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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明麒轩很不适时的打了个喷嚏。

  牧词却是愣愣的看着月落身后,他使劲的扯着明麒轩的袖子,舌头像是打了结,“公,公子,是,是,索,索小姐啊。”

  月落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明眸皓齿的妙龄少女已经气势汹汹的走到了明麒轩的面前。少女一身清亮的颜色,上身是碧绿的翠烟衫,下套散花水雾的洋绉裙,外罩湖绿色的薄烟纱,真正的钟灵毓秀,灵气逼人。

  只听索卿云声音清脆的道,“好啊,明麒轩,本小姐在这里等了你快半个时辰,你倒好”她说着转过身指着月落道,“竟,竟然和,和”,她和了半天也没和出个什么,急的满脸通红。

  “和什么?和她卿卿我我?”月落眉心一挑,毫不避讳的替她把话说完。

  索大小姐没想到她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自己倒先红了脸,小声道,“你自己知道就好。”

  她说完偷看了眼月落,却见对方没有任何悔改之色,又气道,“你是谁?”

  月落看着面前的天之骄女,有些微微的不悦。这索大小姐的脾气也太过骄纵了些,她可不愿莫名其妙的搅进她的飞醋里。月落不理她的无理取闹,只对着明麒轩施了一礼,“今日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眀公子。”

  明麒轩连忙红着耳朵还礼。

  月落微微一笑,道,“民女告辞。”说完转身就走,丝毫没将索卿云放在眼里。

  索卿云却从未见过谁能这般无视她,自小的教养又告诉她不能像一个泼妇一样冲上去问个清楚,只得冲着明麒轩娇蛮道,“明麒轩,你能有点出息吗?别见着姑娘就红了耳朵好吗?”

  明麒轩冲着她翻了个白眼,“我对着你怎么就红不了耳朵呢,哦,原来你不是女的啊。”

  “明麒轩!”

  听着身后响起的一声尖叫,月落好笑的摇摇头,倒是一对欢喜冤家,索小姐的所有心思都写在了脸上,的确不乏率真,不过目前看来却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呢。若说这只是小儿女家之间的事,月落的确能一笑置之,可这件婚事却是牵扯到东岐朝最有权势的两个家族。索家,明家,月落抿嘴一笑,这两家竟然想结为儿女亲家,也不想想皇上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两只老虎勾结在一起。

  倒是可惜了索小姐的一片痴心。

  这般想着不自觉便说了出来,却被最近正在为情所困的玉珠听了去,酸了一句,“自古多情女子薄情郎。”

  月落顺着她的眼光看了过去,果不其然,正是商祁。不远处,商大公子与一个千娇百媚的佳人同席而坐,两人有说有笑,不时碰杯共饮。月落自是认得那与商祁把酒言欢的女子,正是最近京城中一时风头无两的花魁,越姬。

  却说这越姬倒是个奇女子,虽出身风尘却自有一股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气质,兼之容貌绝丽,歌舞俱佳,在今年的百花节中艳压群芳一举夺魁不说,更是引得五陵年少争缠头,现如今可谓是一面难求。如此佳人现今是在倚红坊的死对头添香馆中挂牌,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

  也不知商祁用的什么法子,竟能让越姬赏脸赴约。

  越姬似乎有所察觉,她视线看过来,轻轻一笑,对着月落遥遥举杯做了个敬酒的姿势,月落同样报以一笑,欠身还礼。

  信哥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揖了一礼后,俯在月落耳边说了一句话,以玉珠的功力,竟也只能见信哥嘴动却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月落听完后略微有些诧异,她看向二楼的一处雅阁,嘴角的笑意却渐渐转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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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

  “想不到啊,落月楼中竟能得见这般精致的霓裳羽衣舞,比起宫中的司舞也是不差毫分的。”一舞毕,明相仍是意犹未尽的鼓掌道。

  舞女们一舞毕,施施然行了礼之后便飘然退去。果然是落月楼,连这些舞女都如此气质不凡。

  索辙看着那些舞女们窈窕生姿的背影打趣道,“明兄若是喜欢,何不将她们带回去夜夜歌舞笙箫啊。”

  明赫却是摇摇头,“老夫早已过了偎红倚翠的年纪了,更何况这些东西玩物丧志,家规严明,明家子弟是决计不能碰的。”

  索辙哈哈一笑,称赞道,“不愧是国之柱石的齐国公。”

  明赫却是捋着胡须,但笑不语。

  “主公,菜肴已经准备妥当,要上菜吗?”侍从跪在帘外问。

  见索辙征询地看向自己,明赫笑道,“左右索弟才是今日宴会的主人,一切由索弟做主便好。”

  索辙对着跪在帘外的侍从道,“早听闻落月楼的楼主是个奇女子,本相也早有相交之意。去传她来为本相和明相唱菜吧。”

  “爹爹。”索辙话音刚落,伴着一声少女的娇嗲,一只绿蝴蝶似的身影飘了进来,落在了索辙的身旁。

  “云儿,不得无礼,还不先见过你明伯伯。”索辙对着自己的女儿又是宠溺又是责怪的说。

  索卿云娉娉袅袅的站起来,对着明赫行了一礼,“卿云见过明伯伯。”

  明赫笑着点头,对着索辙道,“想不到当年只知道跟在麒轩后面跑的小丫头也出落的亭亭玉立了啊。”

  “明伯伯”索卿云娇嗔道,“您就知道开云儿的玩笑。”

  明赫哈哈大笑,下一句却是,“麒轩,你还要在门口站多久。”

  明麒轩在门口扭捏了半天,听到自己爷爷的声音下意识就是一抖,他无奈的走了进来,对着索辙和明赫道,“见过索相大人,爷爷。”

  索辙看着面前这个器宇轩昂的年轻人不无满意的点点头,而对他故意疏远的称呼又有些介怀,“贤侄见外了,你小时候可是叫索伯伯的。”

  明麒轩正想说不敢,抬眼却刚好对上自家爷爷严厉的眼刀,只得道,“见过索伯伯。”

  一个从外面进来的侍从恰好打破了他的尴尬,只听他禀报道,“主公,落月楼楼主到了。”

  索辙“哦”了一声,“传她进来吧。”

  月落一进门便察觉到房间内几道视线相继落在自己身上,她低头一笑,怕是来者不善啊。她这般想着步履却是不急不缓,她稳稳当当的走到屋子中央,冲着帘中人行礼道,“见过右相大人,左相大人。”

  “姑,娘?”坐在明相下首的明麒轩从月落一进门时就看直了眼,“是你?”

  “怎么,你们认识?”明相略微有些诧异的问道。

  “哦,”明麒轩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要照实说的好,毕竟女孩子家家的,被人当众调戏也不宜过多张扬,于是便道,“方才偶遇过姑娘,没想到姑娘竟然就是这座酒楼的主人,失敬。”

  “这倒是巧了”,索辙对月落说道,“请上菜吧。”

  月落答,“是。”

  她娉婷的立在屋子中央,并没有因为屋子中坐的是东岐朝种最有权势的两位丞相而局促不安。一袭水蓝色束胸襦裙,外罩同色秀罗衫,虽是白纱覆面,仍旧难掩风华。

  她轻轻击掌,菜肴一叠叠从外面端了进来,却并没有摆上桌,而是由索相的侍从挨个验过之后,再一碟碟摆在了四位贵人的面前。

  等菜布好后,月落道,“既然左相大人指名要月落唱菜,可月落也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要月落唱菜,大人要一一猜出菜的顺序才行。”

  “哦?”索辙一怔,显然没料到月落还有这一手。

  明赫也皱了眉,“怎么,吃饭还要猜谜吗?”

  月落回以淡淡一笑,“是的,若是两位大人不喜欢,月落命他们撤了重做便是,但就恕月落不能亲自伺候诸位贵人了。”

  索辙眯了眯眼睛,试探的目光直直的射向月落,月落保持着嘴边的笑意,毫不避畏的看着他。

  明麒轩一见气氛不对,赶忙说道,“我倒觉得有趣,先吃哪个,后吃哪个,最后滋味也会因为挑选的顺序而有所不同。我们不妨一试?”他看向明赫,眼中不乏请求之意。

  明赫看了他一眼,捋着胡须道,“单单吃饭也是无趣,那就请姑娘出题吧。”

  月落微微一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什么嘛。”索卿云不满道,“还要不要好好吃饭了。”

  而其余三人都是在默默沉思,一边思索着,一边审视着面前的菜肴。

  索辙看着面前的一道菜,莹白的盘子中央是绿油油的青菜,有趣的是青菜的摆放恰似一个遥遥而立望着远方的女子,上面点缀着一颗颗细小的“珍珠”,晶莹剔透的犹如女子的泪珠。

  索辙夹起一颗放在嘴中细细咀嚼,“珍珠”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更难得的是入喉顺滑,回味却又带着淡淡的酸甜。

  就像是求而不得的心酸,又夹杂着暗恋的甜蜜。

  月落点点头,笑道,“恭喜左相大人,第一道菜正是这道,名为求不得。”

  “第一就是求不得,果真心酸呐。”索辙淡淡一笑。

  月落听不出他的语气,却仍旧能感受出他笑容下的冰寒。这只是开胃菜,好戏还在后头呢。

  等所有人都尝过这第一道菜后,月落继续道,“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

  “纵使相逢应不识”,明赫似有所感,他筷子夹向的是一道凉菜,值得一提的是这道菜的摆法,盘子的中间隔了一道由花生米摆成的界限,左边是对虾,右边是锦荔枝。

  他夹起左边的红油虾,入口即是辛辣,却又辣的十足爽快,入喉回味时又与先前的酸甜交织在一起竟慢慢的转为苦涩。

  明赫正准备再去夹右边摆着的锦荔枝,月落制止道,“大人且慢,此菜只需尝一边便好。”

  “为何?”索青云疑惑的问道。

  月落对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道,“锦荔枝又名苦瓜,虾若和苦瓜同食,便会中毒而亡。”

  “啊”索卿云吓得立刻丢了筷子,“那为何要将它们放在一处,你是何居心?”

  屋子中的四个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向月落。

  门外便是保护他们的侍从,屋内若有任何异常,他们随时都可以冲进来把居心叵测的人拿下。

  月落却并不害怕,她不急不慢的说道,“两样菜虽说相生相克,单食却不会有任何不妥,诸位请放心食用。哦,还未恭喜明大人,这正是第二道菜,名为识不得。”

  索辙默默的夹了一块苦瓜,一咬,苦涩的汁水立刻充盈在口鼻之间,盖过了先前的酸甜。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索相亦有所感,一向处变不惊的眼中竟然浮起了一丝悲伤。

  是啊,左边和右边明明离的这么近却从未相见过。

  “妙,实在是妙。”明麒轩赞叹不已。

  此菜之妙不仅妙在寓意出奇,更妙在取食者不管夹的是哪一边最后萦绕在唇齿间的味道,都是苦涩。

  “请选取第三道菜,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别?”明麒轩默念道,他视线停留在一道汤上面,此汤是排骨莲藕汤,藕断丝连,不正是别的相见时难别亦难的情深;骨肉难分,不正是生为同身物,死为同棺灰的决绝?

  莲藕炖的十分细致,小火慢炖,一直炖了一个晚上,开盖便是一股清香,排骨也炖的十分软糯,入口便是和唇齿间极致的触感,肉与骨,软和硬,如此和谐又如此难容!

  月落看着不约而同的都选了那碗藕汤的四人,笑道,“恭喜各位,这正是第三道菜,舍不得。”

  藕断丝连,难舍难分,可不就是舍不得吗?

  第四道菜,“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第五道菜,“方抱新离恨,独守故园秋。”

  第六道菜,“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第七道菜,已经别无选择,正是面前的一碗柴火烧的白米饭,白嫩光滑的大米交错相叠,盛在一只碧绿的陶瓷碗中,就这样如此平凡的一碗饭竟让面前的四人都有了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四人看着面前的这一碗百米饭,同时陷入了沉默。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恭喜各位,此菜正是”

  不等月落说完,明赫便答道,“可是说不得?”

  月落微微一笑,“正是。”

  “好一个说不得。”索辙抚掌称赞道。

  到了此时此刻,说与不说便显得不再重要了,差一个字,多一个字,都算不得好,不如相对无言,这才是真正的高妙。

  “大人谬赞。”月落不卑不亢。

  每一道菜,都是人生不得,酸转甜,甜转辛,辛转甜,甜复又转苦,来来回回,循环往复,陷入怪圈,而最后一道无言,又何尝不是无盐,没有味道的味道,才是真正的苦尽甘来啊。

  同样的顺序,同样的菜,吃的人不同,最后的感觉也不同。

  好比索卿云吃出的是爱而不得的辛酸,明麒轩吃出的是有志难成的苦闷,明赫吃出的是十全难十美的遗憾,而索辙却吃出了一种讽刺。

  没错,就是讽刺!

  他抬眼看向立在屋子中央的那个女子。

  她在讽刺他,讽刺他妄想,竟想与右相结亲,妄图权势更盛,那道求不得不就是自己此时此刻的写照?她还讽刺他,讽刺他贪婪,那道舍不得不就是在含沙射影,暗示那个舍不得富贵,放不开荣华的人,不正是他自己?

  月落,他心中默念了这个名字三遍。

  半晌,他似乎是开玩笑一般的道,“月姑娘,本相也有道菜,就叫留不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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