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阿婶重病
因为在村子里耽搁了些时间，李逍遥生怕自己买鱼虾回去晚了又惹婶婶发脾气，到了集市之后不敢乱逛，直奔卖鱼的人家。
卖鱼的鱼嫂知道李逍遥家是开客栈的，每次采买的数量都比别人多些，因此招待得格外热情。然而连上了几箩筐的鱼虾，不是个头太小，就是半死不活，李逍遥竟没看到一筐令人满意的。
鱼嫂无奈道：“这两天风浪大了些，船家们都捕不到鱼，所以新鲜的鱼虾也没得卖啦。”
李逍遥着实佩服婶婶的先见之明，于是告别了鱼嫂，又走了一里路，到渡口去找打鱼的船家。
然而因为早上的风浪很大，不少船夫都没有出海，纷纷将渔船系在岸边，三个一群两个一伙聚在渡口的凉棚下，或躺或坐着歇息，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海水与汗水混合的腥咸味道。
其中一个叫水生的矮小汉子和李逍遥关系最熟络，一见李逍遥过来，立即起身打招呼。
水生是盛渔村里的鳏夫，妻子几十年前就去世了，留下一个女儿也在前年嫁到了邻村，以至于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今日一见李逍遥，全然不听他说要买什么样的鱼虾，定是要把自己一肚子的话吐露出来才罢休。
“小李子！我跟你讲，昨儿个我出海时看到东边岛上有一位漂亮仙女，可惜我一上岸，她就不见踪影了！”
李逍遥才不信水生的话，撇撇嘴角，道：“少盖了……北村的大脚婆你不也是成天夸她漂亮？”
水生慌忙摆手，争辩道：“我这次是说真的！我这一辈子从没见过那么美的姑娘！”
李逍遥打趣地问：“水生叔……我看你是想讨老婆想疯了吧？”
水生急得吹胡子瞪眼，大喊：“是真的！东边的仙灵岛上真的有仙女住在那里，我亲眼看见的！不信你问小虎子，之前他爹生了病，是我受不住他的苦求，带他去仙灵岛的！结果他就遇到了仙女，还得了仙丹救人呢！”
“小虎子真的去过仙灵岛？”李逍遥惊讶地问，“我还以为是旺财嫂胡说的呢！”
这时恰好邻村的年轻渔人张四划着船靠岸，听到水生的喊声，马上翻了个白眼，说：“少听他们吹牛，我也到过那仙灵岛，哪有什么仙女？只有一个又老又丑的凶肥婆，看到我二话不说，就把我赶了出来！”
李逍遥听他们越说越离谱，不禁扶额，哭笑不得地问：“你们该不是见鬼了吧？那荒岛上怎么会有人……”
水生气得大喝道：“怎么会没有！小虎子不是也看到过吗？”
这时，坐在旁边的一个抽旱烟的老渔翁也凑了过来，用苍老低哑的声音说：“小伙子，这你就不知道了，传说当年观音菩萨经过仙灵岛，见那岛上地气灵秀，宛然神仙洞府，便与侍香龙女留在那里修行，凡人千万冒犯不得。可是那仙灵岛四周险礁暗流密布，岛上又有奇石密林环绕，有人好不容易上了岛，却像似走进了迷阵内，无论怎么绕也找不到通往岛内的通道。呵呵，还听说有人曾在仙灵岛上看过一名美若天仙的青衣少女，手持玉瓶与宝剑从天而降，想必就是侍香龙女吧？呵呵，我活这么一大把年纪，也没见过神仙长什么模样呢！”
李逍遥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禁皱起了好看的剑眉，心里也开始怀疑起来，暗想那个仙灵岛上难道真的有菩萨仙女不成？
李逍遥拎了水生给的鱼虾，一路边走边琢磨，无意中抬起头，发现前面正好就是张铁匠家，顿时眼前一亮，暗想早上黑苗客官给的钱还在身上，要不要去买一把铁剑。但是转瞬他又想到，现在买回去，万一被婶婶看到就糟了。
正左右为难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丁家姐妹焦急而尖利的喊声。
李逍遥诧异地转过头，只见丁香兰匆匆忙忙地跑到他面前，完全顾不的平日的斯文，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好了！不好了！李家哥哥……李……李大娘……她……”
李逍遥一听事关婶婶，骇然问道：“我婶婶怎么了？”
丁香兰结结巴巴地说：“你出门没多久……李大娘就突然昏倒了！洪大夫请你赶快回去一趟……”
李逍遥吓得面如土色，“婶婶怎么会……好……我马上回去！”话没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向村中狂奔而去。
丁家姐妹一看李逍遥跑了，也急忙要跟上。
这时，张四突然高声喊道：“香兰姑娘！”
张四和李逍遥同岁，也是个英挺少年，因为自幼跟着父母打鱼，所以生得体格健硕，皮肤黝黑。
张四疾步来到姐妹俩跟前，憨厚笑道：“香兰姑娘，早啊。”
丁香兰道个万福，回了一句，“张四哥，早。抱歉，我有些急事。”说完，扭身去追李逍遥了。
“香……”张四还要说些什么，丁香兰却已经跑远了，他只能注视着丁香兰的背影，千言万语一下子哽在喉咙，心里觉得老大没意思。
丁秀兰一看姐姐跑了，立即要追赶上去。张四一把将她拦住，满脸讨好地说：“秀兰妹子，这是我刚在集市上买的胭脂，你替我转交给香兰好不好？”
丁秀兰低头一看张四递过来的胭脂盒子，弯眉顿皱，拼命摆手道：“不成！不成！上次帮你送镯子，害得我被大姐骂了好久呢，这回说什么也不帮你了。”
张四不肯放弃，死求活求，就是不让丁秀兰走。
丁秀兰被他闹得烦了，火气也上来了，冷冷道：“张四哥，我大姐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自讨苦吃呢？”
张四被丁秀兰这样一说，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道：“我知道你们都喜欢李逍遥，可是那小子除了模样外，还有什么好处？整天无所事事，只知道拿着一把木剑上蹿下跳，还嚷什么锄强扶弱，到这个年纪了还不能自立门户，嫁给这样的男人将来有的是苦日子过！”
“谁说李家哥哥没好处了？”丁秀兰听见张四贬损李逍遥，一下子也急了，伶牙俐齿地回道，“李家哥哥是有大志气的！不信你自己看看，你们这些男孩子站在一起，李家哥哥的谈吐、气派绝对不一样，那个成语是怎么说来的……哦，对了，是‘鹤立鸡群’！要我说，李家哥哥是贵人，将来必定是要出人头地的，咱们这小渔村可困不住他。哪里像你们这些村汉，会打个鱼、晒个网就觉得自己多了不起似的。”说完白了张四一眼，趁他不注意，一下子从他胳膊底下溜走了。
张四被丁秀兰骂得没脸，气得将手里的胭脂狠狠丢到河里，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孙岚卧室的帘子被大力掀开，李逍遥几乎是扑进来的。
村医洪大夫和不少邻居正围在床前，洪大夫一见逍遥回来，忍不住皱起眉，责备道：“你跑哪去了？你婶婶病倒了你知不知道！”
邻居们自觉让出一条路来，李逍遥来到床前，呆呆看着婶婶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声音打颤地问：“我婶婶才四十多岁，怎么会突然病倒呢？我出门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啊！”
洪大夫看他一脸惊慌的神色，也不忍心再埋怨了，叹息道：“你婶婶的病已经拖很久了，只是她一直瞒着你……”
李逍遥闻言紧紧拉住洪大夫的衣袖，问：“那……严不严重？求求你，大夫，花多少钱都没关系，请你一定要医好她！”
洪大夫摇了摇头，沉声道：“唉，久病未医，加上操劳过度，恐怕……没指望了。”
“啊！不会的！”李逍遥犹如雷击，大叫一声，扑通跪在大夫面前，哀声恳求道，“求求你！大夫你一定要救我婶婶！”
洪大夫连忙把他搀扶起来，叹了口气，说：“我开副药试试，但也只能略尽人事了，你等会到我的药铺来抓药吧……”说罢又摇了摇头，拎着药箱走出了房间。
邻居们一见大夫走了，或吁叹一番，或安慰几句，少顷也都各自散去了。丁家姐妹本想留下来照顾孙岚，也被丁老伯拉走了。
李逍遥坐到床边，紧紧握着婶婶毫无生气的手，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他完全不敢相信，今早还数落自己的婶婶，那个在他看来雷厉风行、无所不能的人，会虚弱的躺在这里，脸色蜡黄颓败。
一直以来，婶婶在李逍遥眼里，就像天一样，永远高大宽广，永远不会崩塌，永远是自己的依靠。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不知在什么时候，婶婶已经生出了那么多的皱纹、那么多的白发。
“逍遥哥哥，你别难过了。”稚嫩的声音自身旁传来。
李逍遥转过头，只见身旁站着个十岁左右的垂髫少年，浓眉大眼，俊秀可爱，稚气的脸上透出一股不符合年龄的凛然正气。
这孩子正是今早旺财嫂所说的王小虎，现在邻居们都散了，只有他依旧陪在李逍遥身边。
李逍遥勉强笑了笑，将王小虎揽到身前，问：“小虎子，是你去请洪大夫过来的吗？”
王小虎点点头，“是的，逍遥哥哥，我到你家来，看到李大娘倒在厨房内，我就赶快跑去叫洪大夫来了。”
“谢谢你，小虎子。”李逍遥摸摸他的头，话说出口时，声音已经哽咽了。
王小虎扁扁嘴，问：“逍遥哥哥，李大娘会不会有事呀？”
李逍遥对着王小虎纯真的眼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静默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今早旺财嫂所传的闲话，虽然当时并不信，但眼下情况危急，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于是认真问道：“小虎子，你当真曾在岛上向神仙求得灵药，治好你爹的病？”
王小虎眼前一亮，用力点头道：“对呀，逍遥哥哥！你也可以到仙灵岛求药，仙女姐姐给的丹药真的很灵！”
李逍遥好奇地问：“仙女？”
王小虎更加用力地点头：“真的！我没骗你！那个仙女姐姐长得好漂亮喔，心肠又好好喔……”
李逍遥看着他拼命解释的样子，不由得温柔一笑，轻轻捋了一下他的额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想上仙灵岛一趟，我婶婶能不能麻烦你照顾？”
王小虎毫不犹豫地握拳道：“好！没问题！逍遥哥哥你相信我！”
李逍遥欣慰地顶了顶王小虎的脑门，暗想小虎子小小年纪就那么懂事贴心，自己却总让婶婶操心，真是太不该了。
打定了去仙灵岛求药的主意，李逍遥不敢多耽搁时间，找出木剑别在腰间后便走出了房间。没想到才一出门，就撞见早上入住的那位黑苗头领，李逍遥还以为对方有什么吩咐，忙道：“客官，真抱歉，我婶婶她……”
那黑苗头领摆了摆手，上下打量了李逍遥一阵，道：“你们汉人的书上有句话叫“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可真是至理名言啊。”
李逍遥心中又疼又愧，抱了抱拳，说：“我绝不会让我婶婶死掉，为了婶婶，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把药求来。”
黑苗头领赞许地点了点头，豪爽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大慈大悲的菩萨一定也会被你感动的！”
李逍遥拱手拜谢，“多谢大爷！”
黑苗头领扶起他，忽然音色一沉，道：“但……没有仙缘的人，是无法通过岛上的仙法禁制的。”
李逍遥大吃一惊，后背冒出一层冷汗，但随即想到小虎子曾求过药，心里又踏实下来，笑道：“小虎子曾求得药，想必具有仙缘，我去求他便是。”
黑苗头领摇了摇头，说：“他一个小孩子缘浅福薄，能见到菩萨一面已属难得，遑论再求灵药？”
李逍遥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线希望又破灭了，惊慌失措地问：“那现在如何是好？”
黑苗头领见他急成这个样子，挥手让他稍安勿躁，宽慰道：“小兄弟你别急。仙灵岛中央有座水月宫，此处有一班精于炼制丹药的仙姑居于宫内，她们为防外人侵扰，在宫外以仙法设下了一个迷阵。凡人若无邪法妖术，并不会被其中的机关所伤，但是若无法破去阵眼，任你花上一辈子也找不到水月宫所在。”
李逍遥并不愚蠢，听到黑苗头领说得详细，一下子就意识到这人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忙深揖道：“请大爷指点迷津！”
黑苗头领也不故弄玄虚，叫李逍遥稍等片刻，说罢径自上楼去了客房，俄而回来，手里拿了一把戒尺长短的石锤。
“阵中有六具阿修罗神像，你用这破天锤将这些石像逐一敲碎，通路自然就会浮现。”
李逍遥感激地接过破天锤，发现这把石锤竟然极轻，霎时生出疑惑，怀疑它能否砸碎神像。再加上一个黑苗族人对中原秘事这么了解，让他更是不解，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这么许多？”
黑苗头领闻言脸色一沉，转瞬又恢复笑意，道：“我是看你一片孝心，才泄漏这天机，你切勿自失良机。”
说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摸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对了，我这里有一颗丹丸，现在服下它，可以保你不受仙灵岛上的瘴气所侵。”
李逍遥奇怪地问：“瘴气？”
黑苗头领将药丸塞进他手中，语气有些急躁：“照我的话做就对了，难道你不想救你婶婶吗？”
李逍遥连忙点头，说：“好！我相信你。”心中暗暗地想，这黑苗头领虽然不像好人，但是自己区区一个店小二，一没财二没势，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谋害的。于是毫不犹豫便吞下了那粒药丸。
黑苗头领亲眼看着李逍遥吃了药丸，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加油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李逍遥拱手感谢，不敢再有任何耽误，拎着破天锤疾奔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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