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四十章 勾魂墨玉
突然，但不出我所预料的，一团毛球似的东西蹭了蹭我的背。
我按捺下心中窃喜，爬起身，故作讶异得转头。
坐在大石上的我恰好与大猫同高，遂不亢不卑且十分有礼得问道：“神君来此处寻我，试问有何贵干？”
大猫撇了撇嘴角。
我收起笑容，偏开头。
大猫用鼻头推了推我的肩，呜了一声，瞧我没回应便自行在大石旁坐下。
我想一人一猫在溪边干瞪着夕阳，也是挺无趣的，此时若我再拿翘便太过火了，便站起身一蹦，跳上它的背。
它怔了怔，纳闷得侧头瞄我。
我环着大猫的颈子揉了揉，安抚它：“莫慌，趴下，我只是想帮你顺顺毛。”
在模糊的记忆中，我以前在养济院也饲养过只小猫，故而，大猫趴下后，我即以对待小猫的方式顺着它的毛，从它的耳后、颈后、肩头、背脊，一路画圆得的揉捏按压，大猫起初还不自在的晃了晃脑袋，但没一会儿，便柔顺的将头伏在虎爪上，陶然得眯着眼，并发出微弱的呼噜声。
还说不是只猫，瞧你，分明就像只猫！我暗自在心中笑。
猫这种动物的脾气难捉摸，有时对人忽冷忽热又若即若离，但若是抓对了它的性子，顺顺它的毛、哄哄它开心，它也是会黏主人的呢！
趁大猫正酣然时，我环着大猫的颈子，在它耳边轻声道：“帮我抓些鱼好吗？我们晚膳就在溪边烤鱼吃，如何？”
大猫蓦地一颤，毛发陡然耸起，本是眯起的眼瞪了直，并皱起眉头。
怎可在此时功败垂成，我揉着大猫的腮帮子，柔声哄着：“是我想吃鱼，求你了。”
大猫像是无奈得叹了口气，才抖了抖背，示意我落地。
我顺着它腰侧，咕溜一滑，落地，便三步并两步急奔至山溪边。
这山溪水流虽不湍急，但鱼儿滑溜，我方才摸了许久一条鱼也没摸上岸，遂暗忖着大猫会如何捉鱼，是用爪子拍？还是用牙咬？不管如何，我向大猫努了努下颚，指向山溪，满心期待地等着瞧大猫捉鱼的逗趣画面。
大猫觑我一眼，虎鼻冷哼一声，不下水，反倒跃上了我方才坐的大石块。
这叫我面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我怨声道：“不是说要捉鱼的吗？”跺了跺脚，赏这只吝啬的大猫几记白眼。
大猫瞧也不瞧我一眼，昂首信眉，傲然石上。
倏地，虎啸震山，四周山头的禽鸟纷飞，而山溪如遭巨石击中，泉涌飞溅，一时间不止溪水如雨滂沱得落，天上还下起了鱼、也下起了虾，让我惊慌跳脚，连忙闪避。
我哑口无言得望着岸上不停拍着尾巴啵啵跳的鱼儿们，本想看什么大猫戏水图，抑或是什么大猫出浴图，此时没眼福还不打紧，自个儿一身湿倒像只落水狗了。
大猫跃下大石，趾高气昂得行至我身旁，抖了抖干爽膨松的毛并哼哼得吹着胡子，斜睨了垂头丧气的落水狗一眼便调头离去。
我能感受到它高傲眼神在说──
“记住了，老虎是这么叫的！”
我握拳，暗暗磨牙。
不打紧，要驯化一只大猫委实花工夫，但若是越难驯服，待驯服后就越发忠诚，有道是，易得的东西不长久，长久的东西不易得。
当我抱着一肚子坏水，兀自心思转个不停时，忽地被推了推。
大猫用鼻头顶了顶我的背，示意浑身湿的我挪动步伐，我往山溪边一块平整的草地上瞧去，已见枯枝成堆并生了火，遂赶忙拿竹篓将地上的鱼捡了捡，挑了几条较大的，稍加处理后用树枝串在火堆边上烤。
天色已暗，我坐在火堆边，而大猫则趴在我身后环着我偎了过来，身边鼓了暖风，不一会衣物已被烘干，但就当我还在暗自思索着下一步时，挫败再次袭来。
“玩也玩了，闹也闹了，该收心了。”
温润的男子嗓音一从身后传出，我的心情便跌到谷底。
“我……”还没喂食大猫……我望着烤到一半的鱼心生叹息。
“你自从来到紫竹院后，总有意无意得躲避着我，你这是不想见到我？”
热烫的气息从身后包围过来，话音中却挟着寒意。
“没有……”嘴上否认，但我仍向一旁稍稍挪，避开令我觉得发烫的木质香。
自从来到紫竹院第一日，我无心中做了那些令自己羞愧的事后……
我面对大猫还是比面对行风本人来得自在。
忽听行风突兀地问道：“耳坠和镯子没见你上心，但从白玉胚到那块墨玉珠子，你似乎是对玉石类的玩意儿情有独钟？”
我侧首望他。
“那这个呢？可喜欢？”行风压着胸口，气息微窒似是胸口紧了紧，而当他稍拉开衣襟，长指一勾便顺着金色坠绳挑出一块墨色勾玉。
玉坠在行风指间轻晃，此时在月光与火光交映下，墨勾玉的光辉时而含蓄暧暧，时而如焰灼灼，叫我看傻了眼，不禁向行风挪了近。
一模一样！
那墨勾玉之水润，如凝清露，且玉色浓如漆，又似是黑到极致而蕴聚了浅浅的紫色光晕，除了形状不同及缺少一环金边外，这墨勾玉与行风的瞳仁是一模一样的色泽！比我在赌坊输掉的墨玉珠子耀眼得多很多，应是价值不菲。
“何时有这墨勾玉的？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一直都在身上，只是不显于外。你可是想要这勾玉？”剑眉轻轩，他问道。
我绞着十指，点头，有些惭愧得道：“可我没钱，且还负债呢……”目光却不禁再往债主的墨玉上溜去。
“你若是想拿财钱换，我还偏不给呢。”行风轻笑，又斩钉截铁得道：“应该说，我的东西就是我的，无论拿什么换，我都不会给。”
我垮了笑脸。
如此说来，问我想不想要是为了显摆，让我干瞪眼的！
但他此刻的举动做何解释？
我凝望着近在眼前的金边墨瞳，那对我真正想私藏的墨玉，却猜不透墨玉的主人作何心思。
“行风，你不是说你的东西无论拿什么换，都不给别人的嘛，那……所以，你是愿意给我这墨勾玉吗？”我愣怔着看行风将墨勾玉取下，转而挂向我的颈子。
他撩起我的发穿过坠绳，凉凉痒痒的触感随着他的指尖沿着我的脸颊、耳后、颈子一路钻进我心里。墨勾玉一松，从我的锁骨溜进衣襟，钻入胸前，并传递来他体温，热热柔柔得熨烫着心口。
月夜中，泽唇轻勾，他将话说得徐慢轻柔：“这勾玉是你的，你是我的，所以勾玉仍是我的，既然全都是我的，又何需换。”
听来似是给了我什么，却又拿走更多，但搁在我后脑勺的大掌一下一下，时轻时重得揉，舒服得让我无法思考这算不算是巧取豪夺。
“你说呢？是我的吗？”行风眼眸带笑，轻声问。
我毫无头绪，心狂捣，又见他修长的指尖一挑，缓缓勾起坠绳。温热的墨勾玉在我胸前轻搔着，倏地，我的心口像被抽干血液般凉了下来。
行风拎高了墨勾玉在我眼前轻晃。
“说话啊，是我的吗？你……是我的吗？”
明明如此靠近，我却只见漂亮的唇瓣动个不停，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宛若我的魂魄脱了窍，离了地，随着墨勾玉的紫蕴飘着、转着、晕着。
不知我晕了多久，直到行风带着怒火的面容迫近，且不耐得扬了音调道：“你又神游到哪去了！开口！想要这勾玉就开口回答，江孟欣，你是我的吗？嗯？”带着怒气话语硬生生得将飘忽的我扯落。
怒火似要接着烧，“江孟欣，你……”
一时间，吵得我心烦气躁，让我突然有个念头──
想牢牢得堵住他的嘴，换得片刻安宁。
成效不错，立即安静了，眼前的那对桃花大眼也呆滞了。
我轻吮着柔软的唇珠，颤颤得沿着微启的唇，描绘着漂亮的唇瓣，滑过贝齿，勾起齿后玉润的舌尖，起初，我像偷糖吃的孩童，唯恐若是太心急，会糟蹋了怀中的画糖小猫。
然，山溪潺潺，柴火烧得劈哩啪啦响，随着火堆“哄！”得一声炸裂，回敬在我唇上的凶狠力道提醒我，我搂着的是只白虎而非白猫。
虽神智朦朦胧胧，我却已明白，这个吻不似以往，已非西湖上春雨初晴的清润微甘，抑非夏夜凉风带着海潮声的醺酣，而是烈日下毫无遮掩的黄沙大漠，热辣且干渴，仿佛再多的滋润也得不到满足，贪婪得想从彼此身上汲取更多。
白衣如莲瓣般一袂袂在草地上展开，绿裙似蔫了的莲叶又卷又皱。
不知何时已是相拥对坐，只知扣在我腰上的力道很沉，在我后脑、背上和腰上游移的掌心也揉得我喘不过气。
裙下只隔着轻薄衣料的身躯如烙铁般相抵，烫得我发疼却又似潮水溶溶，挤压得涨痛，却仍想与之亲近，这种陌生而奇异的骚乱在我下腹一阵一阵得躁动，忽地酸麻感一颤，我环在他腰上的腿不自主得绞了紧，并贴在他唇上逸出呻-吟。
此时，他白额沁汗，颧骨潮酣，瞳心的紫彩艳光四溢。神色虽迷离，但似是刻意想让我从情-潮中缓过来，行风停下了动作，松了力道，凝视我的目光带着询问和试探，似是想从我的神色中确认些什么。
要？不要？继续？到此为止？
但那些惊涛骇浪在我心上和身上潮起潮落得太快，我一心慌，眼里不能控制得冒了泪光。
这一下，让行风眉峰深拧，他抿唇不语，再启齿便不饶人得道：“哭什么？江孟欣，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更不会对你坐怀不乱，我已警告过你别折腾我、别惹火我，是你毫不在意引火在先，若是此时我要了你，也算是为了不食言，你哭什么哭。”
这话倒说得蛮横不讲理了！
我承认他的衣袍是我扒下的，但这火难道是我点的吗？
见我愤然回瞪他，行风眼睫颤得慌，遂缓了声色，“别哭了，既然你不愿，便不勉强，你……”
我揽住白行风的后脑，愤恨得咬住那张废话太多的嘴。
不想厘清谁才是这把大火的始作俑者，也不想计较是谁引诱谁，既然有绮念的不只我一人，凭什么他能如此冷静得压抑，凭什么此时唯有我在火中烧，要烧就一起烧！
管你什么神仙什么妖魔，管他天长地久还是转眼即逝，那些仙凡之别所带来的纠结和束缚，最好就和你和我一同烧得一干二净，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两不相欠！
他的耳珠细致而柔软、咽喉热的发烫、薰了薄汗的肩闪着珠辉，而我尝到的汗水有些咸。唇齿辗转间，我鼻间、口中，每丝每缕的气息，尽是他的气味，只心想是谁生吞了谁还未见定数。
风风雨雨的一阵混乱中，那幕在我脑海纠缠不休的绮靡梦境却益发鲜明。在那华丽宫室中浮动的情-欲一如今夜，随着月光弥漫在带着西疆风情的四柱大床上，床帏虚掩，薄纱摇曳，半透着帐中一双缠绵的人影。
行风握着我的肩，将一心想要玉石俱焚的我拉开，忧心道：“你当真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情动的宣泄实属常理并非是件错事，但我不希望你只是一时意乱情迷，更不希望你清醒后感到屈辱和懊悔，你懂吗？”
但当我梦境中的人影愈见清晰，与我眼前的细致面容重合时，他想问的答案已澄明浮现。
我遂一鼓作气答：“我不清楚你希望我懂什么，但是，白行风，我知道我想拿自己交换你，所以最重要的是……”
“你愿换吗？”
一瞬，他望着我，表情空白，仿似我说了什么他从未听闻过的外族语言般。
于是，我气虚了，“虽然对你而言，这交换似乎不甚合算……”
在我正要缩回自己的乌龟壳时，下颚蓦地被抬起，热火再度卷来。
接着，便无需言语了，所有的回应都交付给肢体语言。
耳鬓厮磨间，修长的指顺着我的颈子缓缓探入前襟，抚过我的锁骨，绕过肩头，在他解下我背后的亵衣系带时，他贴在我耳畔模糊低喃：“是你的，都是你的，包括我的命……都给你。”
掺了情-欲的低哑嗓音醉人得可比陈年佳酿，让我的魂魄飘飘然，良久，无法落地。
我无法思索，在这几句话之间到底让我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只是顺从最原始、最本能、最纯粹的渴望。
动了心，动了情，怎能不动欲？
长身宽肩笼罩来，牢牢得将我锁在他身下，将所有事物隔绝于外，此时我的天地中只有他。湿热的吻顺着我的颈子随着墨玉的坠绳向下，迤逦了点点火苗在血液中窜流，蒸腾着全身的发肤，我颤抖着却也禁不住地迎向他，想与他亲昵相贴。
水火蒸腾中，然而……
打雷般的爆炸声乍然一响，整个谷地震了震！
行风愕然抬头，怔了片刻，随即拉着我坐起身，并扯了草地上的衣物便将我严实得里了起来。
他握着我的肩，绷紧身躯，埋首在我肩窝上调气匀息。
我脑子中仍雾水蒙蒙，遂软呼呼得咕哝：“不是我不解风情，也不是我不识趣得神游去了，谷地是真得在摇晃，这回扫兴的可不是我了！”
听见我迷茫中仍不忘辩解，行风靠在我肩上笑了出声，当他再抬首，眉宇已是清朗。
“有人打破谷地结界闯入紫竹院，来得急促，我必需去看看，你待在这莫慌，我片刻后便会回来。”他披回白袍迅速得整饬妥贴，旋即便要离去，但前脚才踏出即止了步。
行风柔声道：“尚未知晓来者身份，若我携你一道回去反而犯险，你先放手，并听话在这待着。”
情潮的结束一如来时的匆忙和慌乱，叫我措手不及，我还在载浮载沉得晕着，遂紧紧得抱着他，将面颊贴在他背央蹭温存。
他转身，蹙眉苦笑，像哄小孩般叮咛：“切莫四处转悠，在这等我回来。”
我顺从点头。
行风在我额上轻轻落下一吻，扯开我仍紧缠着他不放的双臂，便匆匆离去。
剩我一人在溪畔，我乖巧得窝在火堆旁，边傻笑边把玩着挂在我颈上的漂亮墨勾玉，不知过了多久，清醒了点后，才蓦然惊觉──
原来……
我才是那只被驯服的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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