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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九章 青红皂白


  京城,日沉天昏时分,烟花巷内。

  朱榭雕栏木兰堂,绣户香帏霓羽裳,歌舞正盛,管弦嘈杂。

  街道上车马络绎不绝,一旁,两缕黑雾陡然窜起,掠入一送往迎来的香艳画楼,并疾速穿过了人声鼎沸的花厅,却未引起任何注意。

  紧接着,黑雾无声无息得飘入了一华丽阁楼。

  厢房内女子如银铃般清透的笑声骤止。

  “何事来扰?”

  冷冷得一声问道后,站在床榻边的女子拢了拢身上绮艳的红纱衣,未回头,她兀自凝视着纱帐虚掩的床榻,似是意犹未尽得舔了舔艳红的唇。

  “下属有一事上禀。有消息传来,白行风于斗仙会中落败负伤,坠下九重天后失去踪迹,至今未归天庭。”屠残阴沉的嗓音在红衣女子身后响起。

  女子粉黛精美的面容上微露惊讶,问道:“这消息的来处可稳当。”眸光从床塌上移开,她赤脚走向房中的矮几。

  随着不足一握的足踝在织锦地毯上款款轻移,匀称的双腿在薄纱下若隐若现,她弯身捻起几上锦帕,腰枝轻摆似见春风拂柳。

  面前女子一举手一投足皆是诱惑,然而屠残却不敢直视,目光轻触床榻一瞬后即谨慎得收回,他低着头上前,呈上一支金羽。

  “天庭已严令封锁相关消息,纵是西天与四海龙宫亦尚未得知武神之位易主,而此信息是来自天庭内部。”

  跟在屠残身后的一名黑衣男子紧接着屠残的话道:“如今天庭调军的军令混乱,新任武神又尚未全权接管琥彪军,魔族合当趁此时机一举攻上天界。”话音铿锵,但当他的眸光移向床榻内侧后,一怔,眉峰蹙峦。

  红衣女子以锦帕将唇边鲜红的余渍拭去后,接过金羽,随即金羽在她手中燃为灰烬。

  脑海中浮现几幕斗仙会的擂台画面后,她向屠残点头示意道:“上古传说白虎族中雪虎之所出乃万中仅一,果然不可小觑。”并转向黑衣男子嫣然一笑,“进攻天界之事尚待商议,白行风之所以难缠不是因为他的神力,而是他向来好于算计,这许是引诱我族上勾的计谋。”

  红衣女子笑靥一展千娇百媚,但黑衣男子被这一笑不由自主得发寒,立即退了一步,噤声不语。

  见他知所进退,红衣女子将眸光移向屠残。

  身为亲信,屠残立即明了这探询的眸光,遂向之禀告日前所探得的虚实。

  “白行风切实在人界,日前在离江边听闻白虎出没,下属便前往一探,岂料果真是他。那夜他还救走一名凡间女子,下属妄自猜测,或许……或许他是因那名女子留滞人界,故而迟迟未返天庭。”当夜,屠残亲身与白行风打照面,虽相隔甚遥,但他那身肃杀之气,如千军万马狂啸而来,仍未动手却叫他感到斧钺加身,令他此时仍心有余悸,话音愈说愈虚浮。

  然而,女子闻言,眸光一亮,径自低喃:“多年来白行风施加在我族的屈辱早该一并奉还了,可惜你们在人界散布白虎凶兆和巫蛊谣言许久,也未能引起他的注意,此回放了疫病他终是现身了,且还跟个凡人女子牵扯在一块……未料想白行风素来心狠,竟也有如此温情之时?”

  “唉呀!这些高风亮节的神仙菩萨可真是风流多情,只是不知这种露水情缘能维持多久……”红衣女子兰步轻移,走向房中镜台,哀怨得望着镜中脸庞好一会儿,只见镜中人眼眶泛水,似是含泪欲泣,但使力眨了眨眼却始终未见垂泪。

  “怎的不流泪呢?”玉葱般的纤指轻抚着那张绝色容颜,忽地眼神一沉,又长又尖的指甲扎入肉里,划下一道由眼下延伸至唇角的口子。

  她似无知觉般,任由血珠一滴滴得在雪白的颊上渗不停,像流出血泪般邪魅可怖。

  黑衣男子瞧见后,低头掩去他微微泛白的脸色,但女子却似十分满意,直望着镜中人笑。

  片刻后,她冷声道:“本座多年前在西天失去彼岸花身并受了重伤,至今仍未痊愈,若能食下雪虎心疗伤,自是极好,然而白行风虽非雪虎,但白虎心倒也可一试,趁此时他在人间势孤力薄,先除去这个心腹大患。”琢磨着,她便拾起镜台上的象牙梳子,从容栉发,不在意颊上的鲜血不断滴落,染红了长发和梳子。

  她又向屠残吩咐:“设法引开白行风,我要见那名凡人女子。”

  “那女子身上披着他的毛皮,好认得很,就在离江城。”黑衣男子未待屠残回复,即抢在前头答道,但他一说完,似是察觉了自身的逾越便即刻低下头。

  女子放下象牙梳,冷厉的目光扫过黑衣男子后,下令:“调军埋伏离江城。”

  “遵命。”屠残恭敬应下。

  红衣女子走回床榻边,撩开纱帐,俯身轻吻了榻上男子苍白无血色的唇后,她躺回他的身边,一双玉臂横过他,紧搂着,让他心口窟窿涌出的热血温暖她冰冷的身躯。

  正当她露出满足的浅笑时,双眸霎时凝滞无光,随后一缕红雾从女子心口窜出,并随着两道黑雾离开了血腥味四溢的厢房。

  厢房内陷入一片沉寂,直到门扉敞开,几步脚步声响起后,丫鬟凄厉尖叫,翻了手中水盆,水花泼洒,连滚带爬,急窜而出。

  “不好啦!不好啦!相府公子和花魁双双殉情啦!”

  又是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呀!娘呀!救命啊!快、快去报官。”青楼老鸨刺耳得尖叫。

  惊惶的人群带来了嘈杂的步伐声和呼天抢地的哭喊,让本是莺声燕语的花楼,歌舞骤止,陷入纷乱。

  但人间再吵杂,天幕仍是黑沉得不显一丝波动,只有银铃般的笑声在远方的夜色中再度响起。

  “呵呵呵,真美,我最喜欢以悲剧收场的故事了……”

  ……

  一清早,何孟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水,小心翼翼得从灶房走出,但才至半路,手中的碗一眨眼即消失。

  “你会炊事?”白行风接走那碗汤水,回身另一手即牵着何孟欣走向厅内。

  由手心传来暖意,让跟在后头的何孟欣腼腆得低着头,道:“不甚擅长,但我娘还在时教过我一些。我娘的手艺可好了,她以前常做她的家乡菜,诸如蒓菜鱼片和莲子羹等南方菜肴。”在小院内她的吃穿皆现有,但几日前突然想念起娘亲煮的菜,便在城中采办了生食回小院。

  白行风低应了声,忽而停了脚步,回首瞧她。

  “今日是令堂的……”话说一半,白行风带歉意得抿了唇。

  何孟欣面露惊讶,点点头后朝他释然一笑。

  今日是,娘亲的冥寿。

  白行风一想,又问:“你可曾去过江南水乡?”

  “那日在离江上漂流,就是我去过最远的地方了。”何孟欣有些惭愧,她对外头事物的了解大多来自简牍和画绢,再不然就是何家仆役聊天时旁听来的,说来她就是井底之蛙。

  她有些可惜得呢喃着:“若有机会,我也想四处游历,走走逛逛,看山看海看莲花看烟花什么的,只是……”许是没那种机会了,如今她服用的药量已增加太多,三天两头就必需上医馆拿药,想出趟远门太难。

  一转念,她却也庆幸由于鲜少出家门,少有外人见过她的长相,近日才能放心得在离江城内走动,而这些日子在外头的所见所闻也足够让她开心许久了。

  想着日前在街上瞧见的杂耍表演,何孟欣愉快得轻晃着头。此瞬间,这傻气模样似是温柔了谁的眉眼,但许是掩得太深,未有人察觉,连那人自个儿也浑然未觉。

  进到厅中,白行风将那碗汤水放于矮几上,领着她一同坐下,即问道:“医馆的状况如何?”

  “疫病从离江上游往离江城蔓延了,病患越来越多,且病症也益发严重,医馆每日皆有病人往生。”何孟欣拿着勺子,在碗中搅着,“喔!对了,今儿个我会去医馆帮忙煎药。”

  旧时拿药的医馆何孟欣自是不敢去,所以白行风帮她在城中另寻了间小医馆,其主事的胡医工是位善心的老医者,因此医馆内收容了不少穷人家的病人,而她因常去拿药就与胡医工多聊了几句,也算是与这老医者聊得来。

  然而,白行风蹙眉,“为何?医馆里没人手了吗?你这身子……”

  “不打紧的。”何孟欣连忙道:“胡医工的医术高,也有几分神医的倔脾气,不愿奉承达官贵人,故而小医馆没法多养人手。我虽没什么拿手的本事,但自小吃药吃惯了,天冷时煮风寒药,天暖时换热症药,头疼胃疼这些药也常用,所以煎药这种事我挺熟的,况且胡医工忙得都染风寒了,我想我素日也无要紧事,便答应去医馆打下手。”

  光顾着说话,何孟欣拿起勺子一舀,就径直送入口中,嘴唇才碰到勺子就烫得一抽,将汤水洒了出来,本是会溅在自个儿身上的,但白行风伸手挡住,一整勺仍冒着烟的热汤就全淋在他手上。

  何孟欣边道歉边拿素帕帮他擦拭,但他像是一点也不怕烫似的,嗅了嗅手上汤水的味,信手就将指尖上的米粒送入口中。

  她讶异得看着白行风缓慢得嚼着,像在尝米粒的味道。

  “我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这一个月来,我从未见你吃任何东西。”

  “偶一为之,未尝不可。”白行风接过勺子在碗里舀了舀,似是在研究碗里的食料。

  何孟欣遂向他解释:“这是米粥,也是……”

  “确实像是令堂的家乡味。可否也让我尝尝?”白行风放下勺子,手上灵光一转,另一副碗勺在几上出现。

  “你去过?”何孟欣难掩心中又惊又喜。

  待在江边小院的这些日子,何孟欣和白行风的相处如同之前和小白虎相处般,没太大改变。

  她会跟着白行风一同待在江岸边,但常是白行风安静得看一些会发出光影的三角小木盒,何孟欣则在一旁看她的竹简。

  后来在她好奇之下,白行风开始教她辨识小木盒中的文字,她才知道其中的奥妙。

  但盒中那些内容对她而言太难理解,她常常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所以大部份时刻,他们两若不是安静得各做各的,便是何孟欣一个劲得诉说些鸡毛蒜皮的事,而白行风虽会回应,却鲜少提及他自己的事。

  除了数日前,何孟欣见到小木盒中浮现了一座海边古山城。那座古山城十分奇特,城央有颗发光的巨石,于是在何孟欣追问之下,白行风才告诉她那座城的故事。

  不过,白行风愿意陪她,她就已经很开心了,况且此时,白行风竟主动提及往事,且是与她娘亲的故乡有关,何孟欣就像幼时听神话故事般的期待。

  回答她的提问,白行风微笑点头,缓缓言道:“令堂的家乡那有几畂很美的莲花田,还有一条……非常特别的河流……”思绪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一段过往,当时的他带着藏有天机的三角盒,去到了一片充斥瘴疠的沼地,遇到了自称姓昭的南国贵族。

  也许啊!

  那些盘根错节的缘与劫,早在许久许久以前,便已悄悄得在走过的足迹中萌芽。

  以至于在失去她的那两百年中,白行风时常会想,如若他未曾去过南方大沼,是否就不会有那些穿凿附会的神话传说,若是未曾有过那则神话,她是否就不会喜爱虚无飘渺的白莲,那么,她是否就不会受他所害、因他所苦而走上这条坎坷的命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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