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兴欣网吧
H市的天头一回那么冷，这一天起床，窗外飘起了小雪，风吹到脸上，刺骨的疼。
这一天叶诺没去嘉世，因为，孙翔来了，注定带来一堆事。联赛还在继续，战队调整迫在眉睫，必定在这几日内完成。叶修和苏沐橙那边一直没有任何消息，隐隐觉得会有事发生。
过了今晚就是荣耀第十区开服，叶诺换上了厚实的外套，把围巾绕脖子上裹好。摸了摸口袋里那天新买的账号卡。她打算追随大流，蹲一波开服。
“叮”，一楼。
小皮靴迈出电梯口，叶诺双手插袋，头往里缩了缩，朝门走去。口袋里毫无预兆的响起了来电声，她掏出手机一看。
苏沐橙。
拇指滑动接听。
“沐橙，怎么啦？”
“……”电话那头沉默，隐隐能听到汽车的鸣笛声。
“……沐橙。”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雪势突然变大，刮在苏沐橙的脸上，沾上如扇般的睫毛，轻颤。
“诺诺。”声音听出一些抖。
“叶修走了……”
这是叶诺理解能力最好的一次，这句含义不清的话，她却很清楚里面的意思。离开嘉世了。
咚咚咚，她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但她觉得有些累，抬着手臂都那么累。
苏沐橙一点点告诉她晚上发生的事，说到让出一叶之秋，说到解约退役。嘉世很过分……过分得让人发火，那一刹那间叶诺有点想哭，深吸一口气都在发抖，红了眼眶。
哥哥怎么办……
叶诺不知道，她感觉很气很委屈。抛开荣耀不想，此刻突然想扯着叶修告诉他，在这受什么窝囊气！我们回家！家里有爸妈都在等你，有我，有叶秋，有小点，你有家人的啊……
“我去找他。”叶诺说。
挂掉电话，走出酒店。迎面而来的风雪却让她迷茫，该去哪儿找？没有电话，没有手机。看着有些昏暗的街道，不由得有些恐惧。怎么办……
寒风呼啸，冰冷透过皮肤刺激着她的神经，吹得她思绪清醒了些。默默低头低头叹了口气，叶修不是冲动的人，他做的每一件事，绝对都是谨慎考虑过的，从小就是如此。
荣耀，他那么热爱的东西，他才不会放弃。
拿出手机迅速打开QQ，找到叶修的聊天框，快速打字：
哥，你在哪？
看到快告诉我！
想了想又补了句：不告诉我我就报警！
叶诺突然感觉很无力，她发现根本不知道自己哥哥会去哪，这是唯一能和叶修交流信息的方法，只能希望他找个能上网的地方能看到。能上网的地方……网吧。
要不……去各种网吧找找？这么大的雪，走久了全身早湿透了，冻都能冻死。这个点……还能去哪。可真的会去网吧么？万一去住宾馆了呢？他带了多少钱，够住宾馆么……
叶诺撑起伞走进了雪中，南方湿度大，雪也是湿雪，落到伞上迅速化开，在空气中凝结成冰。大雪光走了一小会就觉得伞重了好几分，时不时就得抖几下把冰抖下来。这让她更确定，叶修不会走远的。
那就一家一家开着的店进去问。
“请问，有没有一位男士刚刚来入住，他没有行李，大约这么高。”
没有。
“不好意思问一下，有没有一位男士独自进来，买伞，或者买烟！”
没有。
“哦，不，我不上机，我找找人。”
一圈一圈的巡视，没有。
“请问……”
叶诺进了每一家开着的店，一遍一遍的问，一遍一遍的找，也不知自己找了多久。她再次从一家宾馆出来，看了看街道。H市繁华，但现在这个点，亮着灯的店不多，但也不会少。这得找到什么时候……
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老哥：兴欣网络会所。
叶诺推门而入的时候，一股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然后就看到几个人围着火炉吃西瓜，呃，不，是围着前台吃宵夜。其中就有叶修，正吹着勺里的汤，一口喝完好像才看到叶诺。
“来了啊。”叶修说。
叶诺嘴角有点抽，感情她找人找得火急火燎，肇事者还在悠哉的吃宵夜，而且吃得一脸心安理得。
内心有些小气，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陈果也抬头看了看她又看向叶修：“认识啊？”
“嗯，我妹。”叶修回答。
“喔。”陈果朝叶诺一招手：“妹子要不要一起吃，菜挺多。”
边上一个泡面的客人闻言愤恨的说：“陈姐，你这就不对了吧，员工也就算了，这妹子又不是员工，那也分我们一杯羹呗。”
“去去！员工家属，不一样。”陈果递了双筷子给叶诺，并招呼她坐下。
员工家属？
叶诺看了她哥一眼，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工作……”话顿了顿，瞟了眼贴着的招聘信息。陈果又看了看这俩兄妹。看这妹子穿的，家境应该不错，哥哥来干网管，估计是不太满意。
“太棒了。”叶诺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包吃包住，还能玩。
噗……陈果被饭一呛，一顿咳嗽，边上的小员工立马递了水杯，帮老板拍背顺气。现在的年轻人，脑回路都不一样。说真的网管这个工作，谁都能胜任，拿一份微薄的工资，就算她这个网吧规模稍大一些，待遇比起别家小网吧稍微好一些。但是这个工作并不是人人都向往的，说白了也就过度下，或者混混日子。觉得这个工作好的，那还真的是少。
叶诺夹起一片藕：“老板娘你还缺人么？”
“呃……啊？”陈果还没从上一刻完全顺过气来，又被这一问弄楞住了。
“别闹。”叶修头也不抬的说。
“没闹，我没钱了，明天就要被酒店赶出来了。”
“那就回学校。”
“我休学了。”
“那就回家。”说着就拿桌上的座机。
“那我离家出走！”手立马过去一按。
叶诺没撒谎，她真没钱了，回个国吃吃喝喝，现金花得真差不多了。叶秋给她那张花旗银行卡是C国的，申请人不是她，根本办不了海外取现，到时候给冻了，她不就暴露了。再者明天要是不走，估计就得给酒店打工还债了，酒店没得住，难道要去睡桥洞。她本就想找个能包住的工作，不用啥特好的待遇，有口饭吃就够了。
“我这是自力更生。”
“呵呵。”
……
看着两兄妹开始嘴战，陈果已经将叶诺归类于离家出走想独立生活的妹子。但网吧的人其实也是不缺了的。她有些犹豫，因为好像没地方可以安排叶诺住下了。
“老板，我不求啥工资，有个住的能吃口饭就好。打扫，倒水，收钱，看店我都会。”
女生独自在外真的不容易，陈果深谙其中的艰辛。这个……关键就是住的地方啊。
要不，让叶修去睡沙发？
估计是陈果脸上犹豫的神色太明显，叶诺也不好意思了，可能人家真有难处，实在不行就去附近的店里再问问呗。其实苏沐橙有说帮她租个房子，但叶诺也觉得不太好意思。她欲开口找个台阶：
“没事儿老板娘，我可以……”“行！就在这吧，先跟我住。”陈果当下做了决定，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对的。先跟自己睡，反正床大。
至少，她不讨厌这种热闹的感觉。
而叶诺眨巴眨巴眼睛，意料之外的被录用了。这老板娘出奇的好。
她愣神了，第一次觉得，世界上还是好人多。陈果也没明确让她干啥，让她哪里有缺就往哪里上，对此叶诺连连点头。
“好了好了，你俩快点来上机，十区要开了。”陈果催促。
那一晚网吧人声鼎沸，喧闹不断，兴欣网吧内，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与屋外的大雪纷飞截然不同。前台的服务就没有断过，叶诺忙的根本停不下来，刚送完可乐回来，就有人要方便面。等她端着泡好的方便面送过去，路上就听到了很多很多人说游戏里的事。
“我去，又是首杀，这么快。”
“这君莫笑是什么人！”
“蓝溪阁也是两个首杀，打平了！君莫笑是哪个公会的！”
君莫笑？
叶诺忙里偷闲凑到叶修身后看了会，视线移到窗口右上角，果然！君莫笑！
“妹子！来罐红牛！”身后有人叫。
“嗯，好！”
叶诺又去忙了，她有些疑惑，为什么她哥就心安理得的窝在那打游戏，她就忙的不可开交。
就这样持续了很久，已经不知道几点，陈果已经撑不住上楼去睡，并告诉叶诺，累了就上来。网吧依旧人满为患，叶诺终究趴在前台的桌子上睡着了。叶修直到凌晨五点才站了起来，打算走动走动，正想去外面抽根烟，路过前台就看到了已经睡熟的叶诺。
哎……
他不了察觉的叹了口气，然后把外套脱了下来，给她盖了上去，然后理了理她有些乱的头发。动作意外的温柔，和之前拌嘴的样子完全不同。
自从他离开家，叶秋老是在QQ上说一堆各种各样的事，所以就算他不在家，可大大小小的事，他都是清楚的，包括叶诺各种好事坏事。
长大了啊。
他看着叶诺，把她边上的水杯挪远了些。
可总觉得还小啊……
手指从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摸出打火机，用手护着火点着。走开前台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叶修没有出门，转身去了吸烟区。这么冷，他可不想被冻死。
开区第一晚，君莫笑独步第十区，成为了全区的名人。几家大公会都在私下猜测，这是何方神圣？但都毫无线索，只好观望。
叶诺把行李搬到了兴欣，正式成为了陈果的员工室友。中午吃完饭，她蹭蹭坐到了一台机子上，掏出准备已久的账号卡，插卡登入。
长更入夜，1级。
新手村人挤人的情况一直持续，叶诺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外服的时候，她玩的并不是新区，所以新手村不会这样。而如今，她算见识到了。
“这人……也太多了。”
操作着角色去领任务，她连NPC都见不到，简直就像明星签售会。只好慢慢的挤慢慢的等，由于人太多，怪都来不及刷新，刷新了一只就得看人的运气和手速了。
游戏角色拿着把青铜剑一番拼杀，在人与人的碰撞中，英勇的刷完了新手任务。叶诺向后一靠，感觉从没有这么累过。一看时间，都下午三点了，该换班了，她退出游戏拔掉账号卡，跑到前台和值班的伙伴交接了下。坐下后，又重新在服务器的机子上登入了游戏。
她这次还是想玩刺客，这个职业是她比较喜欢的。世界上有很多人组副本，她随手进了初级副本队伍。为了防止有客人上机或者有服务需求，叶诺没有戴耳麦，只插了个耳机，塞了一个耳朵。
“有没有新手？”队长问。
新区中第一次玩的还是不少的，不错她很幸运，这支队伍里都是老玩家。那就意味着不用停下来指导新人了。
“那就老规矩出东西roll点分配，没问题吧。”
“OK。”“好！”“嗯。”
长更入夜：嗯
队伍进了副本，很熟练的清起了小怪。等级低也没多少技能，不过副本简单，打的很轻松。
“上机。”
叶诺抬头：“啊，好。”
拿过身份证和押金，左手迅速切出登记系统，将身份证在机器上一刷，显示出信息。又迅速切回游戏，左手继续操作清怪，别人没有看出什么。
“D区06号机，密码身份证后六位。”叶诺笑着将身份证递回去。
继续游戏，不一会就到了最终的boss，一队人很轻松就解决了。出的东西普普通通，大家随意roll点便瓜分干净了。
然后又接着刷了几次，一直到了十级，出了一次隐藏boss，摇拿到一个材料。队伍离开了副本地图。
“入夜操作可以啊，老手啊。”一人说到。
长更入夜：还行。
“怎么都打字呀。”
长更入夜：玩神秘。
“……”
［长更入夜退出队伍］
关闭游戏。叶诺打开了高级扫雷，准备轻松一下。玩到一半，陈果从外面回来，但是看起来心情似乎不太好。她将手里东西往桌上一放。
“诺诺，热巧克力，喝么？”
“喝，谢谢果果。”叶诺说。她已经很热络的叫起了果果。
陈果笑了笑走开了，这笑容看上去有些勉强。叶诺把吸管戳了进去，陈果心情不好的原因，她是知道的，今天嘉世公布了叶秋退役的消息。
网吧晚上的时候，放了关于叶修退役的节目。
画面中的一叶之秋，挥舞着战矛却邪，如战神一样立于场中。伴随着解说的一言一语，一个个画面闪过。从荣耀最初那一刻，从联盟最早那一时，斗神一叶之秋，是整个荣耀的传说。
荣耀，永不散场，却终究散场。
网吧中抽泣声不断，铁铮铮的汉子饶是也抵不住这一刻，咬着牙，眼中早已迷蒙。
叶诺看着陈果默默走出网吧，心里闷闷的，就像堵着石头，喘不过气。
大荧幕上，一叶之秋挽出一个枪花，角色回头，定格在侧脸。
斗神回首寻叶修，物是人非。
她看到叶修下了楼，站在人群后，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停了一会，然后抽着烟，也走出了网吧。步伐有些沉重，也有些急躁，像是要逃离这里似的。
“让我们告别这一切，叶秋的时代，结束了……”
叶诺手捂住了耳朵，不敢再听这些。她真的想冲到对面去砸他们的大门玻璃。然后告诉他们，你们会后悔的！
“小叶妹子，下机。”
“好。”
专栏结束，很多人红着眼离开了。叶修回来的时候，大荧幕也已经收了起来，陈果让他坐在前台，叶诺边上的位置，好好上班。
“哥。”叶诺轻轻叫了一声。
边上的人转过来看她，脸上神态自若，看起来没有丝毫悲伤。那双眼里写满了从容。
他笑了笑。
“从头再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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