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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二十一章 再话从头(结局)


  风平浪静,忘川止泣。

  无风无雨,忘川无泪。

  孟欣独自坐在奈何桥上,晨光如羽絮般轻轻得落在她身上,很柔很暖,然而她瑟缩着的背影却显得脆弱不堪。

  放眼望去,忘川一片清平,但宁静平和的氛围竟让她心慌,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忘川,一点哭泣声也没有,就如同她那张鹅蛋脸,苍白得没有一点波动,苍白得像……没有灵魂。

  她静坐了许久才缓缓起身,回醧忘亭提了贡酒,拖着脚步往回廊走。

  “小孟,你怎还没走?”

  在经过阎王殿前时陆判官的嗓音传出。

  他抱着一叠比他还高的奏本,摇摇晃晃,正要踏进阎王殿时,就见孟欣从忘川那头走来。陆判官皱了眉,狐疑得打量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谁知一闪神,那叠高出他半个头的奏本就被风吹落了遍地。

  孟欣回头,瞧了蹲在地上捡奏本的陆判官一眼,“神、神君他和……”吞吞吐吐了许久,才问出声:“天庭的那些神仙走了吗?”

  “唉哟……真是的。”才刚分类好的奏本散了一地,陆判官也没费心理会,随口就先回应了她:“大婚在即,方才在殿中没留多久便急着让阎王送他们出鬼都了。”

  “他真要与东海龙宫的翁主成婚……”

  听见孟欣有气无力的呢喃在身后飘散了开,陆判官边将奏本堆成堆,边回道:“据说这位东海二翁主的脾气与她弟弟敖玉一样刁蛮,要忍受位刁蛮王女不容易,但这场婚事是龙渊殿下的命令,他不从也得从,所以被天兵五花大绑,给架走了。”

  “这场婚事他不是自愿的!”

  “瞧来是不愿意的,要不怎会在大婚前夕自请出使咱们这偏远之地,想必是打算逃婚,却无路可逃,只得把这趟出使当作最后的一线机会,想藉由藏身鬼都躲避天庭势力。”从地上猛地站起身时,陆判官扶着腰,“唉哟!”一声得叫了出来。

  他这是老了吗?这身子骨怎么不比当年了,陆判官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想到今日川畔发生的事,他窃笑了几声后,转头又接着叨念:“不过他今日闹的这出可真是妙了,不亏是深谙轮回之道的人,竟想利用这种方式逃婚……咦?人呢?”

  望着空荡荡的回廊,陆判官想起孟欣死气沉沉的模样,捻着八字胡纳闷。

  “他们俩不是该……怎么又……算了,横竖两人的日子还长的呢!”陆判官说着,就弯腰捧起堆得像山的奏本,颤颤巍巍得走了几步,一不留心,被留在地上的陶制酒坛绊了脚,一大叠奏本再次撒得满地。

  鬼都阴森的大街上冷冷清清,道旁的燐火一明一灭得闪烁。

  绿衣身影狂奔而过,撞落了数朵燐火。燐火落地像棉球一般在道上咚咚地滚了开,绊了她几绊,但她无暇顾及其他,即使磕磕绊绊得也紧握着一个锦囊狂奔。

  这锦囊是她在白行风走后在川畔地上见到的,里头装了三样东西。

  有栗子壳的深褐色碎片、一小束以红缨络起的青丝中混了些许的白发,还有一块像是婴孩满周岁配戴的金锁片,上头刻着并蒂莲花及“吾妻孟欣,长命安乐。”八个錾字。

  孟欣忽然记起,这两句话她似曾听过,但当时未听周全,只听见下两句话──“同心同归,不离不忘。”

  而这合起来的四句,是白行风在临海城槐树上说的心愿。

  如今,她长命安乐了,但他呢?

  他呢?

  她脑海中响着白行风拂袖而去前留给她的话。

  “你说舍得割舍的,比不舍得割舍的,更舍不得,但若因为害怕失去而不愿伸手相拥,是连说舍不得的资格都没有。”

  ……

  鬼都城门,辘轳转动的咯啦声响迟缓且沉重,在绞盘及粗如碗口的锁链带动下,巨大的乌金门扉缓缓开启。

  阎王带领了百名鬼差与鬼侍分立于城门两侧,恭送天庭使君及其护卫队出城。

  浩浩荡荡的众鬼之中,偌大的车驾雕镂了象征天界贵族的黄金麒麟,且四面掩下的云缎车帷晕开了三重彩,在黑压压的鬼都中,耀眼非常。

  领队军官将开道的天兵分了两列,徐徐得引领着两头驮车的长翼巨兽朝城门前行,而在这当口……

  “且慢!把人留下~~~~~~~~~”

  一绿衣身影窜出,阻于开道的天兵之前,冲麒麟车驾喊:

  “你话还没与我说清楚,就不许离开,不许出城,不许与东海联姻。”

  最前头的领队军官扬手,让后方车驾缓缓停下。

  在场的一干天兵与众鬼皆满脸疑惑得望向这名挡在城门前的女子。

  “小孟,你、你这是在做什么?”阎王急匆匆上前,要将仍喘着气的孟欣带到一旁。

  拉扯间,不知哪来的天兵扬声问道:“孟主事这话听来……可是要拦路抢亲?”

  话一出,众天兵机警得拔了刀,并围着车驾,形成护卫阵式。

  这下,阎王瞠目结舌,惊愕得下巴都要掉了,而四周的鬼差们一片惊呼,许多神情精采得在面上转了一轮,似是带了些惊吓、错愕、怜悯,又带了十足十的赞叹!

  “抢、抢亲?我……”孟欣呆滞了一下。

  众鬼交头接耳,窸窸窣窣,忽地,听见站在鬼差队伍前头的夜叉道:“小孟,这千年来你与大伙儿是上刀山下油锅的交情,你要抢亲不是不行,咱们都是讲义气的鬼,但你此时可得明明白白得给个说法,否则弟兄们也不知如何帮你呀!”

  见驮车的巨兽哼了哼气,抬了蹄,便在天兵护卫下又缓缓逼近,孟欣一鼓作气高声道:

  “是,就是抢亲。”

  一片哗然!

  “小孟,了不起!咱们鬼都的女子就该这么泼辣慓悍,比如我家里的那只母夜叉。”夜叉磨了磨獠牙,不禁赞许。而夜叉一带头,不少与孟欣交情深的同僚,皆竖起了拇指一副称赞“抢亲!好!真有胆!”的模样。

  领队军官轻蔑得笑了笑:“这可是公然与东海为敌!区区一位地府主事,你难道不怕?”

  孟欣拨开阎王揪着她不放的大掌,上前一步,义愤填膺得指着领队军官的鼻子叱喝:“区区东海不过千顷!今日,若让我要的人出了鬼都,我便断了轮回之道,让阴阳五行不得运转,叫这一元二极三山四海五湖六合七曜八荒九天,生机齐断,永无新生。”

  领队军官面色一肃,扬刀斥喝:“这是忤逆天地的重罪,天庭和地府……”

  “忘川两岸归我管,忘川之水为我用,这条轮回之道上我才是主宰,我要的人谁也不能带走,即使龙渊亲自领大军来,我也叫他…… ”

  “滚~~~~~~~~~~~~~~~~” 河东狮吼般的音量响彻云霄。

  众鬼被她叉腰指天,划地为王的气势震慑得发愣,顿时只觉得这娇小的绿衣女子真是“鬼中豪杰”,即使站在一队天兵面前,也没丢了大伙儿的鬼脸。

  然而,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阎王,对鬼差捕头喊:“鬼头,她失心疯了,架住她!”

  孟欣连忙一把攥住阎王的襟口,将那张大黑脸拉下,挨在阎王耳边冷声道:“你那些话本我本本倒背如流,里头写了不少你在阎王殿中听过的故事和劫数簿中的情节,这是泄漏天机及命数的罪责,此刻你只要说个不字,我便将你这些台面下的事全抖出来,叫天帝、人皇和地尊率同三界众生齐同来比对你那些话本和命簿。”

  “你敢……”阎王那张大黑脸竟一下刷了白。

  孟欣冷冷得勾了勾嘴角,笑问阎王:“你说呢?”

  阎王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但多年来的把柄被死死捏在手中,让他一张嘴张张阖阖说不出话来。

  陆判官抱着陶制酒坛从阎王殿追着孟欣赶来,人还没到就急得边跑边喊:“小、小孟,你……”

  孟欣凌利的目光一转,指着判官,再厉声道:“陆判官,知情不报者该当共犯论之,更何况你的墨宝也在话本中,比对作画笔法必可知内图是出于你的手笔,你要赖也赖不掉。”

  陆判官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没喘开就听见她的威胁,瞠目一怔,差点了摔了手中酒坛。

  “此刻大伙通通听我的!”孟欣向众鬼吆喝。

  鬼侍们望向阎王。

  阎王欲哭无泪得捂了脸,认输得道:“我……我只有一个要求,修缮不易,别、别打坏我的城门……”

  孟欣踩着不知哪来的箱笼,在众鬼之中,她登高一呼:“长久以来咱们皆帮上界的神仙收拾善后,但他们分拨下来的官银少之又少,甚至上次打坏的地府大门还正在修呢!好的都归他们,坏的都咱们扛了,弟兄们,你们说这合理吗?”

  再振臂一呼:“咱们地府也是三界中的重要势力,不比东海或天庭差,怎能让这群上界来的家伙小觑,任他们欺压、打骂,此刻,告诉他们,地府不是他们想打坏东西就打坏东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在她怂恿下,在场的鬼差们一片鼓噪叫好,而天兵们面面相觑。

  孟欣转头大吼:“关城门──”

  城门砰!得一下,牢牢阖上。

  多年来闷了许久的鬼差们欢欣鼓舞。

  白无常难掩兴奋:“小孟,好样的,咱们早想给上界这些眼高于顶的家伙一些颜色瞧瞧了。”

  “多谢!”她豪气得拱手,向左右的同僚们致谢。

  “好说好说”夜叉挥着钢刀,龇牙咧嘴笑道:“素日只见他们高高在上,趾高气扬,今日便较量一番。”

  霎时,众鬼的气氛竟如揭竿起义,抵抗暴-政般热血沸腾,士气高昂。

  “叫这些素日颐指气使的神仙们知道咱们做鬼的有鬼格,不是好惹的角色。弟兄们,拿下天兵!”

  在孟欣一呼百诺之下,众鬼和天兵开打,乱成一团……

  同僚在混乱中为她开道,孟欣三步并两步,风风火火得闯过天兵的包围,冲向麒麟车驾。

  “若是风,就该自由得吹,无论你想飘向何方,没有人可以左右你的方向。若你不愿,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你牺牲自我,天帝不能、龙渊不能、什么见鬼的天道也不能,即使是你自己都不能。你听到了吗?”

  她焦急得向车驾喊道,但车驾上静悄悄,不回不应,小孟脑门一火,爬上车驾,扯开车帷,便习惯成自然得大吼:

  “白行风,是我救了你,随我回家~~~~~~~~~”

  四周兵刃相击之声骤止。

  天兵们:“咦?”

  众鬼:“啊?”

  阎王:“呃!”

  “你!”孟欣瞪着车驾中的司命。

  “唔、唔……”被五花大绑又被仙术封了口的司命,无法动弹得挣扎着。

  急得双眼冒血丝的陆判官挤开众人快步上前,爬上车驾。

  孟欣呆楞得望向陆判官:“怎么……”

  他一把将酒坛塞给孟欣,气急败坏得对她吼:“你,闭嘴!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家去~~~~~~~~~~~~~~~~~~~”

  ……

  孟欣像游魂一般无神得走着,转进了自宅前的小巷,她失神得沿着自家的院墙走,步履蹒跚,一个不留神,被自个儿绊了一下。

  颠了几步,自己没跌跤,手上那坛百年贡酒却莫名奇妙得破了。

  等了百年的酒化作脚边的一滩水,她愣住许久。突然间,无人的独立宅院前响起断断续续的抽气声,接着是呜呜咽咽的抽泣声,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的嚎啕!

  也不管地上都是酒水,也不顾是否会惊扰到其他鬼,她在自家门口前蹲下身,双臂环膝,埋面在膝间就放任泪水宣泄不止。

  阴森的燐火闪烁,她在家门口前缩成一团,此时哭得又凄惨,又可怜,又可怕。

  似是哭蒙了,她竟见到一片片绛色、绯色、檀色以及白色的花落在脚边,让地上的酒水滩晃起了涟漪,须臾,飞花如雨纷纷落下。

  寸草不生的鬼都哪来的樱花?

  涕泪纵横的鹅蛋脸,一仰起:“见鬼了!是谁家种的樱花!”

  一双白靴似是刻意得踩进了酒水滩,数滴水花挟着泥沙和花瓣溅上她的脸,让她仓皇得闭眼偏开。

  她无力得跌坐下来,泪水又成串成串得滚落。

  随后她感觉到她的腰间一紧,被抱了起身,整个人被一阵温暖的气息包围,像是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中,她的鼻尖嗅到了淡淡的木质香,也感觉到了柔软的毛皮触感披覆在她背上。

  带着呜咽,她的脸在那人的胸口猛蹭,将泪水、酒水和泥沙通通擦在那本是一尘不染的白衣上。

  “欸……”一声又暖又缓的轻叹后,温润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我才许诺忘川无泪,你这可是折了我的面子啊。”

  她抱紧了他,但仍怕是个梦,紧闭着的两排长睫颤抖得厉害,直到真得听见他的嗓音,她才迟缓张眼。

  樱雨霏霏中,那人俯下头与她对望,拿着素帕仔细得替她擦脸。

  她抽着气,带着浓浓鼻音问:“你……没走……”

  “你哭成这样,要我如何走得开?即使走开了,心在这,再远都会回来。”

  心口发烫,孟欣才发现不知何时墨勾玉已再度挂回她心口。

  “更何况,孟主事昭告三界,不惜要打断轮回留人了,谁还敢放我走啊!”白行风状似无奈得浅笑:“只是……本打算在鬼都住下,却一直仍未找到落脚之处……”

  孟欣抽了抽鼻子,稳下声调:“若神君不嫌弃,那、那就……”但语尾,又是哭了出声。她的勇气向来不多,却始终为了一个人而强韧勇敢,这次她用尽她最后的勇气再勇敢得贪心一次──

  “我们回家……”

  “千年轮回,我求的也只是这一句。”

  第一世,相识不相知,第二世,相惜未得相守,这一次呢?

  “我们……从头来过……”她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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