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活成麻花的村落
一道光，自那光圈里照射出来，
照在嫦娥哀痛无助的脸上，
照在唐僧单薄柔弱的手掌，
照在猪八戒狰狞嘴脸的猪鼻子上，
照在五千零四十八斤的九齿钉耙上，
阳光很暖，
但风很凉，
钉耙很硬，
世界很冷……
“如来神掌，万佛朝宗！”
唐僧金色的手掌绽放光辉，与猪八戒滚滚黑云裹挟的九齿钉耙，打在一起。
砰！
天地间一声闷响。
轰！一个人倒飞而出。
只是这一次，被打飞的不是天蓬元帅或称猪八戒，而是唐僧。
他整个人重重的砸在了奈何桥冰冷坚硬的黑石面上。
张口，一大口鲜血涌出来。
但他没有喊疼。
他不喜欢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尤其是在自己爱的人面前，那看起来更像是撒娇。他是男人，是顶天立地的男人，若成家，他就是家里女人的脊梁！他怎么可以撒娇呢？……何况，这种时候，真的不能撒娇。因为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候，他只需要坚强，和与坚强有关的一切。
比如无情！至少，他需要做到对自己无情。
所以，他知道该怎么做，也就那样做到了。
即便他被打吐血，也不会允许自己变软弱。
疼痛，不喊不代表就不疼不痛了。但至少，在气势上，要好那么一点点。
或许在别人眼中没用处，但对唐僧而言，很重要。因为那代表自己勇敢的决心、与必需承担下来的危险与代价。
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事做起来是不需要代价的。
只要值得，那就必须准备好，可能付出的任何代价！这就是人生、人生的选择。
然而，他的伤远不止一口血那么简单。
他的整个右手已经废了，不！应该是整个右臂！
他现在虚弱的躺倒在奈何桥上，仰望着天空咆哮大叫的猪八戒，他很想起来再战，但他知道那不可能了，因为他浑身都仿佛散了架一样，连呼吸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感觉到吃力又困难。
尤其是右手，明明传来不停止的钻心的剧痛，可左手捧上去，它却已毫无半点知觉……
想想也有道理，五千零四十八斤重的九齿钉耙，砸下来，一只凡人的手掌，再有神通，又怎么可能扛下来呢？
唐僧眼中没有悲伤、更没有意外，因为他从最开始就算到了，自己不可能创造出奇迹，他只是个凡人，会变成这种下场，最合理、因此也就最应该了。
只是，有些事，再不合理、再不明智、甚至再可笑，他仍然会毫不犹豫去做。只因，他认定，这是值得的就好。
男子汉，大丈夫，俯仰无愧于天地之间，若必须该死之时，自然概然赴死！
成败又如何？终不过游戏一场人间。
救自己深爱的人，此事值得。那便是舍生忘死，他也会去做。
喝了孟婆汤又如何？自己可以把她遗忘，但却绝不能辜负了她！
此一生，不负天下不负卿，才敢骄傲、才有心情去骄傲！
唐僧很骄傲，
无论哪一世，他活得都很骄傲。
但他的骄傲很谦卑，听起来矛盾，其实并没有，他很骄傲，但并不是骄傲的自以为是、谁也瞧不起；他的骄傲十分纯粹也简单，因为是带给他无穷快乐的骄傲。
他做到了别人极难做到的事情，为什么不能骄傲？这样子的骄傲，又为什么不可以快乐呢？
没理由，所以他很骄傲、更骄傲的十分快乐。
只是，这种做好人的情怀，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懂。
至少，猪八戒还不懂。
“没有人告诉过你，同一种招数，第二次出现，就是愚蠢吗？”猪八戒傲然冷笑。
在三生石时，唐僧为救假嫦娥，曾经打出过一次如来神掌。这是他第二次使用，会被猪八戒识破，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不是如来神掌只有一掌“万佛朝宗”，而是唐僧只会这一掌。他眼下的实力，也只能打出这一掌出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实力上的差距，让胜负近乎眨眼间分晓。
唐僧完全不是猪八戒的对手。
嫦娥抱住口吐鲜血的唐僧，一双眉头紧皱，仇视的看向猪八戒，“什么天蓬元帅，原来只是一个恶心的猪妖！”
“我不是天蓬？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猪八戒此时一双眼睛里早已没了昔日深情，只剩下入魔后的凶残与无情，他的双瞳里甚至已没有了瞳孔，就那样诡异的盯着嫦娥，冷笑道：“你也只不过是一个假的嫦娥！想做神仙？你连给神仙提鞋都不配！”
“哇呀呀！气死俺老孙也！”孙悟空听不得有人说紫霞坏话，这时轮起金箍棒，飞身砸来，“恶心人的夯货，还不给我闭嘴！”
叮叮当当，两个人打到一起。
按理说，齐天大圣孙悟空，大闹天宫未逢敌手，区区一个天蓬元帅，不可能打得过他。
可在这梦境世界里，猪八戒真正的身份是梦主，可谓一切世界根本，存乎于他一心。所以，在这里，他近乎等同无敌。
哪怕孙悟空变出三头六臂，三根金箍棒陀螺一样打出来，仍然只能打得到猪八戒，却打不伤他。
天上、黄泉、阴阳路、奈何桥，孙悟空和猪八戒身影此起彼落、无处不在，只斗的难分难解。
唐僧关注着战斗，没一会儿，只觉得双目开始散光、眼皮发重、脑子更加开始昏昏沉沉，他仿佛一个通宵达旦后困顿不堪的人，只想闭上眼睛，就那样沉沉睡去。
但他却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不缺觉。
那他缺什么呢？
缺心眼儿……
或者说，缺心灵、缺灵魂、缺记忆！
不错，孟婆汤的效力，开始发作了！
还没到一柱香的时间，
应该只是药力最初的扩散，
只是，唐僧已经感觉到，他在开始遗忘了……因为他的灵魂，已经在变的浑浑噩噩、渴望沉睡。
待大梦初醒，一切皆成空。
“你怎么样？！”嫦娥见到唐僧萎顿的样子，害怕极了，她好怕此时不停落下去的眼皮，会突然一下子的，再也不会睁开……她怕唐僧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
唐僧抬起头，看到了她的担心，他的心里仍觉得痛，但他明白，很快的，自己的心就再也不会感觉到心痛了。
就只还剩下短短几分钟。
然而，就算只有几分钟，他仍然想把最后的自己做好，他想呵护好最后的爱情，一如既往的、哪怕只剩下短暂的几分几秒。
他强撑精神，朝她微笑说：“我没事。”说着，唐僧用尽力气想要站起来。
但他伤的太重啦，不仅五脏、不仅整条右臂，他的肋骨也断掉好几根，此时的他想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根本做不到。
一柱香的时间，十五分钟，听起来似乎不少，但其实很短暂的。唐僧望着奈何桥尽头的那圈光明，他不知道那光明的里面是什么，他更不知道，如果一柱香时间内，他没能走进那处光明中，又会发生什么？留下怎样子的隐患？不仅仅是他、猪八戒、孙悟空，更重要的，还有嫦娥，她会遭遇到什么？永远被困在迷宫里？从此再无幸福？还是……
唐僧不敢赌这样的隐患或结局，
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并付出了与之对应的所有代价，
所有的一切都应该终结，
每一个人都应该从此收获新生。
他不能让意外发生。
所以，他很坚定、很执着的努力要站起来，一次，两次，三次……
嫦娥看懂了他的倔强与态度，怪他、烦他，直到，不忍他这样子的辛苦。
她终于帮着唐僧、扶着唐僧站起来，泪痕未干的眼睛上全是疑问，“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唐僧笑了，好笑的看着她，“你会为了讨厌的人牺牲自己吗？”
嫦娥愣住。
“不是所有的相爱，都可以带来幸福。我们之间的爱情呀……爱错了。
知道错了就要改。改正错误，是为了把不幸的变成幸福。
不是我的幸福。……至少不是我一个人的幸福，还有你的幸福。
……我其实是一个生意人，赔本的事情我是不做的。这一次也一样，其实我们是赚的。
牺牲我一个人的、不可能实现的情感，换取到你与我、甚至更多人从麻烦里走出来，拥有全新的生活、还有爱情、快乐、幸福……
我们赚大了。”
“我不懂！”嫦娥不甘心。
唐僧叹息一声，心疼的看着她，直到最后，他对她，依然感到心疼。
只是，
“现在不懂不要紧。将来有一天，你会懂的。幸福从来也不是理所当然的，想要幸福，我们就必须有取舍。
你的幸福里，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你要取得幸福，便必须要舍弃我。这就是我们不得不这样做的取舍。”唐僧很想在最后的时间里，放肆一下，比如去拉住她的手，感受她手心的温度、她擦的香水或者体香，但可惜，现在的他实在太困也太累了，浑身伤痕累累的他，实在没有兴致做这些浪漫的情事，而他的触觉也早都虚弱到几乎感觉不到了，于此同时一起消失的，还有味觉、嗅觉，模糊了的视觉、听觉……
眼耳口鼻舌身意，他好像就要全部感觉不到了。
“送我去奈何桥尽头吧，好吗？……我已经喝下了孟婆汤，牺牲了一切代价，请别让我的牺牲，付诸东流、变得毫无意义，好吗？”
唐僧得到了嫦娥艰难的肯定。终于如释重负的笑了。
一步，两步，三步，他在她的陪伴下，朝着终将忘记一切的尽头，努力走过去。
泪水，滴滴答答仿佛山涧泉眼里滴洒的清泉，只是，这里没有水滴石穿的故事。
奈何桥的黑石坚硬无情的，隔绝着一切的温度与眼泪。
黑色的桥面上，丝毫看不见泪水流淌的痕迹。
外人远远看去，并不能看到太多的煽情。
只有他与她两个人自己知道，她他曾经因为这段感情，哭过多少次、留下多少泪、为不甘倔强过多少次、又因为现实绝望过多少回……
其实严格说起来，他们真的就只是一对初相识的情侣。
情不知所起，可怜，偏一往而深。
只有遗忘才能够带来幸福的爱情，人生一辈子遇到一次就已受够了，谁还想要遇到第二次呢？
另一边，孙悟空与猪八戒的战斗也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
就算是梦主，面对彻底发狂的孙悟空，也要抱头鼠窜。
因为孙悟空的妖丹，有着本命最强的一个变化——变身！
十五倍巨大化变身术！
孙悟空化身巨猿，连黄泉水踩在他脚下都仿佛成了一条小溪，猪八戒九齿钉耙再神妙，又哪里是孙悟空的敌手？
猪八戒跳上半空与孙悟空缠斗，被孙悟空一巴掌仿佛扣篮一样狠狠给扇到地面上，接下来孙悟空高高抬起右脚，宽大的脚面仿佛山丘一般，狠狠踩在了猪八戒的身上。
猪八戒惨嚎一声，样子就仿佛当年被如来佛祖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一样，只露出两条胳膊和一个脑袋，受气包的样子，惹得孙悟空仰天哈哈大笑，无尽的畅快。
只是，猪八戒身为梦主，近乎无敌，他此时模样虽然狼狈，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多大伤势。
相反，因为此时这样一个看似狼狈的空闲间，他注意到了唐僧与嫦娥的动态。
距离那圈光亮，唐僧已近到不足十米的地方。
那圈光亮里究竟有什么？猪八戒也不知道，因为那里面是一处即便梦主也感觉不到的世界。
或者说，那里，很可能就是梦境世界的出口，走出去，就等同于走出了梦境。
猪八戒想到失去掌控的一切，看着嫦娥的背影，看着她和他出双入对、相扶相伴的背影，心中大恨。
滔天的黑气滚滚自他身体里产生，直上天际！
他咆哮如雷：“俺没说走，你们谁敢走，我就杀了谁！
可恶的弼马温！你以为只有你能变大吗？我也能！”
变大变大！猪八戒的身体猛一下子变大起来，孙悟空只觉得犹如种子破土，再也踩不住他，被他一下子顶翻进黄泉里。
猪八戒摇身一变，成了个与孙悟空十五倍变身后一般大小的巨大猪妖！
原本的猪八戒，虽也修炼了天罡三十六变的变身术，但这一重变大的神通是不会的，因为这是本命神通。但因为此时是在他梦中，所以才能想得到便可以做得到，不受影响。
他此时从地上爬起来，看也不看跌进黄泉中的孙猴子一眼，高高抬起脚，吼叫着朝唐僧二人所在踩来，“统统给我去死吧！”
“小心！”嫦娥回头，看见遮天盖日、仿佛天塌地陷的这一脚，大惊失色，本能的，她用力的狠狠一推，推开了唐僧此时孱弱的身体。
轰！
若大山压顶，嫦娥的整个人，消失在猪八戒这全力一脚的脚下。
鲜血迸射！
“嫦娥！”被推到在地的唐僧根本顾不得自己的疼，转过他，看见猪八戒脚下溅射出来的血，悲鸣惨叫。
“嫦娥！！”孙悟空从黄泉里爬起来，看见那些血，仰天惨嚎。
“嫦娥！！！”猪八戒惨声，
如坠深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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