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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陆


  五月,渐渐暖和起来,庭院里的花都绽放了,争奇斗艳。

  郭语姜见秦沆在小亭里聚精会神看着什么,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猛地拍他的背。

  秦沆被吓一大跳。

  “《皇太极》?”郭语姜惊讶地看着秦沆手中拿着的书,“你还有这书?”

  秦沆自豪的对她挑眉:“我可不只有这个!”

  郭语姜坐到旁边的石凳上,问:“那你还有什么?”

  “还有好多吃的。你想要吗?就不给你!”

  郭语姜瞪他一眼,不满道:“小气!我们可是同胞诶,连吃的都不愿分享?亏我还好心留你在府里做事……”

  秦沆捏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说话。

  “是我不对,小姐,别动怒!我这不是刚去破庙里把东西取出来吗?前段时间刚入府,没机会出去,不知道背包还在不在,自然不能告诉你!”

  郭语姜一把打掉他的手。一听他说出过府,便激动起来:“你出府了?什么时候?你怎么不带我一起啊?”

  “你能出去吗?”

  “怎么不能?我之前不是也翻墙……”

  秦沆见她身后的来人,迅速将书别进背后的腰带,站起身,恭敬道:“侯爷!”

  郭语姜吓得立马蹦起来,一转身,果然是郭镇!

  郭镇好笑地坐下,挑眉问郭语姜:“哟!大小姐还好意思炫耀自己翻过墙呢?”

  “我就,我就随口说说……哥,你来了?”

  “是啊,来请你赴宴!”

  “赴宴?赴什么宴?”

  郭镇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陛下要见你!”

  “啊?”郭语姜疑惑地与秦沆对视一眼,“陛下?陛下见我干嘛呀?”

  郭镇道:“你还能不知道为什么?”

  忽地想起不久前,朱栋告诉过她的——朱棣要见她!没想到这么突然,她还没准备好呢!

  朱棣——有人说他好大喜功、多疑好杀,手上沾满鲜血;有人说他立有不世之功,创造了明初盛世。那个在后世褒贬不一、颇有争议的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郭语姜胆子小,别说到时候真的面见他了,就是现在一想,也很是害怕。她看一眼秦沆,对郭镇道:“哥,可以带秦沆一起去吗?”

  郭镇与秦沆皆是一惊。

  秦沆虽然也对朱棣充满好奇心,却没想到郭语姜会对郭镇提出这个要求。

  郭镇知道郭语姜对秦沆与对府里其他仆役不一样,甚至没有将他当作一个下人,却也吃惊她会想要带他一起入宫。

  于是他奇怪地问:“怎么想到要带秦沆去?”

  郭语姜猜测或许秦沆跟她有一样的想法,想看看这几百年前的南京明故宫是个什么样,所以才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是说……秦沆他机灵嘛!我虽然小时候时常入宫,那也是很久以前啊,我都给忘了!更何况,我从未见过如今的陛下,万一哪里出了点差错,秦沆可以帮我嘛!”

  “小姐,婢子也可以帮您的!”

  琉璃不满地盯着秦沆——自从他一出现,小姐似乎不怎么重视自己了!这人是什么来头?

  郭语姜拍拍琉璃的手,悄悄对她使个眼神。

  “可是,你是女子,怎么能带他一起呢?”

  郭镇似乎低估了秦沆在郭语姜心中的分量。

  郭语姜见他没有阻止,兴奋道:“这有什么难的啊?”

  几日后。

  晌午,郭语姜让琉璃去布庄取前几天订做的袄裙。秦沆得知琉璃要出门,便也赖着一起去了。

  琉璃瞪着他,不停地抱怨:“真不明白,小姐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居然还带你一起入宫?你是不是耍了什么把戏,迷惑了小姐?”

  秦沆无奈,听她念了一路,耳朵都快起茧了!

  他掏掏耳朵,道:“我可不会耍什么把戏!这个啊,叫魅力!魅力,你懂吗?”

  琉璃觉得好笑:“还魅力呢,你能不能要点脸啊?殿下要是知道小姐对你这么好,肯定会不高兴,到时候,你就惨了!”

  秦沆突然站住,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琉璃:“殿下?殿下!你怎么老是提起那个殿下?难不成——难不成你喜欢他?”

  琉璃白了他一眼,嗔骂他:“当真是个没皮没脸的,又扯上我干什么?”

  秦沆认为自己发现了一个秘密,得意地笑着:“怪不得今日你说那话,原是害怕小姐不带你去——你便见不到郢王了!”

  琉璃听不得他说这些疯话,道:“你尽是胡说!看我去告诉小姐,让她不要带你入宫了!”又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秦沆追上她,赔笑着说好话。

  轻烟楼底楼,座无虚席。台上有舞妓翩翩起舞,时不时抛出一个暧昧的眼神,底下看客无不拍手叫好。

  顾兴祖不如其他人一般如痴如醉,只是欣赏,嗑着瓜子,时不时喝口茶。朱栋第一次进轻烟楼,进来之前是好奇,不过等瞧清了便又觉得无甚稀奇。

  轻烟楼是高皇帝朱元璋下令修建的“十六楼”之一,起初说是用来招待外国使者的,不过,没多久就成为了风月场所。底楼是观赏歌舞之处,二楼才是风流男子寻花问柳的地方。每日顾客络绎不绝,人声鼎沸。

  顾兴祖见朱栋心不在焉,问:“你就不能专心地看?”

  顾兴祖,字世延,是镇远侯顾成的长孙,与朱栋私交甚好。

  朱栋抓了几颗瓜子扔到他身上,道:“有什么好看的!找你说话,你却要来这种地方?”

  并非他不喜歌舞,只是在宫里看得多了,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新鲜。只不过,宫里教坊司与轻烟楼里的舞妓唯一的区别就是,宫里的舞妓断然不敢像轻烟楼里的舞妓一般随意留情。

  “是,”顾兴祖阴阳怪气道,“这勾栏院里的莺莺燕燕自然是比不上郭小姐风姿,哪能入得了您的眼啊?”

  朱栋冷冷地瞥他一眼。

  顾兴祖立马狗腿地端了茶恭敬地递给朱栋,赔笑道:“我失言,我的错!我不该拿郭小姐跟这些庸脂俗粉比!您大人有大量……”

  “走了!”朱栋突然起身,往门口走去。

  顾兴祖忙起身,大步流星地跟在后面,却没想一个趔趄,撞上了他。

  “啊呀——”

  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端着的两杯茶水泼到了朱栋胸前,衣裳湿了,还沾着茶叶。

  那女子很是惊慌,忙赔礼道歉。一旁的老鸨过来,见状,也用手绢擦拭着朱栋胸前的衣裳,嘴里连连说着对不住。

  “这也没法出去了啊!可怎生是好?”顾兴祖皱眉。

  老鸨眼睛一亮,道:“只看公子是否嫌弃,咱们这儿姑娘的房里,是备着客官的衣物的!公子您看……”

  “不用!”朱栋蹙眉,他向来对风尘女子没有好感,怎会穿她们准备的衣物。又对顾兴祖道,“世延,你去附近的布庄找一件衣裳来!”

  “好!”顾兴祖转身就走。

  “公子要不上楼洗洗吧!是我们的不是,有什么要求公子尽管说!”老鸨赔笑道。

  两杯茶水尽数泼到身上,确实感觉不舒服,朱栋点了点头。

  布庄,琉璃与秦沆取了做好的袄裙正欲离开,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往这边跑来。

  “你在看什么?”秦沆奇怪地问。

  “顾小侯爷?”

  顾兴祖匆匆忙忙跑进布庄,全然没有听到琉璃唤他。径直到掌柜面前,道:“掌柜,你们这儿可有成衣?”

  “成衣?”掌柜道,“公子,成衣倒是有,不过那是给客官看的样式,不卖的!”

  顾兴祖拿出一贯宝钞放到柜台上,道:“还请您行个方便,我需要一件成衣应急!”

  “这……”掌柜犹豫了一会儿,便答应了,“好,那请公子稍等,我这就去取一件来!”

  等候的空档,琉璃上前问:“顾公子,您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

  “诶?小琉璃呀,这么巧?”

  两人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顾兴祖觉得琉璃甚是可爱,便叫她“小琉璃”!

  琉璃的脸颊有些发烫,细声问:“顾公子要成衣做什么?”

  “哦,还不是郢……阿栋,他在轻烟楼冲撞了一位姑娘,衣裳被茶水给弄湿了,我急着来找一件给他送……”

  “公子,这是您要的成衣。”

  掌柜拿了成衣给顾兴祖。顾兴祖言谢,又随口向琉璃道了别,便跑出去了。

  “那是谁啊?”秦沆手中抱着两件袄裙,见琉璃发着呆,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琉璃喃喃道:“轻烟楼……”又拉着秦沆慌慌张张地往轻烟楼跑去。

  “我们去哪儿?”

  “郢王殿下居然去了轻烟楼,咱们要去看个究竟!”

  “去轻烟楼又怎么了?”

  “那可是风月场所啊!殿下从来不去那种地方的!”

  轻烟楼门口站着几位壮汉,琉璃拉着秦沆要冲进去,却被拦住。

  其中一位壮汉道:“这是什么事?一个小姑娘也来逛轻烟楼?”

  琉璃才反应过来,忙笑道:“不不不,我来干嘛呀?我大哥要来,我只是带路的!”又转身拿过秦沆手中的两件袄裙,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就是这儿了,该做什么就去做吧!”

  秦沆却是颇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诀别模样,道:“回去吧,妹子!我一定不负你所托!”然后往里走去。

  琉璃离开了轻烟楼门口,想着回府去等着。

  门口几位壮汉很是奇怪——怎么还有送自己家里人来勾栏院的呢?

  ……

  郭语姜一个人在屋里,看着那张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看着看着,就发起呆来。

  琉璃一进门便看见郭语姜盯着一张纸发呆,连屋里多了一个人都没发现,不禁奇怪。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是殿下写给小姐的!

  琉璃心下不停叹气——小姐这么想着殿下,殿下却到轻烟楼去寻花问柳!小姐好可怜啊!

  “琉璃?琉璃!”郭语姜伸手在琉璃眼前晃了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出声?”

  “婢子……婢子是见小姐沉醉在殿下的字儿里,不敢出声打扰小姐啊!”

  郭语姜白了她一眼,见袄裙取回来了,好笑道:“衣裳既已做好,你去叫秦沆来,让他试试吧!”

  “秦……秦沆?小姐,您想的方法就是让秦沆……男扮女装啊?”

  郭语姜点头。

  这并非是她想要看秦沆的笑话,她这几日都找府里的下人打听过了——明朝并不是没有人男扮女装,相反的,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有的人甚至以这个为乐趣。有些男子扮成女子,完全让人瞧不出破绽,那容貌甚至连女子都自叹不如。她都想过了,琉璃是很会上妆的,叫她仔细给秦沆上妆,肯定没问题!到时候,秦沆就可以跟自己一同入宫了!

  琉璃犹豫着,秦沆如今在轻烟楼打探消息呢!

  琉璃放下袄裙,对郭语姜道:“小姐,咱们明天再让秦沆来试吧!反正离入宫还有两天呢!婢子好久没听小姐弹曲儿了,小姐弹一曲让婢子一饱耳福吧!”

  郭语姜奇怪地盯着琉璃:“你平日里可很少叫我这样那样的,今日是怎么了?”

  “没有,没怎么啊!”琉璃低头,忽然想到了,“婢子……婢子只是觉得,自打秦沆进府,小姐对秦沆似乎比对婢子都要好……”

  这是琉璃的真实想法,所以不免有些委屈。

  郭语姜拉过琉璃的手,笑道:“我道是什么呢?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对秦沆不一般,只是认为……他的身世很可怜,又发现他很有趣,所以平日里照顾他比较多。可是你是贴身服侍我的,我把你当姐妹看待,自然是不会因为他而不喜欢你了!”

  “真的?”琉璃听她说把自己当作姐妹,鼻子酸酸的。

  郭语姜坐到椅子的一边,留了些位置,让琉璃坐下:“当然!难道我平时待你不好吗?”

  琉璃吸了吸鼻子,使劲摇头:“自打婢子到小姐身边,小姐就没把婢子当下人使唤过!小姐对婢子的好,婢子都记着,婢子只恨不能为小姐做些什么!”

  郭语姜笑着,亲密地挽着琉璃的手,道:“做什么呀?你唯一要做的呀,就是一直陪着我!”

  “好!婢子誓死不离开小姐半步!”

  郭语姜被她感染了,鼻子也酸酸的,于是站起身走向琴桌,道:“既然你想听,那我便弹一曲吧!”

  琉璃擦了眼泪,笑着。

  ……

  朱栋与顾兴祖一道慢慢走在大街上。顾兴祖问:“你和郭小姐怎么样了?”

  “她变了。”朱栋并不多说。

  “哦?怎么说?”

  朱栋蹙眉:“变得疏离了。”

  “这还不简单?”顾兴祖笑道,“她落水前不就在生你的气吗——说你就要娶常氏为妃了。说不定如今还在气头上呢,只是不让你看出来而已!”

  朱栋狐疑地盯着他。

  “最难猜的,就是女人心啊!”顾兴祖感叹,而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那日落水之事,查清楚了没有?”

  “常氏!我已经警告过她了!”

  “可就是没法惩治她,对吧?毕竟没有真凭实据!”

  “阿姜她是知道的,但不肯说。”

  “她不肯说?这可奇怪了!”

  武定侯府。永嘉听郭镇说起了郭语姜准备带秦沆一同入宫,很是惊讶,惊讶之余也有些生气。

  “你说这语姜是怎么回事?落了水大病这么一场,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以前她敢做这种事吗?还有那个秦沆,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把语姜哄得是晕头转向的!”

  郭镇好笑:“你瞧瞧你,那么大的火气干什么?她也就是说说,横竖不让她带秦沆去就是了!我倒是觉得,她如今胆子大了,也爱说爱笑倒是件好事呢!”

  “好事?你瞧她现在,哪里还有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这次皇兄让她进宫,必然是看她能不能做阿栋的王妃!照她这样胡闹,不是让那常云婉得了天大的好处吗?”

  郭镇拉过永嘉的手,轻拍:“担心什么?你还不清楚你那弟弟?他不喜欢的,你能塞到他怀里去?语姜跟他是两情相悦,陛下阻拦不了他们的!”

  “若是以前我也不说什么,只是如今……那秦沆古怪得很。我真担心,他会惹出什么祸端来!”

  “他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人,我看他倒也守规矩,惹不出什么事来的!你啊,就爱乱想!”

  “但愿是我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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