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正月里来(下)
“还知道回来啊！”叶父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手中报纸往红木桌子上一摔。
叶诺抖了抖三步一退躲到叶秋身后。很不幸，爷爷去找隔壁胡同的老刘老郭他们喝茶打天九去了，很早就去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说是老战友的年三十小会晤。
没了老祖宗罩着，叶诺有些踌躇。结果在厨房忙着的姑姑出来了，见着她就大喊：哥，诺诺回来了。然后，就有了上面的一幕。
叶秋把她扯了出来，拍拍背后让她站直了说话。
“老爸我错了我不应该一声不响的回来还不告诉你们。”她一句话连停顿都忘了。
对面又是一哼，不说话。
见状，门口伺机站着的叶母以及姑姑姑父立马走进来劝了。叶父其实也已经不怎么气了，但是男人嘛，总要有那么个台阶下，嘴瘾也是得过一过的。
一通游说之后，叶母就拉着叶诺上下左右的看，都这么久没见了。她当时想着其实叶诺跑回来了也好，国外那么远，那么久都见不到女儿，虽然回来也不在B市，可好歹在国内啊。而且还有叶修在身边，兄妹在一起总有个照应。
“你看你，都瘦了。你和哥哥一起都在H市？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呢？”
“外面的菜没有老妈做的菜好吃当然瘦。你们放心，老哥很好。他的话……”
“哼！那小子不用他回来！”叶父听到叶修的事就怒。
叶诺和叶秋挑眉对视了一眼。
叶家父亲最爱下棋，尤其象棋和军棋。叶修自小就能跟他较上劲，还会和他争论战术布局。所有人都说，叶修最像他，将来肯定超过他。
或许在这三个孩子中，他最寄予期望的就是叶修，但天不随人愿，那小子给他离家出走。
刚开始那会，他们找叶修找的把整个京城都快翻过来，叶父他气啊！气叶修离家出走，气让他们怎么也找不到，他认为叶修应该在其他地方更有一番作为。
可自打那时起，叶父无论是和谁下棋，都觉得没意思。偶尔叶诺还能发现，老爸待在书房偷偷的摸棋盘。
其实老爸，也是有思念叶修的。只是他不会表达，就算表达也是用错误的方式。导致每次得来不易的见面都不欢而散。
“似这样，救命之恩……”门口响起沙家浜的经典唱段，由远及近。头发花白却精神奕奕，背也不弯，穿得都比一些人少，可见身体硬朗。
叶诺跑出正房大门去迎，老爷子一看乐开了花，“哟，三丫头回来了！”
“爷爷今儿这么开心，赢了不少吧！”
“可不是，明儿爷爷带你听戏喝豆汁儿去！”
豆汁儿……叶诺抖了抖。
挽着老爷子进了正房，叶父立马从位置上起身唤了声爸，与刚才神态完全不一样。其余人该叫爸的叫爸，该叫爷爷的叫爷爷，还有姑姑家的小子，今年和她一样大，他喊了声姥爷。
年夜饭还没弄完，于是就让小辈们陪着老爷子，他们就去忙活了。老爷子拍拍堂弟的肚子，道：“胖小子！该减减膘了啊，看看你二哥。”
被夸奖的叶秋翻起茶杯，拿了茶壶给老爷子满上：“我这可是向您看齐，天天练着呢。”
“爷爷我给您看个人！”叶诺神秘的笑了笑，拿出手机解锁，点开了相册。里面全是叶修的照片，她拍的，给理在了一块儿。老爷子接过手机一张张翻了过去。
“嘿！大孙子啊，这兄弟俩都俊。哎呀……就是精神看起来不太好。”
这些照片大部分拍的时候，叶修在网吧是昼夜颠倒，黑眼圈都出来了，精神能好么？
叶秋倒是很得意的样子：“就是，精神不好，不好！”
爷爷和老爸不一样，对于叶修出走这事儿，用爷爷的话说，这就跟他们老爸小时候一个样！而且叶修贼得很，跑出去也不用怕。
“丫头阿，这小子谁啊，这模样好啊！”老爷子突然问她。
叶诺刚在想心事，一下回过神来，一看手机。我去！她什么时候把周泽楷的照片塞进去了！
她还没说呢，另一边的堂弟就帮她回答了：“姥爷，他叫周泽楷，和大表哥是同行，电视广告里你也经常看得到。”
叶诺诧异，这堂弟竟然挺懂。
“哦哦哦，这样。”老爷子点头，还把照片放大了看。那是人家代言男装品牌的，穿的西装衬衫，她也不记得啥时候存的了，整理照片的时候，可能不小心弄进去的。
叶秋凑过去看了几眼。是还可以……可这丫头存人家照片干嘛？和叶修是同行，就是都玩荣耀咯，和她认识么？往叶诺那一瞅，一脸平静，好像没什么不对。
殊不知此刻叶诺极为心虚，只是强行维持表面现象。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就不小心存了个周泽楷还被发现了嘛……没什么的，等会她就去存一打男模的，挑身材最好的存！挑最帅的存！
不是，她紧张什么？别想了别想了。
头一转看向门外院里，那有一颗合欢树，年数很久了，小时候站在它下边，觉得这树有天那么大，一到了春天，满树绒球似的花，印着光远远看过去，火红一片。
小的时候，老爷子抱着她说，这是他的爷爷在这栽下的。
现在是冬天，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为了显得好看些，过年的时候总往上挂点东西增添气氛。
下雪，没有化雪的时候冷，但B市2月的夜晚里，还是零下的温度。不过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块儿，吃一顿团圆的年夜饭，再冷，也冻不着心。
现在这东四多少条老胡同里，原先住着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很多人走了，留下一个空房子，有些院落，直接成了别人参观的物什。
叶诺抱着热水袋，和叶秋两人站在前门廊下，头上是亮起来的红灯笼。
“以前我们也就来爷爷家最开心。来了这，老爸老妈就管不着我们了，炸了屋顶瓦片也没事”叶诺说。
“可回了家还是会被骂。”叶秋想起来一些画面，不自觉笑出来，被叶诺瞪了一眼。
“咳……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初七，我订好票了。”不管爸妈什么态度，反正她是非走不可。
叶秋从呢子大衣中，拿出自己的钱包，抽出了一张银行卡，递到了她面前。叶诺盯着卡看了半天，也没有伸手拿。
“刚弄的，存的不多，拿着吧”
“总觉得……像包养费。”
“……”
晚上过了守岁，他们就在偏房住下了。叶诺往床上一躺，明儿就打算睡到日晒三竿再起来，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被老爷子吼着要去喝豆汁儿，叶诺可不干，头一歪躺床上装死。后来叶母过来说要去姥姥家，这才起来的。
而且说是姥姥家客人多，要求好好打扮去见人。
叶秋看着好好拾掇过的妹妹，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说这样才像他叶秋的妹妹，叶诺抄起桌上爷爷打包回来的豆汁儿就要往他嘴里灌！两人在院子里追了好久。
然而这只是第一天，往后每一天，他们不是在家接待客人，就是出门走见亲朋好友。这几天叶诺听到最多的话就是。
“哎呀都这么大了，越来越漂亮了。”
“兄妹俩都好看！小秋有女朋友没啊？我女儿也和你差不多大了。”
“诺诺有男朋友没啊？没有啊，没有可以找了啊。”
吧啦吧啦吧啦…
有一晚叶父将女儿叫到了书房谈话，别人还不准进去。叶秋看着叶诺求救的眼神无能为力，只得看着这俩父女进了书房。
两人一直不说话，叶诺站着有点大气不敢出，低着个头，偷偷把眼睛网上一瞄，又迅速瞄了回来。
“你哥说，你初七就走。”对面的叶父终于开口。
“嗯。”她点了点头。
叶父叹了口气，他觉得很无奈，自己的孩子一个两个的都跑去玩游戏。先是一个叶修，现在又栽进去一个。
对这闺女与对两个儿子，他真的是不一样的。对两个儿子，他抱有期望，寄以厚望。可是当叶诺出生的时候，他就想这闺女能够开心快乐就好。
所以此刻，他实在无法对叶诺生气。
“学校那边呢？”
“我向校方申请了休学，校方会为我保留学籍，120个学分还差60，以后会抽时间回去拿满。”叶诺乖乖的回答，看到对面的老爸点了点头。学校的问题应该算解决了。
“丫头，对于你大哥，我对他很失望。打他小时候起，我就希望他将来能像我或者像爷爷一样。他不喜欢我给他的路，也没事，我不会去强制他，但他现在所做出的成绩，并不能够说服我，也无法让我认同！他的事，你也不必和我多说。”
他拿起杯子，喝了口茶，继续道：“而你，哎……小丫头一个。从小打不得骂不得，我也不舍得。爸爸不想让你承担任何的压力，只希望你能够每天开心。”
“所以如果现在做的事是你想要的，爸爸不反对。”
真的假的？老爸不反对。叶诺惊喜的抬起头，眼睛里都泛光了。她没听错吧。
“你长大了，要为自己一切决定负责。如果到时候你哭着回来，我可不管你。H市那，既然和你哥在一块儿，我也不操心了。”
叶父起身走到她边上，严肃的脸缓和了下来，手指猛得一戳她额头：“出去大半年，见到老爸都躲远咯。”
叶诺往后晃悠了两下：“哪有！”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老爸的手臂，“我还不是怕你用鸡毛掸子揍我。”
“臭丫头我什么时候用鸡毛掸子揍过你！那是你两个哥！”叶父立刻反驳。
“说不定老爸你想打开历史的先河呢！”
“哼！开了先河，我就得睡这儿！”叶父用下巴指了指书房的沙发。
叶诺偷笑，一山更比一山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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