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第一百二十五回
你一定觉得这是个充满着阴谋与黑暗、欺凌与谎言的江湖吧？
众多武林好手，一步步朝她接近，见她仰望阴云密布的苍穹，一动不动。雨势渐渐小了，他们不敢掉以轻心，各自拔出兵刃，严阵以待。
燕子飞回过神来，缓缓伸出右手，轻轻摸着自己丹田位置，白光闪过，她手上多了一把剑，那剑流光溢彩，却因她手上的鲜血侵染，整个剑发出红色的光芒，水漾波纹荡漾开来，散于天地之间，好像一滴滴鲜艳的血珠子。
早在凋蔽殿燕子飞见到杨云城时候，杨云城已然趁人不备，将流仙剑还给了燕子飞，此时她鬼使神差的拿出来，那剑发着红光，一时竟没有人认出来这就是流仙剑。
左手将腰上的黑无常拔了出来，冷气森森，她回过头，突然诡异的笑了一下。
一阵风吹过，将她眼前的发丝吹起，露出那血一般的眸子。
凡是看见的人，都不自觉打了个冷战。不知何故，觉得她身上的气质与先前大为不同，如一朵豁然绽放的蒲公英，而风吹起的并不是娇柔可爱的种子，是一把把利刃。
“全都给我上！她是妖女，不必手下留情，只要能拿下他便有黄金重赏，死伤不论！”江无夜袖子一挥，群雄登时如打了鸡血一般亢奋起来。
“妖女，放下兵刃，你难道不怕你大师兄死吗？”圣无双厉声威胁道。
燕子飞缓缓开口，声音嘶哑而低沉，仿佛根本不是她的声音。
“他若是死了，你也活不了，你信不信？”
“你……”圣无双一时语塞。
“拿下她！那是流仙剑，九生剑派弟子听命，将流仙剑夺回！”寂灭终于认出了流仙剑，心惊胆战，大声指挥着弟子们。
未等他说完，一股庞大的妖风席卷整个比武台，群雄只觉气息为之一窒。但能来到这里的，都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当下狂吼着冲了过去。
灵妖心也好，流仙剑也好，那都是不属于你的，在你身上，你就该死！
他们喊杀声传入九天之上，只见整个比武台已然陷入了一场混战，却是上百人围攻燕子飞一人。
龙逍痛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却也能想象的到，燕子飞已经和很多人厮杀在了一起，他听见不停的有人惨叫，不停的有人倒下。却还是没有听到有燕子飞的任何声响，就她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对敌这么多人？
乱气？是了，燕子飞一定是又用流仙剑了，一旦乱气，他们都不是对手。
可是，这样是不对的，杀一人也好，杀一百人也好，那都是罪孽，龙逍吐掉嘴里的血，忍着剧痛，叫道：“小燕子，快住手，你不必为了我一个要死的人，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当然，没有人会回答他。
就连四大圣女，也已经撤离到了安全的地方，木架周围只剩龙逍一个人。仿佛灵妖心和流仙剑出现之后，龙逍已经没人会在意。
瞬息间，死在燕子飞刀与剑下的亡魂便上了百，那些后面来的人，看见前方已然成了一片炼狱，更是红了眼，抓紧了兵器大吼着冲了上去。却在燕子飞手下走不过五招，便被黑无常砍中了咽喉，血猛的呲了出来，染红了燕子飞的衣衫。
一时之间，原本神圣的紫霄山，血流成河。原本恢弘典雅的千宗殿，被蒙上了一层惨绝人寰的血腥气。
这是燕子飞第二次来的那片全是白色的天地，她静静的坐着，不敢看背后那处可显示出来的情景。
这一次，她比上次要清醒很多，她能感受到，是灵妖心让她的意识越来越强大。可是，外面那如被妖魔附体的燕子飞，一手黑无常，一手流仙剑，披荆斩棘，无可匹敌，上来的人均被她打败，杀死。
这次的人显然比九生剑派的弟子还要耐打许多，不过多久，燕子飞身上已是伤痕累累，而她面前，还有数不清的人，黑压压的蜂拥而来。她身上的气息已经全变了，完全不像是个人，而是妖，是妖族最强大的妖。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她不在感觉很安心，很踏实。相反，她很烦躁，她起身来来回回的踱步，双手狠狠的掐着自己的头发。
“我错了吗？我到底哪里错了？那些人该死吗，可是大师兄就该死吗？我应该怎么办？真的只有这么等着，等着他们全死了，我就自由了？可是这真的是对的吗？”
她不过十六岁，面对生死之类的抉择，实在难做。她颓唐的坐倒在地，仍是背对着那些景象，由着外面那妖不妖、人不人的燕子飞，大开杀戒。
“你一定觉得，这是个充满着阴谋与黑暗、欺凌与谎言的江湖吧？”一道苍老、低沉的声音传来，回荡在这片无边无垠的白色天地。
“谁？谁在说话？”燕子飞仓皇抬头，到处去找。
“你一定觉得，这是个糟糕透顶的世道，你明明并没有害人之心，却为何人人都想害你。你生来渺小，渴望有一天，能振翅高飞，却偏偏有些人，生来就在万人之上，却还来折了你的翅膀，将你抽筋扒皮，不留生路。”
“你到底是谁？你是来劝我停手吗？可是我停下了，他们就会杀了我！我有什么错？为什么灵妖心要来到我的身上！我只想平静的度过一生，为什么天道待我如此不公！”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对待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并无厚此薄彼，一切顺其自然，只是造化弄人。你可知，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为什么？”
“因为他们怕你，你身上拥有着他们控制不了的力量，他们曾经想过将你控制在掌心，而你被你的师叔救走了，于是他们惧怕你终有一天会发展壮大，回头将他们一个个的从高位上拉下来。”
燕子飞冷笑：“他们凭什么？凭什么？”
“小燕子，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的心像泉水一般清澈。你知道这数百年来，每一年，江湖中要发生多少血案？要死多少人？是谁平息的仇恨？你知道这许多年以来，世道混乱，南北东西纷扰不停，邪派为非作歹，杀人越货，是谁将他们绳之于法？你知道皇族屡次想要统领整个江湖，又是谁好言相劝，步步退让，才留的武林人士的一片乐土？”
燕子飞哑口无言。
“这些都是三大正派做的，他们能站在江湖武林的至高顶数百年，是因他们付出了，江湖人士都看在眼里，是以敬他，尊他。小燕子，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寂灭掌门的时候，他是何故受了伤，中了毒？”
燕子飞道：“是中了鲛族的水鳞毒。”
“不错，寂灭带了众多弟子去南方剿灭了妖族的一支大军，才使得龙台城得以保存下来，否则当你再次回到龙台城的时候，会发现那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而在那同时，奉天山庄庄主正在北方与蛮族首领交涉，而圣教那时，就在坤城，呲铁的那件事，便是圣教教主圣君玉与之做的妥协。就连四大世家的沈家，沈大公子与蛮族将军力抗毒虫猛兽，才保下了吟啸城。”
燕子飞咬牙切齿：“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跟我大师兄有什么关系？他们害了大师兄，把他伤的那么重……那么重……我大师兄是无辜的！”
“仁者，人也，一切都是天命使然。多宝楼是皇族下令封杀，便是我也管不了，圣教不过是执行皇命而已。至于你，你在他们眼中，便如同呲铁，如同鲛族，如同吟啸城的毒虫猛兽，他们怕你，便要消灭你。”
燕子飞恼怒起来：“你这迂腐的道士，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见燕子飞果然猜了出来，清知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意识中，他是那么的仙风道骨，令燕子飞一看上去，就自惭形秽。
“若是贫道迂腐，就不会纵容谢阑一次次的放你多自在几日了。”
燕子飞紧紧的抱着头，愤怒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杨云城，他比我武功好那么多，为什么灵妖心不去找他！”
清知沉吟片刻，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暗云翻涌，道：“你当真想知道？”
燕子飞右手紧紧抓着心口衣服，恨不得将之挖出来，恨恨道：“知道什么？甭管什么了，你说吧！”
清知道：“是因为他有妖族的血脉。”
燕子飞一脸茫然：“谁？”
清知又叹了口气，突然有点明白谢阑跟她跟了这么久的感受：“你既然有流仙剑，想必你已经见过了杨离羽，也就是那位剑圣的魂魄。”
燕子飞大吃一惊，不置可否。
“杨离羽的夫人，南宫小艺，乃是一只拥有数百年修为的梅树妖。当年南宫小艺产下双胎，一男一女，杨念离的下落不明，当年她濒死之际，抱着她的儿子来求我，求我给她的儿子一条生路。冲阳将她害的家破人亡，是御星派最大的罪孽，为了还这一份罪。我起了怜悯之心，帮她把儿子送到了锦州一处人家，使他远离江湖，过上普通的日子。他就是杨忆羽，而杨云城，就是杨忆羽的儿子。”
难怪……难怪她那么美，美的倾国倾城，美的举世无双，原来她是妖。
脑中突然涌入如此多的信息，燕子飞一时消化不了，喃喃道：“杨云城……他……他就是剑圣的孙子？”
世间竟有这么巧的事？
所以，他身上有妖族的血脉？可是，灵妖心寄生在他身上的话，不是更容易发展壮大，更合乎常理吗？
清知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缓缓道：“一年多以前，杨云城来灵台山找我，问我他身上有没有灵妖心，我一番查探之后，这才知道他的身份，原来他就是当年我送到锦州的杨忆羽所生的孩子。只是因缘巧合之下，他还是步入了江湖。这似乎是无法避免的巧合，却又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就因为他有妖族血脉，灵妖心若是寄生于他的身上，的确会发展的更迅速、更强大。但同样，也会更容易被人发现，灵妖心是妖族圣物，极为通灵，自有自我保护的意识，为了它能更好更稳的生存下来，只有寄生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方能掩人耳目。”
燕子飞微微张着口，膝盖一软，坐倒在地。
“这便是天道，是注定的，任何人都逃脱不掉。你若是还念着生而为人的一丝善念，便不该让这灵妖心再次复苏，助妖灵公主打开妖族封印，为祸苍生。”
原来三大正派，不是她所想象的三大正派。
这江湖，这世道，也不是她所想象的世道。
罢了，罢了，就让一切随风吧，这都是命，如果非要怨，那就怨自己上辈子或许是造了大孽吧！
燕子飞回头看去，外面已是一片血雨腥风，已经疯了的她，被灵妖心操作着身体，手起刀落，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命。
无人可挡。
她是个很迷信的人，迷信着地狱阎罗，迷信作恶必将遭天谴。她杀了这么多人，她手上有如此多的人命，与那邪派妖族又有什么区别？即便是死，她也不要这么死去，可是死后下地狱，受尽十八层地狱的无尽折磨，怕是免不了了。
只是，恐怕下一辈子也不得善终，也可能从此坠入畜生道，永世不得为人。
燕子飞嘴角扬起，看向清知：“我还能见到谢阑吗？”
清知一愣，道：“不能。”
燕子飞不禁苦笑，还在想什么呢？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不管如何，能与谢阑相识一场，得他关心照料，此生已然无憾。
“封印我吧！”燕子飞浑身放松下来，当她说出这句话，心头一块巨石落地：“就是现在，不要再因我而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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