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秦朔下车之后打了一个喷嚏，他看了眼周围的人群，一个个带着帽子、围着大围巾、长棉衣裹到膝盖下面，又看了看自己，一件轻便羽绒和一双平底鞋。
鞋子在地面摩擦了几下，搓出来一些冰渣子，树木和屋檐上还有一些残雪，秦朔第一次来北方，知道冷，没想到会这么冷。
他朝着手心哈了几口气，四顾看了看，准备找个商场买几件衣服，为了来这里他穿上了唯一一件羽绒服，奈何鸟用都没用。
商场里还是很暖和的，他买了件长款羽绒，大围巾，毛线帽，手套，口罩以及大棉靴，裹成粽子似的出了商场。
出门后他准备去主干道打车，途中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取下口罩的时候正好一阵大北风刮了起来，呛了他一口。
“秦...秦总？”
秦朔不住的咳嗽，咳的烦躁起来，怒道：“谁？”
“呃...我，我是杨阳啊，秦总你没事吧？”
秦朔止住了咳嗽，语气依然不善，“什么事？”
电话那头顿了两秒，然后传来杨阳的声音，“秦总你在哪啊？”
秦朔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陌生路牌，又看了看前方还在修路的铁围墙，北风还在刮，刚刚呛风的肺咳的还有些疼，一时怒火又上来，“我他妈也不知道这是哪！”
“......”杨阳有些怵，问的小心翼翼，“秦总，那个，晚上有个会...”
“找赵哥！”
“那昨天的项目审批...”
“找赵哥！”
“还有财务的报销款...”
“全找赵哥！”
“呃...”杨阳那边一时没了声音，秦朔以为问完了谁知悠悠的又传来了哀怨的声音，“那赵哥的请假条...”
“找...什么？请假条？”秦朔怒道，“赵岳请什么假？”
“呃...”杨阳没说话，但是有人接了话头，电话那边声音粗壮，“病假！我他妈的要累死了！你跑哪去了！”
听到赵岳的声音，秦朔这边静了静，只留下杨阳小声的说，“对不起，秦总，我们开着免提呢。”
秦朔抓了抓头，只摸到一团毛线，想了片刻说道，“哦，我，我有事，短时间不在公司。”
“短时间是多久？”赵岳问。
“不知道。”
电话两边都安静了下来，秦朔估摸赵岳应该是在酝酿着九味真火，一会估计得从电话这头喷出来。
“呵！”谁知道赵岳突然笑了声，话里也带着笑意，“那行，到时候你得把人带回来。”
秦朔茫然，那边电话挂了，他盯着手机看了一会，想抓头想到带着帽子，最后只是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但愿吧。”
......
吴静看着周先河，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我以为来吃饭的只有财务的几个人。”周先河说。
事到如今，吴静也不得不坦白，“我被调到财务来了。”
“啊？”周先河大惊，“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星期。”吴静低了低头，“我会不会给你填麻烦了？”
周先河愣了愣，看了一眼酒店大厅的几个人群，扶了扶她的肩膀，安慰道，“不会，你别想多了，饭桌上记得少说话。”
吴静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进了饭店。
包厢并没有很大，挤了挤坐了十个人，除了周先河和一位比较年长的男人，其他都是财务的人，咋一眼看上去倒真和部门聚会差不多。
饭桌开吃之后，几个领导跟着周先河和那个男人相互虚与委蛇一番，倒也没说什么公司的事情。
吴静但愿只是一次维持关系的吃饭而已。
另外一个年长的男人，财务的其他的人喊他关长，周先河对他也很恭敬，但是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吴静推测应该是位退休的老海关。
饭局的后半段，每个人酒过三巡，开始聊天，话题开始的时候说到政府的一些改制，建设，往大的、高的那块说，后面就说到了公司里的一些事情。
都是财务的人，谈的自然也都是财务的事情。
第一，说到了公司几年前进口的一批设备，价值数千万，当时以免税进来，现在似乎要更改用途，已经不符合现在的保税制度，如果补税，大概在几百万。
第二，说到了公司退税的问题，一份单证制单错误，需要更改，但是更改的审批流程太麻烦，已经拖了几个月，严重影响了公司的退税时间。
第三，说到了政府补贴。
内容和之前李婷在她面前说的差不多，因为受到罚款和差点降级的影响，今年如果政府补贴不到位的话，净利润可能会下滑。
净利润下滑，那明年财报一出来，股价必然不好看。
吴静似乎知道了这顿饭的意思。
因为之前周先河告诉她要少说话，所以整场饭局，吴静只是埋头吃饭，可能职位偏低，除了周先河看了她几眼，也没人注意到她。
最后，那位老海关说了一些话，对那三件事含糊其辞，打了个机锋。吴静本身就不是专业出身，有些环环绕绕没有听明白，只感觉周围的人都笑嘻嘻的，一个接一个的跟他敬酒。
吴静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多，她还想着她的签售，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吴静，”坐她身旁的李婷叫了她一声。
吴静抬起头看她。
“你也别收着了，赶紧敬关长和周处一杯啊。”李婷笑着说。
“哦。”吴静准备端起面前的果汁，李婷拦住了她。
“这不行，”李婷摇摇头，“用这个吧。”
吴静看着她在小酒杯上倒满了酒，有些顾虑，小声说，“我不会喝酒。”
“就两小杯，没关系。”李婷把酒推给她。
她抬头看到老海关和韩俊勇还在说话，他旁边坐着的周先河眉头紧锁的看着面前的碗筷出神。
吴静看着面前的两杯酒咬了咬牙。
“关长，”她站了起来，笑着朝老海关敬酒，“我叫吴静，财务新人，很多不懂的地方，以后还要请关长多指教。”
老海关抬起了头，眯了眯眼睛看她一会，片刻才问，“你叫吴静？”
“嗯。”吴静还站着。
“哦，好好。”老海关笑了笑，摆摆手说，“坐下喝，坐下喝。”
吴静不敢，站着先干为敬，老海关也就杯子里的酒喝了下去。
敬完老海关之后，吴静还站着，端起手边的另一杯酒，朝着周先河。
“周处，”她看他一眼之后又避开了眼神，“我也敬...”
“我敬你，我敬你，”周先河立马站了起来，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斜着酒杯示意，“我喝完，你随意就好。”
话虽这么说，吴静也不可能不喝完。
两杯酒下肚，吴静提着心安静的坐在位子上，深怕自己借着酒精出了乱子。
最后不知道是谁提议散场的，吴静只是感到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她起身的时候有些头重脚轻，但是还能控制，好不容易走到了饭店门口，吸了一口北风，胃里开始有些翻腾。
“没事吧？”周先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旁边。
她看了看他，摇摇头，胃里不舒服，不太想说话。
“要不要我找个人送你？”周先河问她。
她又摇摇头，抬头看他表情不太对劲，有些奇怪，今晚上他跟上次吃饭很不一样。
“那你自己打车？”他皱着眉，“我没法送你，我...要先送我爸。”
“你爸？”吴静惊讶的看着他。
“嗯。”周先河指了指还站在门口跟韩俊勇说话的老海关，“我爸。”
吴静此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表现自己的震惊。
“那你小心点，”周先河看着自己的父亲转过了头看着他俩，语速加快，开始朝外走，“上车给我个消息，下车也给我发个消息，我明天去看你。”
“哦。”吴静呆滞的说。
喝了些酒，脑子转不过来，但是她似乎也理解了今天周先河一晚上不怎么在状态的原因。
联想到今晚上老海关的那句‘你叫吴静？’的反问，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和周先河之前的那段历史，突然觉得自己很画蛇添足，有些郁闷，胃里也不大舒服，突然就烦躁起来。
但是还没等她捶胸顿足，就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长宋的签售会！
翻开手机看了一眼，已经九点了，抓了一把头发，痛苦的飞奔起来。
迅速的从饭店门口打上车，报了签售会的酒店名字，就开始在手机里翻开贴吧。
大部分都是些晒书的，和一些‘大大人好好！’、‘好帅’、‘尖牙好可爱’之类的怀春少女的留言。
收起手机，只盯着前面的路况，晚上不堵车的情况，二十分钟也就到了。
希望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
秦朔有些不耐烦。
他从六点开始就在大厅旁边靠门的沙发上坐着，盯着酒店大门来来往往的人群。
开始时，他有些烦躁，因为北方的天气，大多数人在进门的时候都带着帽子和围巾，遮住了脸。最后为了看的清楚一些，他和门口的接待站在了一块。
秦接待员站在门口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那时候经常会一涌而至好多人，成群结队，让他目不暇接，最可怕的是，这里面还有很多不是来参加签售会的。
这种迫不及待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行为很愚蠢，为了克服这个BUG，秦朔又转移到了签售会地点，也就是二楼左侧大厅，他在长宋助理的后面双手交叉抱胸坐着，看着一个一个窜上来的激动而又兴奋的脸，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
在W市这样一个三四级城市里，签售会能有这么多人已经算是很成功了，长宋很开心，虽然下飞机时他冻得想骂人，但是粉丝们的热情彻底温暖了他，再加上一想到加印几万本是一个什么销量之后，嘴巴简直合不拢的坚持下来。
陆陆续续的人群持续到了九点，之后现场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北方的冬天想必人们都窝在暖气房里了吧。
“应该没人了。”长宋转过头对着助理说。
“嗯，差不多可以收拾收拾了。”助理说。
“行，”长宋偏了偏头看了看助理身后坐着的年轻人，面色如土，阴郁的表情仿佛周身环绕着一股黑烟。
长宋：“......”
“喂，小伙子，”长宋喊了一声年轻男人，“我们要收摊了喂。”
年轻男人双手十字交叉搁在椅子两个扶手上，沉默了片刻。
“要不再等会？”长宋问了问助理。
“没人了，街上都没人了。”助理答。
年轻男人猛的站了起来，踹了一脚旁边的椅子，抓起自己的围巾帽子，大步迈了出去。
“......”助理一脸懵逼问着长宋，“他是谁？”
秦朔黑着脸立在酒店门口，此刻他连炸了这个酒店的心思都有。
仰头看了看天，没有星星，黑洞洞看不到边际，就像他的心情。
咬了咬嘴唇，不想承认自己感受到的挫败，更不想承认此时的自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会。
“太娘娘腔了！”他吸着鼻子暗骂，带上帽子和围巾准备打车回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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