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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贰


  应天的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有小贩在吆喝,有食肆、茶馆的伙计在招徕过路的人,还有勾栏院门口进进出出的顾客。

  “可真热闹!”

  在碧清轩吃了些东西,两人兴奋地在大街上转悠,郭语姜更是见什么东西都好奇。

  走了一会儿,便见到了秦淮河。郭语姜站着,静静地欣赏着潺潺流水。

  琉璃眼尖,瞄到了一边正向这边走来的人,于是轻声唤了声:“小姐……”

  郭语姜示意她噤声。

  “苇声骚屑水天秋,吟对金陵古渡头。千古是非输蝶梦,一轮风雨属渔舟。”她轻声吟诵。

  “若无仙分应须老,幸有归山即合休。何必登临更惆怅,比来身世只如浮。”另一个声音接了颈联与尾联。

  郭语姜回头看——一名身着深衣的惨绿少年,束发,腰间一块羊脂白玉如意佩。沈腰潘鬓,仪表不凡,英英玉立。

  来人似乎认识自己!

  郭语姜疑惑地看了琉璃一眼。因为是在外面,琉璃只行了万福礼,以不大的声音道:“郢王殿下。”

  郭语姜一惊——他便是郢王朱栋?如此一表人才,气宇非凡,也难怪那郭小姐对他倾心爱慕了。

  郭语姜不知道该有什么动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昨日听武定侯说你的病久不见好,我还担心呢!”朱栋见她能出来走动,很是欣慰。

  郭语姜本是不打算说话的,不过,等了半天,似是都在等着她出声,便只道:“今日,章太医来过,我……我已经没事了。”

  朱栋见她说话的神情有些怪怪的,以为她还在生气。便对身后的随从道:“郁松,带琉璃去走走吧!”

  郁松应了是,示意琉璃跟着自己离开。

  琉璃忧心地看了看郭语姜,终是与郁松一起离开了。

  郭语姜惊讶地盯着琉璃的背影,心下害怕——就这么走了?留自己与郢王单独在一起,就不怕出事吗?自己现在可什么都不知道,万一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怎么办?

  朱栋轻轻握住她的双手,唤道:“阿姜……”

  郭语姜被吓一跳,茫然地望着他。

  “你还在生气?我以为,那日已经跟你说清楚了!”

  郭语姜心下好无奈——生什么气啊?你那日都说了什么我又不知道啊?

  许久,她才说:“没有……我是说,没有生气。”

  “你身子不舒服?”朱栋听她声音颤抖,以为她没好全。

  “啊?不是,已经……痊愈了!”

  郭语姜此刻只想立马回武定侯府,单独跟一个陌生人呆在一起的感觉太不舒服了。

  朱栋一看她头上,几乎没什么发饰,尤其是没有那只黑檀木桃花簪,不禁奇怪——以往即便是同自己置气,她也是每日都戴在发间的。

  “那只簪子,你没戴?”

  “簪子?什么簪子?”郭语姜下意识地反问。

  忽然忆起梳妆时琉璃是准备给她插一只簪子在发间的,只是她觉得太麻烦,便拒绝了。琉璃当时不是也认为奇怪吗?难道是那只簪子?郢王这么问,难道,那簪子是他送的?那也就是——所谓的定情信物?

  这下惨了,不就暴露了吗?

  只是不知道这郢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知道此郭语姜非彼郭语姜之后,就把自己给杀了呢?

  “那只黑檀木……”

  “哦,”郭语姜抢在他前面说到,“那只啊,我见……有些磨损,便让……便让琉璃收起来了。”

  郭语姜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朱栋知道她在撒谎,有些惆怅——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连那只簪子都不肯再戴!

  郭语姜收回自己的手,转过身背对着他,道:“我……我出来很久了,怕是哥哥会着急,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朱栋再说什么,便立马跑开了。

  只剩朱栋独自站在秦淮河边,心下有些黯然。

  郭语姜找不到琉璃,便先自己回府了。

  又在府里转了一圈,觉得乏味,索性回了房间翻看箱子里那些卷轴。

  一翻看倒是被吓了一跳——这位小姐可真是才华横溢,画画得好看,字也写的漂亮,琴桌上还放着筝,看来她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

  闲来无事,郭语姜研了墨,执笔在宣纸上模仿那幅“世外桃源”的题字,一遍又一遍……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眼前突然一黑,一幅幅画面闪过。

  ……

  永乐三年岁末,郭英离世三年,早已过了守孝的二十七个月,郭语姜却是依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郭镇之妻永嘉长公主,乃高皇帝之女,进门好几年,与郭语姜很是要好。

  “我记得去年的七夕,你可是出门去了的。如今父亲的丧期已过,你为何又常日在这屋里,不出去看看?”永嘉问她。

  郭语姜依旧垂眸,手上的笔却不停——画着一幅《梅妻鹤子图》,道:“于父亲丧期出门,是我不对,故此在家真心忏悔过了。只是如今要我出去看什么?外面的人要做什么便去吧,与我何干?我只在这屋里,也不曾扰到谁。”

  永嘉知道她是在说气话——坊间传言说郢王不日后便要迎娶鄂国公常遇春之孙女、郑国公常茂之女常云婉了,与郢王互生爱意的郭语姜自是心下不快。

  永嘉叹气:“你这是何苦呢?你何不去问他——为何一面与你花前月下,一面又准备着迎娶常氏为妃?那传言若是真的,便要个说法;若是假的,你们之间也没了误会。”

  郭语姜无心再画,道:“若不是真的,谁敢拿鄂国公孙女的清白说嘴?娶她便娶她吧,我只当这些年来都是昏了头,如今醒了!大嫂,到时候你可别忘了替我向他多敬杯酒!”

  永嘉无奈,叹道:“你啊,总是这么倔,能得了什么好?两个人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有什么不行?”

  “难道要我巴巴地跑去看他和常氏恩爱吗?”郭语姜搁下笔,出了屋子。

  却不想那人就在门外。

  郭语姜性子倔,不看他,也愣是不说话。

  永嘉见此情景,也不好说什么,只说人多嘴杂,让两人到屋里说去,便离开了后院。

  郭语姜见他也不说话,有些等不住,不悦道:“你来做什么,也不怕郢王妃找上门来?”

  朱栋走到她面前,双手握住她的肩,道:“你听我解释——娶云婉并非我的意思,是皇兄的打算!可我并没有同意。”

  “云婉?”郭语姜直直地盯着他,“叫的这么亲热?是不是再过不久,便会唤她‘阿婉’‘婉婉’了?”

  “阿姜!”

  郭语姜甩开他的手,垂眸道:“陛下既已有打算,便是八字已经有了一撇了!更何况,那常云婉,可是心心念念着嫁给你呢!你又如何推脱得了?”

  朱栋索性一把拉她入怀,声音铿锵有力:“我说不娶她便一定不会!皇兄之所以会有这个念头,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我心中的人是你。先前囿于你须守孝,我不能告诉皇兄,如今营国公丧期已过,我便可以向他说清楚了。皇兄一定会接受你的!”

  郭语姜靠在他怀里。

  一时,屋内寂静无声。

  许久,她才说:“阿栋,真想和你一起,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

  他轻抚她的青丝,低声回答:“好,一定会的。”

  ……

  永乐四年初春时节,春意盎然。每一棵树上都是满枝花蕾,含苞欲绽:桃花展瓣吐蕊,杏花闹上枝头,梨花争奇斗艳。柳树抽丝,嫩草钻出土来,鸟儿的叫声清丽婉转。

  郢王素来爱结交文人雅士,见春光满园,便请了不少贤士于郢王府一聚,其中便有武定侯郭镇。他欲携郭语姜一同赴宴。

  郭语姜站在湖边,给湖里的锦鲤喂食,道:“有那些臭男人的宴席,我去做什么?”

  “臭男人?”郭镇觉得好笑,“难道我和郢王也算是臭男人?”

  郭语姜看他一眼:“我可没这么说。”

  “那你倒说说,何为‘臭男人’?”

  郭语姜将手中的鱼食递给琉璃,对郭镇道:“有些人,别人叫他们‘文人雅士’,他们也自以为是高洁志士,不与世俗同流——却是以此为噱头,使得那些达官显贵倾情邀请,几番畅谈,他们便钱财、地位皆是不缺了。你说,这算不算臭男人?”

  郭镇若有所思似的,不过,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妹妹会有这些想法。看来,她还真是与众不同,也难怪连郢王都拜倒在她裙下。

  “既然你如此想,那我便不带你去了。哎,只是可怜了郢王殿下,该如何解这相思之苦啊!”

  郭语姜一听“郢王”两字,立马亮了眼睛,急忙喊住转身欲走的郭镇:“等等!哥,你说……阿栋?我还以为……”

  郭镇忍住笑,转过身,不言其他,只问:“去还是不去?”

  郭语姜脸一红,直接走了。

  郢王府。

  宴席上皆是男子,郭语姜不便露面,朱栋便拉着她到了后院,道:“你且歇一歇,这后院每间屋子,你想进便进。我招呼好他们,便来找你。”

  郭语姜笑着,点头:“好。”

  朱栋前脚刚离开,常云婉后脚便来了。对于她的出现,郭语姜有些惊讶。一想:陛下有意让阿栋娶她为妃,难道……她一直在郢王府?

  郭语姜不理她,自顾自地在池边踱步。

  常云婉笑道:“这不是武定侯的妹妹——郭小姐吗,今日同武定侯一起来赴宴?”

  她的女主人姿态让郭语姜很是不悦,郭语姜也不看她,反问:“常小姐来找殿下?”

  “只是来转转,反正迟早是要住进来的,早些熟悉熟悉才好。方才已见过殿下了,殿下说先去招呼客人,我还想着得一个人呆着呢——跟萏儿也说不上什么话,”常云婉示意身后的一名侍女,“没想到这么巧,碰见郭小姐了,咱们一起走走吧!”

  郭语姜见她的姿态,只觉得造作,很是厌烦。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便点了点头。

  常云婉留了萏儿在一边,与郭语姜一同走在廊桥上。

  常云婉笑问:“郭小姐为何独自在此,也不带个人?”

  “一个人待着也无不可。”

  常云婉见她连一个笑脸都没有,不禁心下有怒,却是继续笑着,问:“我听闻郭小姐对郢王殿下一直是心生爱慕的,也不知是坊间传言,还是确有此事?”

  “是传言,是事实,对常小姐都没有影响吧?”郭语姜仍是面无表情。对于常云婉,她实在是连装都装不出笑来。

  常云婉略微有些得意,随后敛了笑容,稍稍蹙眉,道:“对我确实是没什么影响,毕竟,陛下是有打算的。我只是为郭小姐感到惋惜。郭小姐不妨把想法都告诉我,我也好替你在陛下和皇后娘娘面前多美言几句,说不定,你也能成为殿下的妾……不不不,瞧我说的,什么妾啊,是侧妃才对!”

  郭语姜是在是反感,本打算忍,却是不甘心被她这般瞧不起——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咽下胸中不快,停下脚步,问:“常小姐对自己能嫁入郢王府如此有把握,想来殿下是承认了这门亲事了?不知日子定在什么时候,我也来喝一杯常小姐的喜酒?”

  常云婉脸色一僵,霎时没了笑容。

  郭语姜心下则舒坦多了——阿栋拒绝了这门亲事,陛下宠爱他,定不会逼他,这事也就无望了。偏偏常云婉还将此事拿出来招摇,也不知是作何想。如今坊间尽是关于这件事的传言,她的清白……

  她忽然是想明白了什么——此事未成,应是陛下提出的同时就遭到了阿栋的拒绝,想来是没有后话的,却还是让市井小民知道了,纷纷传开来。难道,这是常云婉自己的杰作?

  郭语姜看向面前的人——这个女子太恐怖了,为了嫁给郢王,连自己的清白名声都可以不要!

  常云婉捋了捋发丝,恨恨地盯着郭语姜,道:“怎么,郭小姐像是在看戏啊?”

  郭语姜故意踩她的尾巴,她也不必再装好人了。眼前这个人,就该死!

  “不敢。常小姐如果真成了郢王妃,我自然是要送上贺礼的。”郭语姜转身背对着她,嘴角微扬。

  常云婉咬着牙——如果?如果成了郢王妃?她的意思是自己无法成为郢王妃?

  “那便……”常云婉使劲咽了咽口水,一步步靠近郭语姜,“先谢过郭小姐了!”

  “嘭!”水花四溅的声音响起。

  ……

  郁松匆匆忙忙跑到正与其他人畅谈的朱栋身边,附耳向他禀报。朱栋目光凌厉,立马起身往后院跑去。

  郁松向宴席上的人道:“府里出了些事,殿下赶去处理了,诸位不必担心。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诸位请继续吧!”

  郭镇觉得奇怪,还未多想,便有身旁的人敬酒来,便又是一番畅饮。

  郭语姜已经挣扎得没有力气,沉在水里,听见有人在唤自己,却无法出声。

  阿栋……阿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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