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漂亮男人

　　莫宁沿着河岸走，她下了决心，也就不再纠结。金桂的香气幽然飘渺，倒也相当暖心。

　　而远方亭台里，忽地响起铮铮琴音。

　　莫宁是乌孙王的内侄，父亲在多年前统一漠北的征途中为国捐躯。乌孙王悯她们孤儿寡母生活艰辛，索性将她接进宫中封作了公主，乌孙的陵和公主。

　　她既是公主，所受的教引便不会和普通千金一样。除去草原女郎都会学习的骑射耕织，她还习得了琴棋书画。

　　其中尤以琴艺为精。

　　是以，当莫宁听得这琴音朗朗中所蕴风骨，不由便起了与亭中抚琴人一较高下的心思。

　　因隔得远，莫宁只能看见亭中一黑衣人端然而坐的背影。她笑了笑，也不从桥上过，催动法术便越过河川落到黑衣人面前。

　　眼前男人虽着一袭黑衣，模样却是卓尔不凡。他静静弹琴，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眉目间一片清明，似乎眼前多出的人并不能影响他分毫。

　　袅袅风起，亭边金桂细碎的花朵纷扬而落，他却半点花叶不沾。

　　莫宁不甘被他忽略了去，在他对面坐下：“你是琴师？”

　　他淡淡抬眼，手指抚过琴弦，一弹一拔之间，琴音中多出一分萧肃。

　　莫宁却是被他抬眼中的风雅给勾了魂，一时窘迫起来。原本酝酿好的话也说不出口，忐忐忑忑过了好一会儿，方扬了眉，做出一副倨傲表情：“你的琴弹得很好，所以我猜你是个琴师。”

　　“我确是琴师，”他不动声色：“姑娘似乎精于琴道。”

　　莫宁展唇一笑，笑声清零：“虽比不得你，但也不会差太多。”

　　“如此，”他身子一侧，将琴案推往莫宁身边：“桑某洗耳恭听。”

　　莫宁并不畏惧，解下佩剑便坐往琴案前，抹抹琴弦调了调音，手指起落间，她弹的是一支应景的《玉簟秋》。

　　一曲罢了，莫宁满怀希冀问那他：“如何？”

　　“很好。”他答。

　　莫宁霎时有些颓然，她原本以为，就算他不把她引为知音，也该对她大加赞赏的。

　　这人看似温文尔雅谦恭有礼，实际却不是个好相与的。

　　然而莫宁偏就喜欢清冷高傲的人，她捡起剑坐到亭边，靠着栏杆便听他弹曲。

　　听了许久，莫宁昏沉沉睡去。等到再醒来，水中月影绰绰，亭中空无一人。

　　她这是，被人嫌弃了？莫宁不禁冷笑，站起身来，一件衣裳滑落到地上。她蹲身细看，黑衣上绣有卷卷云纹，当是琴师身上所穿的那件。

　　莫宁禁不住一笑，捧起衣裳喃喃道：“琴师他，似乎姓桑？”

　　另一边，李清流和花溪却是满大街寻找莫宁。

　　做了那么多年的师兄妹，李清流相当了解莫宁。他找她，不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而是担心她会找几只小妖来发泄心里的不痛快。

　　虽则修士收妖无可厚非，但妖分善恶，错收好妖也会有损功德。

　　然而莫宁却循着衣裳上的气息一路追寻琴师去了。到天明，李清流瞧了瞧东升的红日，同花溪寻了个馄饨摊坐下。

　　走了一夜，花溪早已困顿，揉了揉眼晴：“我们不去找她了？”

　　“不找了，吃过饭去花明楼守株待兔。”

　　恰如李清流所想，莫宁没能找到琴师，一大早便回了花明楼。出于某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她将琴师的衣裳藏进了箱底。

　　花明楼价格奇高，花溪心疼银子，便住回了小穆家。李清流本来想给花溪一笔钱，小姑娘却严词拒绝。她想要靠努力获得想要的一切，所以她不愿接受任何人的恩赐——哪怕那人是李清流。

　　住回小穆家的第二天，李清流也提着包袱，出现在了穆家门口。

　　花溪为此相当不解，毕竟，李清流即便是想陪她，也无需住到穆家来。李家在天京城也有府邸，他明明可以住在家中，却为何总和小穆强房间？此外，李清流既然被称作二爷，想来他上头应该有个兄弟。但花溪与他相处了小半年，却从没听他提过家人。

　　先前在安平，李清流也只在旧时居活动过。

　　这里头，似乎有一段不可说的往事。

　　花溪心思缜密，好奇心也重，但她的优点在于总会适时保持沉默。她喜欢观察，在观察中寻找答案，而非直接提出问题。

　　李清流和家人是什么关系花溪不清楚，她也不觉得自己可以插一脚进去。但是，这世间种种感情，唯有亲情不会有背叛和辜负。她只愿李清流能尽早看到这一点，尽早和他的家人冰释前嫌。

　　在穆家呆了一个月，花溪仍旧孜孜不倦地练习基本功法。一早一晚，她会在床上打坐，默念冰心诀。只是天京城人多口杂的，练习飞行诀显得十分突兀。因此，在她的基本功法已运行得炉火纯青的时候，她仍然对御剑飞行一无所知。

　　莫宁也时不时来穆家，不过她从来只找李清流一个人。偶尔心情好，她会和花溪打个招呼，但更多的时候，她选择对花溪视而不见。

　　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对花溪的厌恶，这一点多多少少减轻了李清流的压力。李清流了解莫宁，他明白莫宁在花明楼的作为并不是真的想要得到止邪剑。她不过是在试探，试探在他心中她和花溪哪一个比较重要。

　　她终究才十六岁，虽已及笄，心思却还和小孩子一般。好胜要强，固执的认为所有人都该围着她一个人转。又或者，她只是担心原本独一无二的地位被威胁？毕竟，在花溪之前，广清年轻一代的弟子当中，就她一个是女孩。

　　这一日莫宁又到了穆家，素面朝天的样子和平时的艳丽对比起来很有些别样韵味。她也不像前几次那样缠着李清流撒娇，而是神情寂寥地捧着一杯茶，埋头低声道：“师兄，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琴师，话不多，样貌清雅器宇轩昂。”莫宁很仔细的回想那日在河岸边的一切：“他有一双修长好看、骨节分明的手，那双手弹出的琴音，好似昆山玉碎。”

　　“你是找一个男人？”李清流挑了眉：“而且是很漂亮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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