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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怀疑


  “阿莫总领!”

  一个仆役慌慌张张地冲出袁冠的卧房。

  他一边连滚带爬地奔跑在回廊上,一边高声呼喊阿莫的名字。

  阿莫瞬间出现,从回廊的另一侧飞驰过来。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何事?”

  “郎……郎君他…”

  这仆役话还没说完,只觉眼前一个黑影闪过。

  待他再一回神,这空荡的回廊里哪里还有阿莫的身影?

  阿莫心急如焚地赶去袁冠的卧房,还没进屋,便见郎君自己从房间里缓缓走出。

  阿莫还没来得及跪下行礼,便觉一股滔天杀意扑面而来。

  阿莫一惊,竟是瞬间腿软,“咚”的一声跪倒在地。

  袁冠面无表情地立在卧房门前,整个人如一棵寒松立在悬崖绝壁间。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轰过脑海,激起他过往种种不堪回忆,心中的恨意骤然喷发!

  他捏着手中的玉兔,手背青筋尽爆,指甲深深陷入手心。

  那颤抖着手越收越紧,越收越紧,仿佛要将那玉兔钳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那阿秀,究竟是何人!”

  阿莫一听这冰冷刺骨的声音,便知郎君他动了杀意。

  他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回道:

  “经暗卫查探,麻媪是在一个枯树林里将昏迷不醒的阿秀带回家。而在麻媪出现之前,这枯树林里刚刚死了一个老叟。”

  “经查,这人姓陈,原是刁家在安成郡牢水庄园的佃户,有一女,名唤……阿秀,”

  他停顿片刻,又继续,“但这阿秀早在一月前就死去,埋在那枯树林里。陈叟就是在赶去女儿坟头时被刁家部曲打死的。”

  “为何?”

  “………那刁家郎君在巡视庄园时偶然碰见阿秀,见此女貌美便要纳为姬妾。

  “那阿秀假意答应转身便寻了死,刁青知晓后恼羞成怒下令打死其父。”

  阿莫突然怔住,似是不敢相信的样子,“手下派人去陈女的坟头查看了,那,那坟……是空的!”

  呵。

  袁冠在心里冷笑一声,脸上浮现一丝讥讽之色。

  这出假死逃生的把戏实在不怎么精明,任何一个步骤算错这两人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不,这陈叟就被打死,陈女就被麻媪劫走了么。

  只是,为何这乡野出生的陈女,竟会那首诗词?!

  “你继续派人查探,我要这陈女所有的详细资料!”

  阿莫领命,正准备退下时,便听见郎君突然低低地哀叹声:“枝枝,枝枝,你究竟在哪里……”

  阿莫不忍回头。

  他知道,郎君此时,定是泪流不止。

  不知道自己身份就快曝光的阿秀,此刻正立在陶府门前,徘徊不定。

  她来回打着转,一副懊恼的样子。

  她看看手里还提着的赔罪糕点,心里真是难为情极了。

  就活该你出口成章剽窃他人诗句!

  就活该你编瞎话不眨眼什么鬼话都说的出!

  好吧,报应来了吧!

  你现在要进这陶府,见到陶郎君,说对不起我是骗你的,我只是不想嫁给你所以说谎骗你,请你别放在心上!

  你还是我们茶寮的贵客还请你继续光临本小店!

  哦!真是蹩脚。阿秀欲哭无泪。

  一个茶寮的丑丫头,故意说谎骗一个想纳她为姬妾的翩翩少年郎,想想都觉得陶大郎君被狠狠打脸了。

  而她,还要去提醒陶大郎君,你,被我打脸了。

  呵呵。

  她觉得自己一定会被陶府的人赶出门的。

  阿秀深深吸了一口寒气。

  这天太冷了,她大清早就被卫娘子赶了出来,她得赶紧进这陶府暖和暖和。

  是死是活,来个痛快吧!

  就在阿秀鼓足勇气,视死如归般跨步上前准备敲响陶府的大门时,只听见背后“咚”的一声巨响。

  阿秀转过身去,看见一个少年直直倒在陶府大门前的台阶上。

  她左右看看,此刻街上空空荡荡,竟是第三个人也无。

  有句话说的好,这她不找事,事来找她,今儿真是没看黄历就出了门。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上前查看。

  只见这躺在地上的少年,估摸着才十一、二岁。

  他面目清瘦,肤色苍白,嘴唇干裂,双目紧闭,眉头深锁。

  再看看他身上穿的衣服。

  虽看着就知道是浆洗过许多遍,上面还打了几个补丁,可这布料却是绸缎,边上还滚了一道金线。

  再探探鼻息,嗯,还有气儿。

  阿秀放心了。

  她估摸着这不是个碰瓷的,这左右又实在没人,只能自己多搭把手了。

  她决定将少年带回茶寮。

  反正茶寮离陶府就隔了几个转角,大不了她今天再来一趟。

  于是,还等着阿秀早去早回好回来干活的卫娘子,就目瞪口呆地看着阿秀拖回一个眼熟的少年进了茶寮。

  卫娘子眼睛闪了闪,对着茶寮一个角落打了个暗号手势。

  一个褐色人影便悄无声息地往刺史府方向飞奔去。

  陈兴是被一阵强烈的饥饿感给疼醒的。

  他只觉腹内一股刀搅般的剧痛从胃一直冲到喉咙口,他忍不住趴在案席上“哇哇”直干呕。

  “刷”拉门被阿秀打开。

  她眼见这少年居然很快苏醒了,赶紧上前:“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陈兴艰难地摇摇头,干裂的唇角断断续续说:“水……”

  阿秀立刻将手中的水碗递了过去。

  陈兴三两口就咕噜咕噜喝个底朝天。

  阿秀见此,又去厨房拎了水壶给他续上。

  等陈兴喝够了水,才将注意力转移到阿秀身上。

  见只是一个相貌普通的少女,还以为是哪家的婢女,便开口吩咐:“带我去向你家郎君致谢。”

  阿秀噗嗤一下笑出声。

  “哎呀,你知道卫家茶寮吗?我是茶寮的伙计,是我把你带回来的。”

  陈兴脸上一红。

  他本是个清俊的少年郎,只不过因着家道中落,家中父辈皆无,只留一个寡母相依为命。

  他也知道刚才那语气有些高高在上。

  只是他并非故意喝令阿秀,纯粹是以前的习惯使然。

  想起从前,陈兴眼神暗了暗。

  吴郡陈家的辉煌已成过去,他已经是家族中硕果仅存的独子。

  “得罪了。”

  陈兴双手作揖,郑重向阿秀道歉。

  阿秀连忙摆手。

  这少年在她眼里恐怕就是个初中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她才不会和小孩子计较呢。

  “咕……”

  “我去拿点吃的,你先在这里休息下吧。”

  阿秀努力憋着笑,怕那脸皮薄的少年又脸红,赶紧离开。

  不一会儿,阿秀便装了满满一食盒的点心进了屋子。

  她见这少年虽然饥饿之极,用起点心来却是斯文有礼,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停顿,每一个韵律,都优美可入画,说不出的好看,便好奇地问:“你是哪家的郎君?”

  陈兴顿了顿,说:“吴郡陈家。”

  阿秀当然是不知道,这吴郡陈家曾是跺一跺脚,这江州甚至是整个东晋都要抖三抖的顶级世家。

  她知道的,也就是历史书上反复提到的王、谢两家而已。

  但是,阿秀还是表现出恰当的惊讶和尊敬。

  毕竟不能把自己的无知表现出来,是么。

  阿秀见他吃的差不多了,递给他擦嘴的方巾,问:“你身子没甚问题了吧?何时归家?”

  陈兴的神色彻底黯淡下去。

  他欲言又止,“能否让我在这茶寮帮工?我什么都会做的!”

  说完,还向阿秀行礼长揖。

  阿秀听了,上下扫了陈兴两眼,严肃地问:“你的家人呢?”

  陈兴默然,神色几变。

  阿秀皱眉想了想,突然一个电光火石之间便有了个猜测:“是不是和家人吵架置气偷跑出来的?”

  陈兴眼睛一闪,默认了。

  没想到这茶寮丫头相貌粗鄙,心思却玲珑剔透,当真是一猜一个准。

  “陈小郎君,我说几句,不中听的话请你海涵。”

  阿秀立正,双手作揖,颜色肃穆。

  “我虽不知郎君家里是什么情况,但若是因为与家人置气便只知道逃避,这和逃兵有什么区别?”

  “逃避是不明智的。因为你不可能永远不归家,不去解决问题。”

  “男子汉大丈夫,出了什么事,要有责任心,要有担当。”

  陈兴听完,真真是羞愧难道。

  这么浅显的道理还要旁人去点破,真是当局者迷啊!

  陈兴正了正衣冠,郑重行礼:“吾乃吴郡陈家陈明之子陈兴,敢问恩人名字?”

  阿秀侧身避开行礼,笑呵呵地说:

  “这是什么大事?你明白就好。一会儿回家去,好好想想,切莫冲动了。”

  “记住,意气用事最后伤害的只会是自己。”

  不仅仅是自己,还有自己的亲人啊。

  陈兴想到。

  而被陈兴的意气用事所伤害到的陈母朱氏,正焦急万分地坐在刺史府厅堂上。

  她虽年纪不大,可因担心独子,又一夜未睡,使得人显得分外憔悴。

  昨日她和陈兴扯了几句嘴,她话说的重了些,儿子竟然就跑了出去,一夜未归。

  她从十年前便守了寡,膝下唯有这独子。

  夫郎和阿家阿翁皆已逝世,娘家也……娘家不提也罢,这阿兴就是她的眼珠子命根子!

  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她可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想着想着,方寸大乱的朱氏一大清早便上刺史府求见袁冠了。

  若不是因为自己和袁刺史的生母以前还有些交情,她是万万不敢随意上这刺史府的。

  她真是豁出脸皮,为了儿子,连长辈的谱也不敢摆。

  见了袁冠,顿时就要跪下,哀求道:”刺史大人,求您帮帮民妇,找回民妇的儿子罢!”

  袁冠示意身边的婢女扶起朱氏,不让她对自己行礼。

  他轻轻一笑,竟如百花盛开,令人心神荡漾:

  “令郎如今被人相救,正在卫家茶寮里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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