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这车夫不是别人，正是阮氏一早知会了来劫人的冯荣才。
他见融月犹自挣扎着不肯晕过去，火急火燎地解了腰带，衣襟大敞地赶着把人拽回来。
融月只觉一股大力自背后一扯，而后肩上一凉，余光里瞧见自己肩袖处的衣裳被撕裂开来，急得刹那间迸出泪来。
如此受辱，倒不如立时立刻咬了舌头自绝于此处！
那冯荣才见了融月露出的一块肩膀，顿时如饿狼见了肉，两眼放光，什么也不管不顾了，盯着白腻的肌肤狠狠咽了口水。
正要俯身下去好好啃亲一番，只听“嗖”的一声，不等他反应过来，冯荣才便被一股锐力击中，整个人朝后仰倒，摔滚出去。
一阵剧痛袭来，冯荣才捂住鲜血直流的肩膀痛得“嗷嗷”直叫，他的右肩已叫一支白羽箭矢给射穿了。
冯荣才为人混账惯了，此时就算疼得满头大汗，仍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哪个王八羔子敢算计老子？！你给我等着，我必要将你碎”
话没说完，电掣风驰地又飞来一箭，直直往他脑袋上扎过来，冯荣才吓得一蹬腿，稍稍避开些，瞬间去了一半嘴唇，殷红的血一路淌进脖子里。
这下，总算安静了。
不远处，赵珹收回搭箭的手，把弓丢给身后的侍从，撩袍从马上下来，身后的侍从正要跟上，赵珹抬手阻止：“谁都别动，在这候着。”
融月躺在地上，因着药力发散的缘故，她只能勉强维持着一丝半分的清明。迷迷糊糊间听见有脚步声愈发靠近，她整个人紧张地蜷缩起来，想躲开却又动弹不得。
赵珹低头看了一眼，避过头去，解下身上的黑羽织金大氅，盖在眼前人身上，遮去她一身的狼狈。
他回身走了几步，正欲唤随侍的梁安来抬人，又突觉如此不妥。
顿了顿，赵珹干脆利落地弯腰抱起融月，将她的脸颊搂进怀内遮得严严实实的，这才往回走。
他没有上马，而是径直进了随行等候的马车。
融月整个人被柔软温暖的氅衣裹着，鼻尖充沛着一股莫名熟悉的味道，她头昏脑涨地忆不起何时闻过，却莫名安下心来，彻底晕了过去。
安顿好人，赵珹从马车里出来，金色的夕阳照在他冷肃的脸上，在场的人莫不感到震慑。
梁安一早等候在马车外静候命令，此时见了赵珹的神色，只道糟糕，陛下怕是要大发雷霆了。
赵珹后槽牙紧了又紧，眼神冰冷地掠过在地上躺尸的冯荣才，满眼憎恶：“把此人带回诏狱关押起来，让北镇抚司好好给朕审个清楚！”
眼神扫过周围郁郁葱葱的竹林，赵珹又补了一句：“仔细搜查此处，再发现有什么人一并给带回去！”
皇宫内苑，掬月宫。
不知昏睡了几个时辰，融月口渴地受不住了，这才悠悠转醒。
她勉强睁眼，入眼对上顶上天青色云罗绸帐时不由有些发懵。
她动了动脖子，只觉浑身酸痛得很。脑中一闪而过缘由，忆及林间小道上那车夫的嘴脸，融月悚然一惊，赶紧撑着胳膊坐起身来。
发觉自己的发髻已拆了散下开来，融月又低头看了看，她身上竟只着一件崭新的雪白中衣。
谁给她换的衣服？！
掀开被子，撩了床帘，融月下床趿着床前的绣鞋慢慢走了两步。屋子里烧着地龙暖烘烘的，倒是浑然不觉得冷。
只是她四下里打量了一通，全然陌生的屋子，顿时搞不清楚自己如今是在哪了。
正发怔，一位穿着深色服制的宫人端着热气腾腾的水盆进屋，骤然撞见融月站在当地，唬了一跳，险些把水洒了。
融月一下子认出，眼前的宫人就是那日宫中办赏梅宴时，替她梳妆还夸她好看的那一位。
一颗心瞬间定下。
只是不知，小桃现下人在哪
这宫人又惊又喜，转身冲门外喊道：“来人呐！醒了，乔小姐醒了！”
融月想开口问她话，谁知嗓子干痒得很，一张嘴就“咳咳咳”起来。
那宫人忙上前扶她又去床榻上坐着，端来一碗温热的小吊梨汤喂她喝。
半碗下去，融月嗓子眼果真润了，舒服不少。
门帘掀开，两位宫装女子引着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者进来。
融月身旁的宫人低低道：“乔小姐，你总算醒了，陛下特意吩咐的，让沈太医替你把脉，看一下如今的情况。”
融月点点头，伸出手去。
沈太医盖了一块丝帕在她手腕上，替她诊脉。
良久，眉头微微皱起。
收了帕子，沈太医嘱咐道：“你们好生照顾着乔小姐，药性虽已解了，可眼下她还虚得很，有些隐患，我得去一并秉明给陛下。”
说完一扫袍子，沈太医转身就出了屋子。
融月一时有些发懵。
有什么隐患为什么不告诉她，反而径直去秉明陛下了？
说起来，陛下又救了她一次，君恩深重，她该怎么报答
出了掬月宫，沈太医赶着去御书房给赵珹复命。
他行色匆匆，走了没多久额上就出了薄薄的一层汗。眼看御书房近在眼前了，他停下来抽出块帕子，给自个儿擦擦汗。
边擦边不由得叹了口气。
沈太医年近花甲，在太医院里稳坐头把交椅几十年，他自认靠得不光是一身过硬的医术，也靠他天生敏锐的洞察力。
所谓能人，必须修得“闻琴弦而知雅意”的本事。
想在这宫里混得长久，稳住一席之地，总要学会揣摩上意。
他寻思着，陛下提溜他一个太医院首去照顾一位寻常小姐，还是中了蒙汗药这种小事，颇有些不对劲。
细细想来，他约莫盘算出陛下是看得起他，给了他先和未来皇后打好关系的机会。这才心生欢喜起来。
可惜，眼下的情况却不妙。
方才趁着药效已退，他细细给那位小姐诊了脉。
发现她体质虚寒，底子薄得很。只怕以后是万难有孕的。
想到这里，沈太医犯了难。
那位小姐的确是面容昳丽，风姿卓秀。陛下钟情于她，有意立为皇后那是情有可原呐。
可是，历来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可是一桩大事，陛下尚且无子，他是万万不能隐瞒此事的！
也不知待会秉明了事由，陛下会不会生气
如今这差事真是不好办，沈太医叹了口气，这烫山芋握手里，可如何是好啊？
御书房里，赵珹正临窗而站。
梁安在殿内侍候，见他久站不语，担心冷风吹多了会染上风寒，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劝。赵珹蓦地回头往榻上一坐，语气涩然，吩咐道：“梁安，传话给骆迦，让他加派人手在乔府后宅，一有风吹草动速速来报！”
“是！”
门外传来通报声——“陛下，沈太医求见。”
“传！”
沈太医进殿，正欲跪拜，赵珹抬手阻止道：“沈太医，免礼。”
沈太医心里一股暖流涌动，知道赵珹是怜他年事已高这才免礼，不由感动万分。
只盼眼下他要秉告的事，陛下不至于失望才好。
“臣受陛下之命，照看乔小姐病情，方才药性消去，乔小姐现下已经清醒了，只是”
见沈太医顿住，眉目间犹有忐忑神色，赵珹挑眉：“但说无妨。”
“臣方才为乔小姐细细诊脉，探得她脉象沉迟，是体质虚寒之兆，料想她应是常年累积不调，寒从内生，四肢不温。这不足之处将来恐怕，恐怕会导致乔小姐难以有孕。”
沈太医说完，一脸沉痛之色。
殿内瞬间静默，赵珹一言不发。
梁安低下头去，心里暗道沈太医莫不是吃错药了。只说药性解了便是，怎么连人女儿家的私事也一并秉给陛下知道。
陛下后宫空无一人，连个暖床的宫女都不曾有，这种事情叫陛下知道了又叫他怎么办呢
赵珹皱眉，思忖了片刻，便认定乔融月是从小无人好生照料这才落下的病根。
他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从小在宫里脱开了亲情二字，靠忍耐着孤独长大。
却也不曾知道这世上的父母，并非只有是离开人世了，或是叫皇权强迫着，才会无法关爱自己的孩子。
他遇着了乔融月，才晓得，世上的父母原也有自己快活得很，却丁点不肯爱护到子女的。
胸中气闷，赵珹不快皱眉，问道：“可有法子根治她这不足之处？”
赵珹打定了主意，日后他可是要为她指婚的，这些许不足之处若能治便好好治。若是治不好，也没关系，有他护着，她未来的夫家是万不准给她难堪和压力的。
沈太医为难道：“陛下，容臣说句实话。乔小姐亏空已久，底子薄得很，如今要调理也绝不能心急下猛料，需要慢慢养护。臣定会尽心，只是到底能不能根治，眼下却也不能保证，要看机缘了。”
赵珹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你先退下吧，照看好她，若缺什么药材了直接找梁安说。”
“是。”
等沈太医退出去，赵珹忖了片刻，手指在桌案上轻轻一扣，看向一旁侍立的梁安：“你去差人把掬月宫好好收拾一下，选几个伶俐的宫人去侍奉。乔府是不能再叫她待下去了，以后，这乔二小姐就住宫里吧。”
梁安低头应了，出了御书房，才放任自己流露出惊讶之色。
原是自己眼盲心瞎了么？他先前竟瞧不出陛下会对乔二小姐多次心软，还会主动让人住到宫里来
日后，陛下当真会给乔二小姐指婚吗？
凭他亲眼看到的景况，难说！
说不定哪天一眨眼，这乔融月，就成宫里头第一位主子娘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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