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蟹酿橙
许是人们的期盼心太强，云水县终于下起了秋雨，小雨一场接着一场的，天气终于日渐凉快下来，所谓秋高气爽便是此刻了。
本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时候，夏子安却趴在食肆的桌子上，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谁惹我们子安了？”姜归夷挑挑眉。
夏子安又叹了一声。
姜归夷眨眨眼，莫不是他现在闲下来，孤单寂寞了？
如今数月过去，林铛头的腿已然恢复康健，灼月楼掌厨的活儿又回到了他的手里，几番下来，夏子安自然就清闲了些许，现在主要是给对方打打下手。
姜归夷不禁笑了笑：“让你掌厨时你整日往我这里跑，不让你掌厨了，你又唉声叹气的。”
“不是因为这个。”夏子安郁闷道，终是开口，“师父，你知不知道郑疾？”
郑疾？
姜归夷茫然地摇了摇头：“他惹的你？”
“倒也不是。”夏子安欲哭无泪，“只因他将我做的蟹批评得一无是处，听得我好生心塞。”
姜归夷蹙起眉头：“有些话不必听进心里，他什么来历？这般同你评价。”
夏子安能做灼月楼的庖厨，厨艺自然也是非同凡响的，这位郑疾竟能将他打击得失魂落魄，属实怪异。
“娘子不知，我却是了解些的。”一旁的白四娘蓦然出声，当下为她解惑，“京城有一位出了名的老饕，与灼月楼的李公并称为神嘴，便是娘子方才谈到的郑疾，只是这位老丈的脾气要古怪得多，嘴也刁得厉害，他尝过的东西时常得不来什么好言好语，但此人评价的确一针见血，也便是因此，惹得天下庖厨皆对他又敬又恨。”
“哦？”姜归夷问，“那他同李公相识吗？”
夏子安仍趴在桌子上，声音嗡嗡的：“不光相识，还是死对头呢，吃食论道上处处相冲也就算了，连口味也很是相反，李公喜咸辣，郑公喜酸甜，李公爱煎炸，郑公爱蒸煮，这两人一见面啊，非得像顽童一般吵上几番不可，一把年纪了，真是……！”
姜归夷闻言哭笑不得，这么一通，让她想到后世人的咸甜豆腐脑、咸甜粽子、豆浆泡油条还是胡辣汤泡油条之争……
“也不知这回又争了什么，惹得郑公大老远的从京城跑来，云水县正值蟹季，他老人家可是个吃蟹的行家，直把咱们县里的庖厨批评的那叫一个狗血淋头，听得我啊，心里哇凉！”夏子安捂住心口，“李公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眼下两人怕是还在互呛呢。”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姜归夷好奇：“你是给他老人家做了什么？”
夏子安翻了个白眼：“我先前哪知道他爱吃什么口味，李公也不说，非要给他证明灼月楼的水平，咱们云水人都爱吃辛鲜，我就给他炒了个香辣蟹，被他喷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的。”
“最可恶的是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夏子安悲愤道。
姜归夷拍拍他的脑袋：“虽说学无止境，但你可厉害着呢，莫要怀疑自己，近几个月灼月楼的生意这般红火，不都是你的功劳？”
“林铛头不在，你若是手艺不好，食客们岂不早都跑光了。”她温声调侃。
夏子安轻哼一声：“还是师父说话舒心，不像那老家伙，嘴毒得很。”
姜归夷抿唇轻笑。
郑疾自京城游来的消息传的迅速，很快云水县各个食肆酒楼都知晓了，有不少不信邪的庖厨皆去寻他老人家前来品尝，被他喷得体无完肤，讪讪离去。
放在现世，郑公怕是一个出了名的美食网络喷子。
隔日，李公打着伞来到姜记食肆。
“您今个儿怎么有空来了？”姜归夷给他倒了碗饮子，唇角含笑。
李公臊着脸：“老拙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姜归夷想到夏子安所言：“可是郑公之事？”
李公闻言重哼一声，把桌子拍得“咣咣”响：“可不就是他！这个老东西，气死我了，改天必要把他的老嘴撕烂！”
“……”姜归夷默默把碗放到他面前。
李公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轻咳了一下道：“他把咱们这儿的厨子贬的一无是处，别以为老拙不知道，他就是在跟老拙作对。”
说着李公收回脸色，正了正嗓子：“所以老拙跟他打了个赌，说娘子你做的蟹必定会让他心服口服，五体投地，最好能让他痛哭流涕，向老拙认输。”
姜归夷摸了摸鼻子，这两位也一把年纪了，火气还这么大，竟还打起赌来了，真是……志趣无穷啊。
“怎么样，娘子，能不能答应老拙所求？”李公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见姜归夷不答，他继续道：“这事儿是老拙冒昧，没提前知会娘子一声就把活儿压在你的身上，但老拙当时实在是气上头了，才定下此举，只求娘子可怜可怜，帮帮老拙吧。”
说着，他煞有其事地叹起气来，方才精烁的眼泪也暗淡下来，慢慢悠悠地喝了口饮子，露出了片刻老态。
“……”姜归夷按了按太阳穴，无奈道，“儿自然答应，只是您需得同儿说说郑公的偏好。”
“好好好。”李公一减方才，立马挺直腰板变得神采奕奕，眼底是得逞的笑意。
老东西，你等着吧，看姜小娘子馋不死你！
翌日，姜归夷上了街市，准备挑购一些橙子。
考虑到郑疾喜酸甜爱蒸煮的口味，姜归夷决定做一道蟹酿橙，不似避风塘炒蟹那般油脆，也不像香辣蟹那般辛咸，而是风味鲜美，滋味非常。
果铺的橙子各个饱满浑圆，橙香四溢，只是这个价格……一斤竟卖了四文钱。
“老板，您这橙子的价格有点贵了。”姜归夷道，“外头的摊子都只卖两文钱，您这可生生提了一倍。”
“这就是小娘子不懂了。”老板信口胡言道，“这橙子都生的娇嫩，外边那日头晒的，皮都干了，哪有我们铺里的清凉多汁。”
姜归夷摇摇头转身欲走，忽然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便停下步子。
她一看，只见铺子的犄角旮旯里竟堆了一颗榴莲！
姜归夷有些惊愕，没想到这里竟然能出现榴莲，只是看它的待遇，老板显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许是嫌弃它的味道，便丢在了角落处。
老板看她停下脚步，便殷切地上前继续道：“娘子若真去了其它摊子，必定会发现那里的没有我们这儿的甜，您瞧瞧，这模样多漂亮。”
他拿了一颗橙子递到了姜归夷的面前，颇有她不买就不让她走的架势。
姜归夷状若不满地皱皱眉：“不必。”
“唉。”老板也装出为难的样子，“娘子若是要减价也不是不可，只是咱们都是从果子行进来的好果子，若是减价了属实亏损。”
“这样吧。”他道，“娘子买几斤橙子，我可以送娘子一斤，如何？”
姜归夷瞥他一眼：“家里用不着这么多橙子，还是算了。”
“哎哎哎。”老板也不想生意跑了，“那娘子想要什么，你且挑一两个，成吧？”
姜归夷轻哼一声，面不改色地扫视一番，最终将目光定在角落的榴莲上：“这玩意长得还挺有意思的，就它吧。”
一听姜归夷要了个臭烘烘的玩意，老板心中狂喜，心想本以为这是个伶俐识货的娘子，没想到竟看中了这个东西，正巧他也不想要它，这波是自己赚了！
老板喜滋滋地连声应答，给姜归夷包上了榴莲。
姜归夷付了钱，一手拎橙子，一手拎榴莲，弯起唇角走了。
回到食肆，姜归夷便开始蒸蟹，直到几只螃蟹蒸熟变红，她才将它们取出，用工具细细挑了蟹肉。
先是蟹腿，此时的蟹肉已被蒸得香嫩饱满，她巧手取卸，直接挑出了完整的长条。蟹腿挑完，再以小锤轻轻敲碎蟹钳，将里头满满雪白的蟹肉尽数敲出。
拆蟹可是个功夫活，直花了她一个时辰才将手头的蟹黄蟹肉全部挑完。
蟹肉备好了，接下来便是雕橙，姜归夷想了纹样，将里头果肉淋漓的橙肉挖出，并在果皮上雕了精美绝伦的花纹，细细看去美貌得很。
先前的蟹黄蟹肉与橙肉一起炒成鲜味喷香的蟹粉，橙黄的蟹粉堆在锅中，随着翻动流淌出金黄诱人的汁液，待热气弥漫时倒入雕好的橙皮之中。
圆润的橙中盛着瑰丽的蟹粉，仿若灯笼小船。
姜归夷放下小坛，在里头加入了香雪酒和米醋，又浸泡了白菊，花瓣浮起之时放入香甜的橙子，送去蒸制，约莫一刻钟后，蟹酿橙这便做好了。
郑疾他们还没来，姜归夷想到上午在果铺买的榴莲，忽然有些嘴馋，便切开榴莲，取了一半用它做榴莲千层。
榴莲香气弥漫，飘飘扬扬地钻出厨房的窗子。
“就是这里，看见没，气不气派！”食肆门口，李公正背着手，向郑疾炫耀。
“哼。”郑疾揪了揪自己的胡子，瞥了一眼肆内前厅，踏着大步走了进去。
他边走边打量：“你说的那个小娘子呢？怎么不见她人。”
李公：“许是在厨房吧，还不是为了给你这个老东西尝手艺！”
郑疾闻言也背起手，向厨房走去，刚靠近门帘，他就闻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臭味，直直冲进了他的鼻腔，嗅着很是难闻。
他狠狠皱起眉头，说是要给他做美食，就做出来这种玩意？
他不禁甩了甩袖子，转头就走，这可真是……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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