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番外 三 南柯-上
有兽焉，其状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其名曰狌狌，食之善走。
————选自山海经南次一经
常无垠是元荒国国主元卿的首任丞相常德之子，纨绔子弟多如他这般生性风流，常流连烟花之地夜不归宿，因相貌俊美又家财万贯无数女子都恨不得贴上去。
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秘密，他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那是他的双生子弟弟，常无寂，他不知道他的弟弟为什么还活在他的身体里，但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日他和平时一样在酒楼里喝的酩酊大醉，常无垠变成了常无寂，其父常德一怒之下派人去酒楼叫他回来，他不是常无垠有一身利落的功夫从那些手下逃脱。
他绕过几条街就想去另外一家坊市转转，没走多久，忽然发现不远处的黑暗之中竟有一人影蜷缩在地上，甚至还在痛苦的呜咽着，常无寂想是一个受伤或是重病的人原不想多管闲事，就想绕过去。
但是走近却发觉地上躺着的竟然是一个未着寸缕的女子。那女子蜷缩得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最令他惊讶是这这个女子居然长着两个牙白色的狐耳，原谅常无垠从未见过这类异兽，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莫不是狐仙？
那女子身边站着许多色眯眯的人，甚至有人已经伸手朝她身上摸索，常无寂皱了皱眉，他上前将自己的外袍一抖盖在她的身上，随手用配件斩断她身上的网兜便将她抱起，身边的人都当时常家大公子自然不敢得罪。
他抱着她，才发现这女子轻的如同一只小猫，忍不住低头看了她一眼。
那年桃花开得正盛，一阵春风卷过，他竟被迷了眼，等他再次恢复知觉这幅身体已经回到了常无垠那里。
常德看见儿子回来还抱着一个裹着儿子外衫的裸女当即就恼羞成怒，心说臭小子你平时花天酒地就算了，居然还敢把那烟花女子带进府来，你是想气死你老爹么。
常无垠倒是机灵，一看见常德黑着脸立刻就跪倒在他面前，把怀中的女子轻轻放在地上，笑嘻嘻地说道：“老爹，这可不是什么烟花女子，这可是儿子遇到得狐仙，这不是想带来给老爹驱灾祈福么。”
常德一愣，低眼瞥了一眼衣服里的女子，只见乌黑的长发散乱着，而头上确实长了两个白色的毛茸茸的、像是狐耳的一样的耳朵，待他仔细看清却是脸色一变，“常无垠！”
“儿子在。”常无垠被他突然爹一声吓了一跳，连忙握拳道，“怎么了，父亲。”
常德皱着眉头，“过几日，你需与这女子成亲。”
“哈？”
奉安五年，元荒城里多了条小道消息，说是这当今丞相之子常无垠要娶一个狐耳的兽女，众女无不叹气这元荒城又要少了一个美男子了，而且还要喂了那兽女，怕是没过几年精气都要被吸光了。
众人对无垠精气探讨火热的时候，常无垠却被锁在自己的房间里每天哀声叹气像个怨妇一样，不，是怨夫一样。
没错，今天是他人生的一个大日子，因为他穿上大红色的新郎服，他要娶媳妇了。
然而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老爹为什么让他娶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而且还不论她根本就不是人，他能这么心甘情愿娶她么？不能。
“一拜天地——”腿被踹了一脚他吃痛跪了下去弯了腰。
“二拜高堂————”他的腰被人狠狠地拧了一把又鞠了个躬，他的高堂——他老爹笑的眼睛都只剩了一条缝。
“夫妻对拜。”他已经完全不用动了，被一群人架着转了个身鞠了个躬，他还能看见面前的女子穿了一双艳丽的绣花鞋。
他的内心忽然一阵的厌恶，不知为何常无垠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所有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包括这个女人。
“送入洞房————”
当夜他少有的没喝多少酒，走进新房的时候他很清醒，清醒得看着那个一袭火红色嫁衣的女子坐在船榻上，他上前一把撩开她的盖头。
入眼的是一个长相极为精致的女子，她的眼神淡淡的，似乎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但是当看到他的时候她原本暗淡的眼神就突然熠熠生辉起来。
“夫君。”她这么喊着。
“你是谁，你的狐耳呢？”他不理会她的呼唤，只是看着空空如也的头顶两边，“如果我没记错我老爹让我娶的是一个有狐狸耳朵的兽女，但是你没有，说吧，你是谁。”他语气凉薄，看着眼前女子眼中一寸寸消失的色彩，他忽然觉得很痛快。
但是她却忽然笑了起来，“我是你的夫人，狌歌。”
这算是自我介绍么？他沉默良久，将她摁在了床榻上，扼住她的下巴，冷声说道：“夫人？好啊，你就履行你的义务吧。”
一夜旖旎，春光无限。
晨起时狌歌已经梳洗完毕候在一旁等他起来好伺候，他伸了个懒腰靠在床边，“你没去跟我爹请安？”
“为妾已经去过，也准备好了一些早点，夫君可要洗漱完毕去品尝？”她屈身行礼，眉眼低垂。
无垠笑了笑，看着她那副谨慎地位的模样说：“以后你不用伺候了，也不用等我。”
狌歌一滞，“这是为何？”
“与你有关么，我的‘夫人’。”
自那日起，常无垠和以前一样流连烟花之地，但却比未成亲之前回家次数更少了，即使回府也不过是给常德行个礼就走了。
常无垠痛恨阴谋，更厌恶他的家人把这种谋算算计到他的身上，即使算计他的人是他的老爹。
所以他讨厌狌歌，没有任何理由。
奉安八年，三年内常无垠终于开始跟着常德进宫学习琐碎的宫中政务，常德曾私下提醒他多去关注一下他的妻子狌歌，但是常无垠都充耳不闻。
这日公务细碎处理的差不多了他回府拿一下书经过后院时，再次看到那个女人，她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一个人坐在后院里的秋千上发呆。
他忽然想说我们和离吧，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对彼此都好。
可常无垠没想到他这个想法一出会让那个女人有那么大的反应，她去皇宫门口堵他，死死地拽住他的衣服，眼睛里都是血丝，她说我对你不好么常无垠，我每天都在等你，三年了，我每天做好每一顿饭都是为了等你，你可曾回来看过我一眼？我是你的妻啊。
无垠抓住她的手，一根一根掰开，“我不知道你和我爹签了什么协议，也不管你是人是鬼。”
“从一开始，我就不曾喜欢你，救你是为了讨我爹开心，所以，我不会对你动心，也烦请你不要对我有什么想法。”
面前的女子一步一步往后退，表情渐渐从惨白变成了阴沉，“我不是狐仙，我是狌狌。”
“知古今，明是非。”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能帮你得到你想要得一切。”
“这样的我，你要么？”狌歌苦笑起来。
常无垠直直地看着她，笑了起来，“要，”他一把掐住她的下巴，“为什么不要？”
奉安十年，丞相之子常无垠为帝卜卦，记三次为元荒立下免灾之功，赐大荒美女无数，常无垠全盘接下。
狌歌变得愈加沉默，她每天看着常无垠寻欢作乐也再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想，大抵所有爱恨都比不过这个人的不屑一顾，于他而言，狌歌全部的作用都只在于她通古今罢了。
奉安十一年，常德病重不治于年末撒手人寰，临行之前，他一把抓着常无垠的手，难得露出了慈父的模样，说道：对狌歌好一点吧，她的出现全部都是为了你，你刚出生的时候有人预言你活不过二十，若你得狐女相助必定一世长安啊。
常无垠从小家境富足，虽其父常德严厉苛刻了一些，但终归是他的父亲，他沉默着点了点头，漆黑的双眼却仿佛沉浸了什么情绪再也不似往日清明。
也只有狌歌知道，那个被称为她的夫君的男人究竟有多难过。
她知道，他的父亲根本就不是突染重病，而是一场动乱之局的牺牲品。
奉安十二年，常无垠登上丞相之位，改名鬼无。
他变得冷冽，阴枭，他不知何时得到了一种奇特的力量，那力量让他不需要再靠狌歌去预言，他一步一步地、爬的越来越高，渴望得到的也越来越多，有时候狌歌觉得他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或许是看的多了，也因此看淡的多了，他忽然想起他那个成亲相许多年的夫人，这才记起他倒是许久没见过那个女人了。
这日他下朝回府，问起下人：“夫人最近如何？”
但那下人却支支吾吾不敢言语，他微微皱眉，这才决定去看看他的这位夫人。
狌歌住的地方十分偏僻，却是种满了梅花，除梅之外，再无其他。
如今早春时节，梅花已然落败，断枝残木，倒显得十分地凄凉，他只身一人穿过庭院，便看到一个白发苍苍已如迟暮的老妪坐在一把木椅之上，眼神之中早已没有任何的色彩，常无垠并不知在府中竟有如此一人，便上去行揖而问：“老人家……请问您是……我夫人的什么人吗？”
老妪回过头，一双浑浊呆滞地看着他，那双眼睛之中他看不到任何的东西，空洞地可怕，许久老人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的……夫人？”
“是啊，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左右的女子，她住在这里。”原本鬼无想要形容一下夫人的外貌，却发现他从未认真仔细地打量过她，在他的记忆里，狌歌的存在，几乎是十分模糊的。
老妪脸色有些难看，常无垠便问道：“老人家……不舒服吗？要我去找几个大夫来帮你看看？”
她却摇了摇头，嘶哑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说道：“常无垠……你对一个不认识的人都能如此，可你对你的妻子呢？”
鬼无愣住了，“老人家……你认识我？”
“不我不认识你。”老人说完，忽然开始大笑了起来，手下的人来忙上来摁住她，才有人解释道：“这老婆子是个疯子。”
奉安十三年，他遇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女子，她叫无馗，不知是不是巧合，自那一日无馗跟他到鬼府，狌歌再一次出现，似乎之前消失的事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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