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宁愿不遇见
自从十年前易雄被雲流拖着去给令娴搬了趟经书后，便月月都去守经阁。
临西开始还觉得这是件好事，跟着令娴虽说学不了什么高明的术法，却也能在途中见识见识九重天上的风光。
两年后，临西开始疑惑，都去了几十次了，每次都是同一条路，一模一样的风光看了几十次还没看够？
找来易雄问话，易雄答，“守经阁的院子里有棵栎树，九师叔说栎树有助飞升上仙。”
顿了顿，又反问临西，“师父不也希望弟子早日晋升上仙么？”
临西恍然，“既是如此，那你便去吧。”
知晓了缘由，临西摆了摆手，放走了易雄，不过心里总有些不对劲是怎么回事？
五年后，易雄渐渐开始一月有半月都在守经阁待着了。
临西想着，以前整天在自己跟前晃荡的人，如今不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了，要怎么知道他晨课做否？要怎么知道自己教了几十遍的术法他练否？
一日正值月初，易雄例行来拜见临西，刚见过礼，临西便问道，“最近你去守经阁似乎很勤？”
忍了五年终于忍不住要我待在你身边了？易雄强压下了嘴角差点勾起的弧度，绷了绷脸，答，“嗯，令娴师叔说，得在栎树旁多待待才能有更明显的助益。”
皱了皱眉，临西开口，“那你便去多待待吧，不过每日的晨课可不准落下了，术法也得多练练。”
易雄心里的愉悦淡去了，恭敬的道，“多谢师父教诲，弟子知晓了。”
待易雄走后，临西心里的不对劲更多了，就这样又走了？不问问我最近在做什么？不求着我多教几遍术法？
守经阁到底处在弱水河畔，没了仙气连传个讯都传不到，临西对于易雄在守经阁做了什么一无所知。
十年后，临西觉得自己修行到了瓶颈，得闭个关了。进了闭关的洞府里，收拾好一切后，临西最后又出来了。
还是放心不下易雄，临西决定去守经阁一趟，看看某人是否在认真修炼再回来闭关。
易雄抱着令娴标注过的话本坐在栎树旁，老老实实的等着盘腿坐着的令娴念完经替他解惑。
临西来时便看到易雄认真听着令娴讲道的模样，悄悄地在门口站了一炷香，看着自家徒弟从头到尾都不曾变过的疑惑表情，心里微微有些酸涩。
曾几何时，易雄也是这般可怜巴巴对着自己，求着自己多教他几次。
默默的看了会儿，心塞的想着，他听得这般认真，看来是没有放下修行了，我也可以放心的闭关了。
没有打扰正在“讲经听道”的两人，临西像来时一般悄悄地回天清了。
令娴熟练的读完了今日的经书，刚把头从经书里抬起来，便看到了易雄疑惑的脸。
捏着经书，令娴边从地上站起身，边说，“这本‘徒弟你别跑’你都看了三天了，有何疑惑便说罢。”
易雄也跟着从地上起身，道，“师叔，人间的师父都如这书里一般好么？”
“也许吧，毕竟我也未曾去过人间，不过，你可以去问问你八师叔，这些书便是他寻来的。”
十年了，大树两旁依旧摆着软塌与摇椅，摇椅旁还是张小几，不过小几上除了零嘴，多了套木质的茶具和一个白瓷杯，几个塞满了书的箱子也被零零散散的堆去了院角。
令娴随手将经书塞进离摇椅最近的箱子里，拿起装满蜂蜜的茶杯，抿了口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嗓子，“不过，你当真认为那本书里的师父很好么？”
跟在令娴后面，易雄翻开话本的某一页，认真道，“帮徒弟洗衣服，给徒弟做饭，还追着徒弟到天涯海角。这样还不算好么？”
令娴放下茶杯，刚在摇椅上躺下，闻言，拿瓜子的手一顿，道，“洗完的衣服里顺手洒一把春/药，做的饭里也顺便加一点春/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继续下春/药，这样也算好？”
抓起瓜子，继续说到，“还是，你就喜欢这种的？”
在摇椅与小几的缝隙间，易雄熟练的坐下，端起白瓷杯，坦然道，“因为爱着，所以想要得到。像书中的师父这般的，也必是因为爱得狠了，这样不好么？”
令娴摇了摇头，叹息，“看了几箱子的话本，倒是有一半的男男女女都是这般，另一半便是虐心虐身的，不过无论哪种，我都不觉着好。”
易雄看着杯子里漂浮着的茶叶，道，“只是因为师叔你还没遇到那个人，遇到了你便会觉得怎样都好了。”
撇了撇嘴，令娴道，“遇到了便会如你这般？每次欢欢喜喜回天清，却又每次都失落的跟我说‘他还不懂’。若是这样，我情愿生生世世都遇不到那个人。”
易雄依旧皱着眉盯着杯子出神，令娴放下手中的瓜子，拍了拍易雄的头顶，“这么难过，为何又要离开临西？等他自己想明白，还不如你亲口告诉他。”
换了人参干，再次躺下，易雄还在出神，令娴不禁劝道，“临西本就不通情爱，就算他亦欢喜于你，他自己怕是也不清楚，当成师徒之情了，毕竟他只有你一个徒弟。”
嚼了一根人参干，继续道，“你还不如立刻去告诉他，他心里若是没有你，又怎会一个术法亲手教你几十遍？同样是师父，你可曾见过你师祖亲手教我几十遍的？哪一回不是把我丢给雲流的？”
瞄了易雄一眼，眉头不皱了，又嚼了根人参干，令娴再接再厉的道，“你不过是每月在守经阁多待了几天，你师父便打着关心你修行的幌子问了你不知多少次了，而你师叔我在守经阁住了三四十年，你师祖一次都不曾问过我。”
人参干又少了一根，易雄还是不为所动，令娴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在犹豫什么？我记得你以前装资质不好，装可怜也装的挺果断啊，如今怎么如此患得患失？”
闻言，易雄终于抬头，答道，“也前装可怜，也不懂自己竟已经喜欢上了他，不过是直觉想要和他多相处片刻。”
“自从第一次来守经阁，看了师叔的话本，我才醒悟。不过如今患得患失，只是怕告诉了他便是师徒也做不成。”
看了几百本的话本，对这世间的情爱，便是未曾经历过，令娴自认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又是一根人参干入腹，“若是你们日后在一起了，本就不可能再是寻常的师徒关系了，临西这般淡漠的人，都已经问了你这许多次了，不可能对你无意，你将话挑明了，也免得你们两人都难受。”
“退一步讲，若是他拒绝了你，你便也明了他的意思，然后再重新努力，让他如你喜欢他一般喜欢你，不就行了，再不济，还有师叔我帮你呢！”
“你当年不是还嫌弃过我段数不足么？如今你那份自信呢？”
将小几上最后一根人参干拿起，令娴终是下了狠料，“你若一直不说，只是待在我这等着他自己明白，怕是这辈子都没可能了，你是要如现在这般郁郁寡欢，一辈子都得不到他，还是要冒个不大的险，拼一把与他一世在一起？”
听到最后一句，易雄放下白瓷杯，霍然起身，恭敬的朝令娴行了一礼道，“多谢师叔点化，易雄自己孤身一人倒无事，却不忍师父一世孤苦，现在我便去寻师傅挑明这一切，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言罢，转身便出了守经阁。
令娴躺在摇椅上，嚼完了最后一根人参干，忽然拍了下脑门，“易雄与临西在一起了，临西便会知晓，所谓栎树有助晋升上仙不过是易雄的借口，如此便不可能再放易雄来这守经阁了。”
抬起头，令娴对着栎树，继续说着，“从此便少了一个能陪我说说话的人，也没人送蜂蜜了。”
郁闷了半晌，令娴起身走到院角，从箱底抽出了一本没读过的经书，“你什么时候才能化形呢？不能化形，发光也好啊，自你不能发光了后，连青耕都来得少了。”
停在栎树前，盘腿坐下，“左右我也无事，以后我便多读一遍经吧，你也能早化形陪我说说话。”
天气晴朗的正好，九重天的阳光既不昏暗也不刺眼。
白衣女子端坐于大树前，微蹙着眉磕磕绊绊的念着经书。
太过认真的女子却没发现，大树的枝叶正无风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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