夏琰的时候，却总是干净又美好的，让人忍不住勾起嘴角。
顾销的经历很复杂，但是他喜欢这样的复杂，所以他喜欢去总结过去。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他都能够高兴地去面对。只有那人，是特别的。每当回忆起的时候，他只是沉默。
记忆里那个穿着已经洗得发白且破旧，但还是干净整洁的蓝色囚衣的男人，静静地隔着铁窗看着自己，笑容里有一种顾销当时完全无法理解的平和安然。他说：
“你不必为我不平，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一件事，一个人，一个政党甚至于一个国家，总是会有他们好的一面，也会有不好的一面”他说的时候，侧对着顾销，监狱的铁窗和他苍老而平静的脸是那么格格不入“但是，作为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需要信仰一些什么，能够支持自己走下去。”
“都被关在这里了，你还信？”记忆里还是少年的顾销看着监狱里的人，眼中有不甘不满，也有困惑。
“人生又怎么可能会没有磨难，但是如果面对磨难也始终不改变自己的信念，那得是特别强大的信仰才能够做到的。”
“你觉得我也要跟你一样相信这个组织吗？”少年顾销双手抓住监狱冰冷的栏杆问，眼神里有些不屑。
“那倒不必”监狱里的人回过头，温和地笑着看着顾销“但是，你总会找到一些事情，是值得你去相信并且用你的生命和全部的热情去守护的，你会愿意为之付出生命而且不仅于此，即使有一天，它遗忘了你甚至抛弃了你而你却依旧对它不会有任何的抱怨”那个人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地走近顾销“然后，你才会觉得，你所有的付出，哪怕没有人知道，也是有意义的。”
回忆到了这里就戛然而止。
是的，那个人说得没有错，他到底还是走上了和那个人一样的道路，用全部的热情和生命去守护，即使被抛弃，也没有怨怼。
那么，如果这个国家，军队甚至人民都已经不再需要他去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他又要做一点什么呢？
那个人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就已经死在了监狱里。他是死于肺癌的，死后的第三周，苦等了15年的赦令才到。他是无辜的，却在监狱里被拘留了15年，他是无罪的，却一直到死，他都没有等到别人告诉他这个事实。
信仰，始终只是信仰。但其实顾销知道，那个人并不需要被证明，他问心无愧，他一直到死都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所以他没有怨恨后悔，只是遗憾。
然而，他和他的父亲毕竟不同。他的父亲进入那个铁窗是被冤枉的，他的一生任何时刻都没有污点。而他自己呢，顾销知道，即使时间能够回到过去，他能够重新做一次选择，他还是会去找那个人，让他用自己血去偿还兄弟们的命！他不后悔，因此他觉得自己坐牢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的，毕竟法律，是不容逾越，即便他曾经用生命去维护过这个国家准则。
只是，父亲在铁窗里的经历给他，以及他的家庭带来的伤害是无可弥补的。15年，他错过了他唯一的儿子成长的每一个瞬间，错过了他给自己美丽的妻子的全部关于爱情和婚姻的承诺，甚至错过了自己被证明清白的那个时刻。
那么顾销自己呢？他又要为了这段经历，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已经牵到夏琰的手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把自己推销得差不多了。夏琰是个好姑娘，她人生走得每一步都不需要别人操心，她会自己走得很好。那么他呢？他还有多少时间，多少把握？
就想他曾经指挥的每一次小规模作战，他做得每一个选择都不可再来，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会意味着他的战友要用生命去执行。成功的道路只有一条，不容有一点失误。
看来，是时候再去找一找那个让顾老大心肝儿发颤的死女人了……
于是，顾销勾起嘴角笑着，将刀片丢到了床头柜上的剃须刀旁边，然后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的小帅哥裴翊还在方头的办公室里苦逼地写报告，正写得心头滴血以头抢地，这边儿就看到自家文盲前老大的电话。
裴小哥赶紧放下手头的工作，接起了顾老大的电话。
“你小子这回干得不错！”顾老大在电话那头笑嘻嘻地说，如果此刻他在裴翊身边，大约会疼爱地摸摸裴翊的狗头，赞叹一下百无一用的书生终于顶点事儿了。
“老大，您别提了成不，为了给你黑进他们那抽奖系统，我差点儿就暴露了，要让方头知道了，我会被拿去炖汤的！天知道那么个破系统，还有人蹲着等着阴我！”
“哦，那叫方头儿炖汤时候多加点儿糖，不然炖出来的汤会太酸。”顾老大对于什么入侵、代码完全没概念，也不愿意听裴翊叨叨他的牛逼技术，说完就果断挂了电话。留下电话那头抱着手机泪流满面的裴小哥，这队里的人，人品果然就是离了队，还是一样恶劣的！
顾老大挂了电话，单手拎起了地上简单收拾的行李，一手捻起了桌面上的机票放在嘴边亲了下，挥手，对整间宿舍的人说：
“弟兄们，老子要去云南潇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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