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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第19章

  自生辰过后,江重华也不再刻意躲着木阮,虽然要处理的事务还是很多,但每日办完差事仍回到提督府。木阮自是不知道他心中想法的变化,照例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偶尔他回来得早了,木阮也要拉着他再比试几番。

  就像现在,木阮挂在树上发呆,隐隐听见有马蹄声转头去看。她挂在树上本就看得高,直直就看到那个穿朱红曳撒的人从马上下来。木阮偷偷猫成个可以跃出的姿势,一直等到他进了正院,才嗖一下从树上跃下,伸出手掌向他挥过去。

  木阮使的是迎绿掌中“拂水飘绵”一式,使出时手臂如细长轻柔的柳条,五指似嫩绿飘拂的柳叶,轻飘飘一掌挥出丰姿绰约。右掌将将要触到江重华时,被他手臂格开,接着左掌也化作柳叶,中指却是要去点他肘上穴道。

  江重华随身配有雁翎刀,不过他知道木阮只是要比试,并未拔刀,只用了刀鞘对上她手指。木阮一瞧点穴不成,向后退了两步,右脚尖勾起地上石块,身体一扭用食指中指夹住石块,扣在中指一弹向他胸前击去。江重华指尖一拂,石块变作碎石,纷纷落在地上。

  弹指功夫未练到家,木阮倒也不丧气,抽出软剑刺向江重华。冬□□服穿的厚些,木阮暂无法做到身形如鹤,不过北寒剑法轻灵飘逸,单看剑招已让人称赞,就可以稍忽略身形。

  她的剑乍一看比半年前初见之时瞧着去势威力小了不少,但江重华能感受到这半年来她内功的精进。她的确天资甚好,可人不能只靠天资,否则又是个仲永。有天资的人还肯下功夫努力,这样才叫人敬佩。江重华收起之前想陪她玩的心,专注地与木阮对着招。

  几十招下来,两人都略略出了些汗。木阮心里悄悄盘算着,若是半年前,自己在招式上胜过他的次数只有一成,如今才半年就可以有三四成,进步倒是挺快。于是她收回剑停了进攻,闪身从他腋下穿过,道:“不比啦。”

  木阮抬手直接用手掌抹去额头的汗,江重华却掏出两块帕子递给她一块。她倒是不在意自己之前的行为在他看来是不是不够讲究,举起帕子一看,是不带一点花样的素面,问道:“要还么?”江重华道:“你拿着就是。”木阮哦一声,拿起帕子拭着汗水。

  江重华想到之前她来的方向,略皱眉看了看那棵树,问道:“你……跑到树上去了?”木阮笑着点头,道:“对啊,挂得高,看得远。”

  她这习惯是在家里就有的,山里多树,木阮小时候就爬高上低练轻功。她父亲木旻的功夫并不算好,轻功也是,因而才会在采药时不幸坠入山谷。因此木晚开始给木阮启蒙武功时,就大力训练她的轻功。只是木晚当年也想不到的是,木阮正经的轻功不好好练,却在追鸡赶鸭和爬树中练成了极好的追赶与攀爬本事。

  江重华嘴角微微一动,好好的小姑娘怎么怎么这么野呢。不过他倒不会去干涉木阮的喜好,只像大人拍打小孩子衣裳沾染的尘似的,伸手拉起木阮的左臂拍了拍,口中只道:“注意点儿。”

  木阮一愣,菩萨下凡了?旁边随侍的人本来只是默默看着两人比武,此时这么一出叫人心里纳罕,厂公还会卸下不可一世这么低姿态对人?福全尤其惊讶,他干爹是个多爱干净的人他最知道了,干爹还会去给人拍灰?

  肇事者却没想到那一茬儿去,转身进了屋子。木阮眨巴着眼走到一棵较远的树下,没用轻功跳跃,而是伸手把着一根根树杈爬上去,坐在高处愣愣出神。

  她这一出神,直坐到天黑,等她回神后才发现,自己竟是忘了给江重华做晚饭。这可了不得!木阮忙爬下树,走到正院里也不见有人送饭菜来,心里微急,直接进了屋子里。她走到江重华身边先道了歉,行礼道:“对不住大人,今儿是我的不是,忘了做晚饭。您想罚月钱什么的都成,我现在去做,您再等会子。”

  江重华换上了一身花青色的直裰,倒像是要出门的样子。他看了木阮一眼,道:“又有甚么打紧。”瞅了瞅她身上灰扑扑的夹棉袄子,又道:“我叫福全给你送件衣裳,回去换了,我带你去夜市逛逛。”

  这突如其来的出行倒是让木阮愣了愣神,毫无预兆地说要出去逛街,还要给她换衣裳?这人今天怎么啦?不过能出门去木阮是乐意的,她应了一声出了正房,快步走回去打了盆水,方才比试身上出了些汗,这会子来不及沐浴,只好擦擦干净。

  木阮擦完身子,门上邦邦邦响了,她开门一看,福全捧着个木盘子,上面搁着一套衣服。木阮拿进来瞧,上身杏白色四合如意云肩通袖织金的袄子,下面是榴花红色麒麟织金的马面裙子。她极喜欢这样的颜色,只是从来没穿过这么繁琐的衣服,着实费劲穿了一会儿。穿戴好衣裙,披了件象牙色如意纹的披风,她觉得自己快不会走路了。从前的衣服大多轻便简单,这样贵重讲究织金绣花的衣服,她既没穿过,一时也难以习惯。不过木阮身量高,气派足,端起来走路倒有几分世家贵女的排头,谁也看不出这是两刻钟前挂在树上的那姑娘。

  她走回正院,江重华已在院门等着了。她小步挪到他身边,扯扯裙子,低声问道:“衣裳我很喜欢,可是这样去逛,会不会不太方便?”她知道自己不太受得下拘束,万一在夜市上逛得兴起,暴露了本性,岂不是给他丢人。

  江重华没有多说,带着她到前院去,崔海已替他们备好了马车。木阮没坐过马车,跟着江重华一道踩着小凳子上去,进了车却发现,这么大点儿空间里与他相对着略有些紧张。提督府的马车自然不会狭小,但和屋子里是不能比的。平日她跟他一道吃饭,毕竟在那么大地界里,倒没觉得有甚么。可是现在,两人之间只隔着这么个小几……

  大盛比着前朝经济实力强了许多,城里的百姓生活也强上几分。京里达官贵人众多,富户也不少,倒是慢慢发展出个不成文的习俗,在每月中的时候开夜市,夜市上买卖东西的、做小吃的、唱戏的等等都有。贵家女子多是坐在茶楼上饮茶与三五好友聊天,平民女子束缚少些,可以到摊子上吃吃东西,买些胭脂水粉,再去看看戏。

  马车行了多久,木阮也不太有概念了。她在感情这方面有些后知后觉,喜欢的人突然对自己态度变了,即使是变好,她也总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做了甚么不对的事情。一路上,江重华都在依靠着车厢休息,她没好去询问打扰,也靠着闭目养神。只是她入睡的速度实在太快,本来是略带紧张地想着等会要怎么跟他交谈,却直挺挺地睡着了。等到江重华出声喊她下车她才醒过来,不由得内心责备自己怎么能在这样的场合睡着呢。

  不过许是歇了一觉的关系,木阮这会兴致特别好。马车停在离夜市闹区不远的地方,她跟着江重华下车后,看到那些铺子摊位,心里一下雀跃起来。

  冬日的严寒抵挡不住人们想要寻求热闹的心,男女老少皆出来游玩。木阮跟在江重华的后面,时不时用眼神瞄着周围的摊贩,却没表现在脸上,只装着一副温婉恬静的模样。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虽然夜市里人很多,可男子丰神俊朗,女孩儿高挑秀美,众人只道是那个显贵人家的少爷奶奶,多看几眼之余也侧身给他们俩让出一条道。

  江重华并无察觉,可木阮却被那些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既然出门了,又没穿官服,她只想和他像普通年轻男女一样逛逛夜市。总算叫她瞄到一家卖面具的摊子,因着不是上元灯节,生意仿佛不大好,可这个时候木阮却觉得是及时雨一样。她悄声对江重华道:“等我一下。”江重华看着她到一家摊前买了甚么,又很快回来,把左手的物事向他丢过来。

  是昆仑奴的面具,他认了出来。这东西原是在元宵节常见的,不过此时街上也有些人戴着,旁人也没觉得好奇去打量的。他不太明白木阮的用意,不过还是扣在脸上。

  又转入一条大街,已经没有人再看过来了,没有那些目光,木阮觉得没有之前那般压抑。她偷偷瞄着他,即使玉颜被遮挡,可他通身的气派想来应是与王孙公子一般无二。可是他这样的人,注定一生一世不会是个普通的贵公子了。思及此处,木阮心中一酸,眼睛也变得湿润起来。

  不远处好像有戏台开演,人们纷纷踊跃前去。木阮觉得两人周围渐渐安静了,她定了定心神,飞快拉起江重华的手腕就转进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径直抱住了他,片刻便松开。

  她感觉到了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变得紧绷,又立刻放松柔软,她的心也柔软下来,一时柔肠百结。啪嗒一声,一滴泪砸在面具下沿,又顺着她的颈子划入衣领中,他看得分明。

  江重华心中微叹,自己何德何能呢。从哪荆棘遍地的人间地狱中走出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到他身边的人不是为了权,就是畏着他的权。原来从没想过走出东厂那样一个吃饭睡觉都不得安宁的地方,会有人真心实意对他好。老天可怜他,让他遇到这样一个人,如何能不怜惜木阮呢。

  他也十分明白,木阮这样心性儿的姑娘,要的并不是怜惜。她想要的生活已经离自己太远了,现下无法给她那样的日子。江重华知道,纵然是破败的身子木阮也不会嫌弃,可他此刻却冒出了个念头,想以个完整的人的模样站在她面前。

  他抬手拉住她的袖,一边举臂替她挡住对面的行人,一边引着她前行。

  木阮有些愣住,她以为自己刚刚那么抱上去,他可能会生气。可是他一向不喜欢碰人的,今儿他做的不同以往的举动太多了。是不是……他发现了甚么呢?发现了自己小心翼翼的感情吗?

  一鼓作气,再而衰,他是不是发现了,总得赌上一赌,于是木阮反腕上去摸他的指尖。他的手指向来比别人的凉些,冬日尤甚。木阮被凉意一激下意识收回了手指。可是立刻心领着手,她再次抬腕上去,握住了她心念已久的那只手。在她以为江重华可能会甩开自己的时候,却感到了他的回应。

  他的袖子盖住了她的,袖下是十指相扣的两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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