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第一百三十二回
一个月以后……
这是个小山村，叫做“大王村”光听名字还是很霸气的。村里就几十口人，人虽少，却过的很安逸。距离大王村几百里外有个七里镇，村里很多人每年都把自己地里种出的东西，以及牛羊带到镇上去换钱。一年下来，也能攒不少钱，是以每个村民都自力更生，过的算得上是丰衣足食。
寒冬腊月，也没什么农活可以做，秦大婶倒也很好说话，一日三餐都招呼着燕子飞来吃，燕子飞又很有眼光，以往在多宝楼伺候龙老板的惯了，顺手就能帮秦大婶做许多活，深得秦大婶喜爱。
她孤苦伶仃一个女人，守着两间大宅子，在村里也算的上个大户人家了。原本她有个美满的家庭，可是前年朝廷征收民兵，将她两个儿子都招了去，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个信都没有。
她的丈夫去年冬天的时候，上山砍柴时遇到了熊瞎子，被熊瞎子伤成重伤，村民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断了气。
一个月下来，秦大婶已经和燕子飞相处的很融洽，燕子飞也不白吃白住，她毕竟有武功在身，每天都上山去砍柴，即便遇到了猛兽也能全身而退。秦大婶初时还不同意，瞧她小姑娘年纪不大，怎么能大冬天进山。在她看过燕子飞耍了一套刀法之后，便欣欣然同意了，一边乐呵呵的高兴冬天有柴禾烧了，一边称赞她还挺有本事，不愧是山上道观托付的人。
这一天，燕子飞背上竹筐，跟秦大婶打了个招呼就打算上山砍柴，她砍的柴总是又多又好，平时用不完的，还能拿到村里卖。秦大婶一介女流，除了种种地、织织布之外也做不了什么，早些年与丈夫一起攒下来的积蓄也没剩多少，是以燕子飞的到来，还改善了她的生活。
刚出门，就听见村里屠户老成正嚷嚷着什么，他可是村里的大户，四下围了一圈村民，均是面带愁容。
燕子飞心下好奇，也跟着几个村民家的孩子跑了过去。
屠户老成看起来年纪很大了，一脸横肉，须发花白，燕子飞是习武之人，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有股戾气，那是连小鬼都不敢招惹的杀生之气。是因为他常年杀猪杀羊，身上自然会沾上这些戾气。不过偶然间的相处下来，得知老成是个很老实的人，卖的肉也从不缺斤短两，甚至有时候还会多给困难户个一两二两的。
“这可怎么办啊？咱们村里这些年到了冬天，都是吃山上道观卖的菜，如今可都一个多月没来人了，家里除了干粮就是腊肉。咱们也没存什么菜，这眼看着要过年了，我们这一大家可没菜吃咯。”
旁边张老汉也跟着摇头叹道：“各家各户都是一样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点消息都没有，那道观也不知怎么了？不来卖菜了，说一声也好啊。”
冬天山上的道观能卖菜？他们的菜从哪里来？
燕子飞问身边的王婶，她和秦大婶的关系最好，一见燕子飞就拉着她的手诉苦：“燕姑娘啊，你有所不知啊，一到冬天这大地冰冻，过冬我们以前都是存着菜，过年的时候吃。后来大概有十几年前吧，山上下来几个小道士，推着车来卖菜。我们本来奇怪，这冬天哪里来的这么新鲜的菜，后来他们说他们道观里面有什么……哦，叫‘温室’可以种菜。看他们也不像坏人，于是我们全村一到冬天就买他们的菜，一买就买了十几年啊。哎，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入冬就送了一次，而且数量很少，根本不够一整个冬天的，大家伙在这正着急呢。”
旁边一人神秘兮兮的跟众人说：“恐怕啊，今年是没菜吃咯。”
屠户老成忙问：“哎，小丁，你别神神秘秘的，有话直说！”
小丁好像还挺怕老成，嘿嘿一笑，道：“我也是在镇上听说的，你们知道紫霄大会不？”
张老汉没好气道：“啥紫霄大会、红霄小会的，小丁你在卖关子，我去告诉你爹去。”
小丁忙道：“别别别，张大爷，你看你，我说还不行吗？就是那大会挺了不得，山上那些道观里的人也挺了不得。然后在那会上道观里那群小道士的师父受了重伤，小道士们人数本来就少，看来看去好像也就那七个人，在大会上还死了一个。唉，如今外面战乱纷飞，不太平啊，他们这些道士倒对皇帝挺尽心尽力，如今死的死伤的伤，谁还种地送菜啊？”
“啊？竟然是出了这样的大事！难怪他们不来送菜，唉，真可惜，不知道是哪个小道士为国捐躯了，我本来还想把闺女嫁给他们中的一个呢！”王婶可惜的喃喃道。
小丁瞥了她一眼，冷笑道：“您可算了吧，您家那闺女生的五大三粗，一个人能顶三个小道士，我看啊还是留给小成吧？啊？哈哈哈”
屠户老成的儿子也站在旁边听着，他生的膀大腰圆，长的跟铁塔一样，浑身都是肌肉块。听小丁消遣自己，伸手就把他像拎小鸡仔一样拎了起来，甩到了一边。
村民们四下议论了一会儿，均说今年冬天只能靠着干粮过活了，也不知上面道观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衣服够不够穿，东西够不够吃。过了一会儿，屠户老成道：“乡亲们，咱们受那道观的恩惠也有十几年了吧？”
众人纷纷称是。
他接着说：“如今道观遭了难，咱们可不能坐视不理啊！可莫让人家寒了心，这样吧，咱们各家各户，有钱的出钱，有东西的出东西。在找个人，上去给他们送去，顺便探探情况，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得上忙的，如何？”
这山村的民风还真是淳朴又真诚，燕子飞好生感动，不过看起来他们并不知道那道观就是天下闻名的御星派，怎么会缺衣少穿，只是他们如今遭了变故，世道又不太平，恐怕是没时间下来送菜了。就连谢阑，自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来了，也不知去忙什么了，或许他是出门了也说不定。
哎，还是莫说破的好。
再看他们竟然说干就干，找了个大竹筐，各家各户有往里面放过年新做的棉衣的，有放风干的腊肉的，有放鸡蛋的，有放粮食的。
张老汉从家里拿了些跌打损伤的药膏放了进去，看着王婶拿出了新纳的十几双鞋垫放了进去，捋须微微笑了笑，道：“王婶这是把秦大婶家也给带上了？”
王婶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发，道：“秦大婶家就她一个女人，过着挺不容易的，就别叫她了，我帮她带上就成。”
张老汉叹了口气，道：“是啊，如果她家那三个男人还在，日子还不是过的红红火火的？如今，唉，可怜呐……”
燕子飞听着就有些动容，她在这待着的每一天，都被村里人相互扶持、相互关照的言语和行动而感动着。这地方真是太好了，过着太舒心畅快了，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你死我活，大家都相安无事的生活着，真想在这住一辈子。
最后，连小丁都往里面放了一把用的半旧的砍柴刀，讪讪的说自己家里真的拿不出别的了，好在村里人也没有为难他。
屠户老成作为村里的大户，让小成去家里取了十斤精小米，说熬了粥吃着养人。直叫村里人看呆了眼，大户不愧是大户啊，竟然拿出了这么贵重的精小米。
燕子飞发现王婶的眼睛都直了，也不知是不是在考虑把女儿嫁到屠户家里去，虽然血腥点了吧，但好歹有精小米吃啊。
“各位乡亲，冬天进山凶险万分，山高路滑又不好走，咱们还是找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上山吧！”张老汉道。
“年轻力壮？村里最年轻力壮的就是小成了，他不去谁去？”小丁冷不丁冒出一句，大家一想正是。
村里人都很勤奋，时常进山，所以身体都是很强壮的。
小成和老成倒也没拒绝，想必也想到这件事恐怕也只能他去，老成看着小成问：“山里面可冷啊，山路也难走，成啊，你能行吗？”
小成挺起自己强壮的胸膛，厚厚的棉衣衬的他更壮了，只听他雄厚的声音道：“爹，我没事的，之前那些道士带我走过上山的路，并没有多险峻，你放心吧！我肯定把东西送到，把信儿给你们带回来。”
燕子飞眼望天空，暗沉沉的，差不多这两日就该下雪了。村里人都是老实人，那小成看起来壮，却是一点功夫也不会。若是上了山，碰上了风雪，生死还真是难料了。屠户老成虽说有三个儿子，但小成是年纪最大的，也才刚满十八岁，燕子飞实在不忍心他上山，碰上个意外可怎么办？
“我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是秦大婶收留的那个小姑娘站了出来。
屠户老成看着她道：“小姑娘可别开玩笑了，这事非同小可，先不说这山路多难走，就是这一筐子东西，你都背不起来。”
燕子飞抿嘴一笑，朝众位村民扫了一眼，放下了肩上的柴筐子。也不见她如何使劲，轻巧巧的提起了竹筐，手指一甩，筐子就甩在了她的身上。再看她身不颤、气不喘，脚步连动也没动一下，果然背的起来。
张老汉却道：“即便背的起来，也只是一时的，这上山也不知要走多久，一来一回，你小身子骨怎么受得了。还是快点回去吧，听秦大婶说你是山上道观托付的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村里可担待不起。”
小成也看着她轻蔑的笑：“还是我来吧，女人家还是在屋里绣花的好，这些活你干不了。”
燕子飞冲他勾勾手指，道：“你来打我，打到我算我输。”
小成笑道：“你这说的，我还能对女人动手么？”
燕子飞脖子一昂：“不敢动手，就让我去。”
小成一愣，没想到她这么固执，转念道：“这样吧，打女人的事我成家人干不出来，只要我能把你身上的筐子夺来，你就别再说上山的话了。”
燕子飞点头：“可以，来吧。”
小成憨厚的向乡亲们笑了笑，意思似乎在说，是她非要我动手的，我是为了她好，才出手了，若是有点接触什么的，你们可不要怪我。
在燕子飞身前站定，低头瞧了她一眼，又瘦又小，似乎自己一根手指头都能把她推倒。听说有十七岁了，看起来也就十五六的样子，却不知燕子飞虽然看着小，但是最起码习武十几年了，可是一身的腱子肉。
当下小成也不认真，伸手就朝燕子飞背后掏去，一掏之下却掏了一空，却被她晃了过去。
小成也没在意，直当她比较灵活罢了，嘿嘿一笑，再次出手，不想竟然又被燕子飞闪了过去。他挠挠头，这不对啊，他常年上山放牛放羊，动作也是很矫健的了，寻常地痞流氓都不是他的对手。
却不知燕子飞乃多宝楼至尊阁弟子，怎是寻常地痞流氓比的了的。
小成不服气，认真起来，看着她道：“你小心，我要使点力气了。”
燕子飞伸出一只手，摆出个请的姿势，道：“尽管使出全力。”
小成更郁闷了，对方似乎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也有些动气，上前一步，便要从她身侧掏过去。又是一空！他再出手，还是一空！又连出三手，还是摸不到那筐子，甚至连燕子飞身子都碰不到。
燕子飞见他不服气，想着不如一下把他打服了，也省的费这些功夫。瞥见他手掌又来，霍然出手，一把拿住他脉门，微微一使力，小成就跌倒在地，摔了个屁股墩。
村民们先是一愣，接着捧腹大笑起来，指着小成说他这么大个个子，怎地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过。
燕子飞拱拱手，道：“既然如此，就还是我去吧，小成哥，麻烦你给指个路。”
小成为人憨厚，倒也不恼，起身拍拍屁股道：“没想到你还真有些本事，那就这样吧，路上难行，你若想去，我跟你一道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燕子飞笑道：“小成哥你可得说话算数，说是我去就是我去，不需要别人陪着，反正就是上个山，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去和秦大婶说一声，这就出发便了。”
小成道：“你当真能一个人去？”
燕子飞拿眼瞅着他笑：“能的，各位大爷大妈，放心吧，我一定早去早回。这几日我若没回来，还望各位乡亲帮我照看下秦大婶。”
在村民们的赞叹声中，燕子飞先回秦大婶家和她说一声，稍微收拾下东西在上路。
燕子飞拿着两个筐一进屋，秦大婶就迎了上来问东问西，听她说要上山给道观里送东西，虽说没有直接表态，但脸上的表情，能看出她是很担心的。燕子飞还挺感动，安慰了她几句，就去屋里收拾东西。
其实她也没什么好收拾了，穿好了棉衣外套，在戴上秦大婶亲手给做的毛皮小帽，将黑无常塞进大筐子里。她从柜子里拿出那古朴的小瓶子，这一个月以来，她每天都想找个理由用这个小瓶子跟谢阑说上两句话，如今终于有了理由了。
双手紧紧握着倾诉瓶，瓶身发出淡淡的白光，她对着瓶口轻轻道：“村里人挂念道观里的小道士们，托我上山去送点东西，等你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到了。不用担心，最近我身体恢复的很好，凭我的轻功，上个山还不是小菜一碟。”
怕谢阑会担心，她末了又补充上一句。说完之后，将小瓶子放回到柜子里，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不要随身携带了，整理好一切之后，她扛着竹筐出门，就看见秦大婶拿着见毛皮披风迎了上来。
“山上冷，穿上这个能挡着点风。”
燕子飞一阵感动，也没拒绝秦大婶的好意，拿着披风披在身上，果然暖和了很多。
秦大婶眼圈微红，用一种慈爱的眼神看着她道：“这披风原本是我做给我那大儿子的，只不过做好了，他也没再回来，都没机会给他披上。”
燕子飞叹道：“他肯定也在远方的某一个地方，惦记着您呢！这几日您好好在家，没什么事别出门，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这一路还能捡不少柴，放心吧，我走了。”
秦大婶不舍道：“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逞什么强，你这脾性倒是和我儿子很像。”
燕子飞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关心过，就像真正的亲人一样，脑中闪过龙老板和龙逍，心中涌起一阵酸楚，连忙将思绪拔了出来。
辞别了秦大婶，刚一出门，就看小成已经等在门口了，见燕子飞出来了，道：“我还是跟你一道去吧？”
燕子飞坚定的拒绝，开玩笑，你在我怎么用轻功，反而要给我拖后腿。等小成详细的把山路跟她讲了一遍，才听出来小成根本不知道道观的具体位置，恐怕也只是知道一半。一想也是，御星派那样的地方，肯定不会被人轻易找到。
既然答应了村里人，那就要说到做到，与村里人一一告别之后，燕子飞背着竹筐，朝山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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