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借银子

　　安平城的人委实小气！

　　肚子“咕咕”叫了两声，花溪数了数搪瓷碗里的铜板，只比开张时多出五个。她把十枚铜板拈在手里，眉色颇有些愁苦。

　　十枚铜板在安平这般物价奇贵的地方，也就能买两碗阳春面。可两碗阳春面吃下肚呢？明天怎么办，上皇都的盘缠又该怎么办？

　　花溪看着萧萧索索少有行人的街道，不由悠悠叹了口气儿，她顺了顺阿精的毛：“都说安平是姜国数一数二的鱼米之乡，我们在这里耍杂一天，得的钱还不如在前头小镇里的多。你说，安平城的人小气不小气？”

　　阿精吱了一声，一边挠头一边围着花溪打转，牵着她的衣裳就往旁边的包子铺去，花溪被它憨态可掬的模样逗乐了，拍拍它毛茸茸的肩头安慰道：“包子铺的大娘看上去挺和善的，我说说好话，说不定十枚铜板能换来六个包子呢。”

　　阿精神色有些恹恹，但还是点了点头，拎起一旁的小包裹去牵花溪的手。

　　从岐山到安平，花溪走了三个月，离家时在冯秀才那里借得的十两银子早就分文不剩。好在花溪带上了阿精，实在没钱了一人一猴便在闹市找个地儿耍杂，倒也能筹得几个钱做盘缠。

　　阿精的步子顿下来，花溪顺着它的眼神望过去，望见一个水果摊儿。上头苹果板栗都很齐全，旁边那一串黄灿灿的果子看着挺眼熟，长得跟月牙儿似的，叫什么来着？花溪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那果子叫做香蕉，生在极南之地，是猴子的最爱。

　　花溪思考的瞬间，阿精麻利地将包裹往她怀里一抛，一溜烟儿跑到水果摊前，探出手将那黄灿灿的果子捧着跑远。花溪见状也不含糊，脚底抹了油便准备开溜。

　　水果摊的大叔从屋子里晃出来，却不急着去追人，一边扇着扇子一边高声唤了声陈老二，长街的那一头便冒出一个魁梧大汉挡在了花溪身前。花溪回过头，阿精正趴在屋顶上看着她，手里还死死抱着那一串香蕉。

　　伸手不打笑脸人，花溪见着水果摊老板走近了，摊开笑脸问：“老板有什么事儿？”

　　大叔低头笑眯眯看着花溪：“香蕉很难保存的，安平这地方也不出产，所以价格贵了些，你是要按斤买还是按根买？”

　　“谁说要买香蕉了？我都没吃过那个东西好么！”憋着口气，花溪挺直了小身板儿，一板一眼的模样倒是颇有几分气势。

　　“那只猴子不是你养的？”大叔问：“或者说白日里带着猴子在街口卖艺耍杂的小姑娘不是你？”

　　“当然不是！”花溪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将脖子上的玉石掏出来晃了晃：“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需要和猴子厮混在一起混饭吃的人么？”

　　“看你那块玉倒像是价值不菲。”大叔点点头：“那只猴子挺可爱的，看着年纪也还小，想来它的脑髓应该很鲜美。既然你跟它没什么关系，我便把它捉起来，赶明儿卖到千金阁里抵了这一串香蕉的钱。”

　　“随意。”花溪依旧面不红心不跳。阿精的本领她是信得过的，它自小就比一般的猴子机灵些。别说是千金阁，就是万金阁，它也能跑出来。不过，千金阁这名字如斯美艳，该不是个风月场吧？把猴子送去一个风月场……这安平人的口味……着实是不一般。

　　大叔终于背过身去，花溪在他身后给阿精打信号，要它翻到墙那边去。毕竟，比起从千金阁里逃出来，不被捉住才是上上之策。

　　耳边响起清冷一声笑，花溪朝笑声来处望过去，却见着一男子长身玉立，手里提个竹编的篮子，里头装了不少水果，正含笑看着她。

　　见别人窘迫的样子他很开心么？花溪在心头碎碎念，等有一天找到了老爹，她一定要让老爹变些金块来，砸坏这个水果摊。

　　“结账。”那男子掏出一锭银子扔到大叔手中，“不用找了。”

　　“是！是是是！”大叔捧着银子笑得乐不可支：“谢李二爷赏赐！”

　　“捉猴子的人也不用找了，这猴子看着机灵，送去千金阁杀了怪可惜的，就当卖给我了吧。”男子又道，水墨画一般风流的眼转过来，却是向花溪招了招手。

　　老爹有言，不可随意与陌生人搭讪，花溪想。可是这李二爷，也算是在帮她吧？知恩图报也是老爹讲过的道理。花溪朝那男子走了过去，拱手道：“李二爷。”

　　那公子也有模有样的拱手：“在下李清流，木子李，临清流而赋诗的清流。”

　　“我叫花溪，名字没什么讲究。”花溪摆出一贯灿烂的笑：“今儿多谢李公子出手相助，若来日有缘相见，花溪长大成人，定会报答今日的恩情。”

　　“年纪不大，话倒是说得很稳重。”李清流笑。

　　一边的阿精见没什么危险了，顺着房梁爬下来，抱着香蕉立在花溪脚边。花溪无奈叹了口气，转过身想要离开，却又停下步子，埋着头盯李清流的衣角，轻声道：“李二爷可以帮个忙么？”

　　“嗯？”李清流挑眉，眼角笑意越发深厚：“你得先说说看是个什么忙。”

　　“这个……”花溪略有踌躇，抬头对上李清流清雅的眉眼，白皙小脸儿变得粉红：“李二爷能不能借我点儿银子，不用太多，十两就够了。”

　　“十两不算多么？”李清流歪着脑袋：“中等人家一年的用度也不过二十两纹银呢？”

　　装穷！花溪默念，方才他随随便便扔给水果摊大叔的，不就是十两纹银吗？！面上的笑多出一副客套，花溪象征性地拱了拱手：“那么，有缘再见。”

　　阿精颇为善解人意地剥了根香蕉递到花溪手中，花溪接过来一口咬下，软软绵绵的，口感倒是不错。岐山地处姜国西南，四周高山环绕，道路曲折，与外界少有联系。若不是老爹莫名其妙的失踪，花溪不去看老爹堆了半间屋子的典籍书本外加札记，她怕是还以为岐山便是整个世界。

　　就好比香蕉这类水果，她从前没见过没吃过，却在老爹的书里看见过这黄灿灿的尊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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