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元淳。”燕洵低吼着，胸中无名之火蹭蹭燃气。他将弓狠狠丢弃，转身大步跑了起来。

　　到了门口，果真淳儿站在马车之上，旁边已经簇拥着老老少少好大群人，她还津津有味地喊着：“燕洵，燕北王，我告诉你们，别看他杀人如麻，其实就是怂包一个。他七岁时候还尿床，十二岁的时候，还不肯灭烛睡觉。十五岁的时候，跑去妓院接过没带够钱被押往官府，还被魏帝重打十六大板。……”

　　“元淳。”那叫声犹如狮吼一般，暴烈之气随风而至。街上百姓瞧着大事不好，立马散去，空留她一人，孤傲立在那里。

　　燕洵来到她跟前，立即把他拽了下来，凶神恶煞般说道：“你来这里干嘛？”

　　“是啊？该好好问问你自己我来这里干嘛？”淳儿反瞪他一眼，手上拿了块金砖就往他身上砸，边砸边喊“你的臭钱我不要，不要。”

　　“疯够了没有？”他抓住淳儿双臂，用力摇晃“让自己好过点，不好吗？”

　　“我本来很好过，见到你就一点都不好过了。”淳儿低头一咬，“啊”他手背上立刻浮现两排鲜红的牙印，吃痛地放开。两个人怒目相对，像是准备要拼个你死我活的田地。

　　阿精移了移身子，站在他们中间俯身说道：“燕王，公……”

　　“公你个头啊。”两人齐声骂道，又嫌弃看了一眼别过身去。

　　阿精顿觉尴尬“那我该叫什么呀？”

　　“叫水享。”两人又异口同声地回道。

　　“好，水享姑娘。你们在这里吵，岂不是让人笑话，有事进屋慢慢谈可好呀？”

　　“也对，我确实有些话对你说。”淳儿说完，便大步走入驿馆。燕洵没好气地喊道：“喂，你当这里是你家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随后也跟了进去，守卫们都傻眼了，纷纷看向阿精，他耸耸肩，感叹道：“真是冤家宜解不宜结那。”

　　两人走入内堂，燕洵呵斥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诋毁我。”

　　“诋毁。呵呵呵。”淳儿鄙夷地说道：“我说的那件事情不是真的。你别忘了你尿湿的床单，是我叫嬷嬷帮你洗的。你害怕黑不肯灭灯睡觉，是我把宫里的最大夜明珠给你用来照明，你去妓院不付钱挨了父皇的打，也是我叫元嵩哥哥想办法救你出来的。你挨了打，坐立难安，我巴巴给你弄了个坐垫，结果你第二天就给扔了。”

　　“那只能说明你做的太丑，你知道那上面还有好几根针。我差点没中招，已经是万幸了。”燕洵不服地说道：“好揪着我小辫子不放是吧，那我们一起算总账好了。七岁为什么尿床，我那时吓得，有个黑影每天在我床边晃来晃去，结果原来是你半夜偷看我。十二岁的时候，我不肯灭灯睡觉，那时因为你叫人弄来天香紫竹弄得我皮肤过敏彻夜难眠。我去妓院，更滑稽，我大爷们去见识见识，你跟来干嘛。不止如此，要不是被缠着买东西我钱袋能掉吗？惊动到魏帝，我能挨打吗？”

　　“这么说来，我就是你的灾星。那你干嘛还来招惹。我好不容易忘了你，你干嘛又突然对我这么好。”

　　淳儿的质问，让燕洵措手不及，眼神闪躲说道：“谁对你好了。我只是不想欠你太多。希望你拿了钱，快点离开别让我再看到。”

　　“若水村是我在世上唯一的家，我不能离开。这次相逢后，我们交集太多了，所以都不自觉想到了以前。可是时间不会倒退，我们都回不去了。”淳儿心碎地说道：“无论你是否对我还有兄妹之情或者是愧疚，停止吧。你不能回头。我也害怕那些过去，当时天真浪漫，无忧无虑，如今都是讽刺，每天想把刀似的扎在我的心口。我真的很痛苦，你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才能重获新生。”

　　燕洵心中酸楚不已，眼眶有些湿润，努力抑制住悲伤，他同情地望向淳儿“我知道，那日若水村回来，阿楚都告诉我。我太多的对不起，都无法弥补你。淳儿，当日元嵩带着你来找，我只想让你们离开，结果元嵩要暗杀于我，我才会砍掉他的手臂。但淳儿，我心里自始自终都没有想过要害你。长安街上，我对你冷漠无情，是想让你清醒。你我已经是不同阵营，切莫在过多留恋了。”

　　“是啊，我那时太傻不懂。”淳儿哭笑着，两行清泪留下，本来还羞愧于如何开口，但竟然他全部知道，她本来揪着的心豁然解脱，擦去泪滴“我们都回不去了。那时候的经历，就当对我年少无知的惩罚。燕洵哥哥。。”

　　那声叫唤，让燕洵再也抑制住，情不自禁地留下悔恨之泪。淳儿上前伸手替他抹去，笑了起来，那笑容如繁花般灿烂，随即却又很快凋谢“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燕洵没有挽留她，默默地注视她的离开，喃喃道：“燕洵，你都做了什么呀。”

　　自那日之后，淳儿回来，宇文钥并未多问，她也和往常一样，替他诊治看病，日子倒是平静，楚乔每天会来她家门口站上两个时辰，也不和她多言什么。淳儿试探地询问过宇文钥，他只说她等是她的事，我不见是我的事。淳儿听完默默摇头，她知道宇文钥是不想留下太多记忆给她，因为他的病发越来越密集，剩下日子确实不多了。

　　今日，楚乔走后，淳儿端药进屋“每天都来，都快成望夫石了。”

　　把药递给宇文钥，他一饮而尽，皱起眉头“这药和平日不同。”

　　“恩，多加了几味药材专治你的铁石心肠。”淳儿调皮地说着，拿过药碗，替他点燃室内熏香，这香专门是为他的病情而调制的，冉冉升起的香烟在屋子里弥漫开来，整个人渐渐有些松弛。宇文钥迷糊问道：“月七呢？”

　　淳儿上前搀扶起他，让他躺在床上“我让他去替我寻个地方了？”

　　“什么地方？”他半眯着眼睛问道。

　　“听说在舀关之中，有处温泉叫天水泉。传闻有疏通血脉精骨之效，我也在书中见过。叫月七去看看是否有此地，你这样日夜被血寒症折磨，死时人会缩成犹如猕猴般大小，若是能去舀关泡上一泡，死状或许会好看点。”

　　“你想的倒是周到，给足了我体面。”宇文钥沉沉睡去，淳儿替他掩好门走了出去。沉思道：舀关离这里好几里，现在让他先睡着。希望月七打探好早点回来，帮我把他弄过去。

　　燕洵自那日后，又恢复了寻常的暴戾，楚乔回来后，便接到军令来到驿馆大堂之中，见所有将领都战战兢兢立于其中，她来到前排，见燕洵正扶着额头端坐高位，面前的案台有一张舀关地团。楚乔向身边贺萧问道：“发生何事？”

　　贺萧小声地说道：“燕王想攻打舀关，但我们刚刚经过宣城之战，调整还不够。我们都在劝说燕王打消念头。”

　　燕洵扫视了众人，他们立刻吓得低头不语，“都说庸兵必败，看来我平时对你们都太客气了。要用到你们，各个都在推脱。”

　　“燕王，恕罪。”楚乔劝说道：“大家跟着燕王经历大大小小的战斗，都无怨无悔。这次攻打舀关事关重大。我们本就在休养期间，万不可再大动干戈。”

　　燕洵瞥了她一眼“阿楚你也在怕。”

　　“末将确实怕，怕的不是死，而跟着死那么多人。我本就身为主帅，真的不想看忠心耿耿部下们都葬身战场了。请燕王收回成命。”楚乔跪地恳求，众将领也随之跪了下来喊道“请燕王收回成命。”

　　“哼。好啊，很好。不过这仗你们想打也要打，不想打还是要打。自己看去吧。”丢掷出一封密信，上面写道：元彻带五万大军不日将至，萧玉字

　　燕洵嘲讽道：“我们再不反击死得就是自己了。你们竟然还坐以待毙。”

　　楚乔和将领们看完心，担忧地问道：“这会不会梁国阴谋，等我们两败俱伤，来坐收渔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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