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炒冰
年轻郎君绕口令似的说着“是”与“不是”，把姜归夷绕得头晕，她脑壳上的包还消透彻，如今听他和王小蛋这么一番叽喳吵闹，不禁有些头疼。
阿裴似乎察觉到她的不适，手掌轻轻覆上她的后脑勺，一触即分，轻声问：“还在痛？”
姜归夷：“有点儿。”
阿裴闻言，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年轻郎君听后也急忙住了嘴，不再叨叨，而是问：“怎么，姜娘子受伤了？”
姜归夷笑了笑：“前些日子的事了，不碍事。”
年轻郎君连忙道：“伤哪了，我认识一个厉害的郎中，可以请他来为娘子瞧瞧。”
“脑袋，撞了个小包。”姜归夷拒绝，“已经看过郎中了，没什么大事，只需再热敷一些时日就好。”
一般脑袋上撞了包，都得先冷敷，十二个时辰后再进行热敷，可以加快血液循环，促进消肿。
“脑袋？”年轻郎君吃了一惊，“脑袋可不是小事，真的需得给娘子好好看看！”
说着他就丢下王小蛋，挤到了姜归夷的旁边，要去看她头上的包。
妹妹顿时不满，“噔噔噔”地跑到他面前，把年轻郎君一把推开：“你离我阿姊远点儿，男女授受不亲。”
年轻郎君瞪着眼睛，哑口无言，半晌后，忍不住指向阿裴：“他刚才就碰了娘子的脑袋呢，我可看见了。”
姜归夷眨了眨眼，有吗？她怎么没感觉到？
妹妹自然是看见了，只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胡说，阿裴哥哥礼貌着呢。”
王小蛋愤愤不平道：“你薅我头发时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呢？”
妹妹：“没把你当人。”
“你，你……”王小蛋头顶冒烟。
眼看他们又要吵起来，姜归夷又开始头疼，阿裴蹙了蹙眉，寒潭般的眸中凝出一分冷意，看向他们，王小蛋和妹妹的话瞬间就噎了回去，两人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
他们二人忽然安静，姜归夷心感迷惑，不由得顺着他们的目光，扭头去看自己身侧的阿裴。
就见阿裴微垂着眸，乖乖站在那，安静恬淡得很。
她对年轻郎君道：“真的不用，待会儿我热敷一会儿就好了。”
“那……”年轻郎君只好收了找郎中的念头，他环视一周，看了看桌上两个空了的钵钵鸡罐子，道，“那我给娘子刷刷锅碗吧，总不能白吃娘子的饭菜不是？”
他在姜娘子心中的形象都大打折扣了，这时候不得献献殷勤吗！
说着他又拍了拍王小蛋的脑壳：“快去帮娘子把桌子擦了，瞧你吃的，油都溅桌子上了。”
“哦，哦。”王小蛋还算不笨，立马反应过来他哥这是要献殷勤，麻溜地窜到桌子旁，拿自个儿的衣袖去蹭桌面。
“用你的袖子做甚，用抹布！”年轻郎君又一拍。
姜归夷扑哧一乐，他们愿意帮忙，她也不阻止，便道：“厨房里有抹布，王小郎君去取便是。”
王小蛋乐滋滋地窜进去了，他能进姜娘子的厨房了，哦耶！
年轻郎君揽了活儿，此刻也高兴得很，只觉得自己在靠近姜娘子的道路上，又迈进了一大步！
至于姜归夷，全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抬手摸向自己脑袋上的小包，很快，手腕便被阿裴微凉的手捉住。
“等着。”他道，说罢便转身进了后厨。
年轻郎君正在心满意足地刷碗，接着就看到那位黑衣的阿裴郎君进来，烧了壶热水，同冷水兑在一起。
那修长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探进水盆，热水微漾，雾气升腾。
待温度相兑得适宜后，他将盆端了出去。
姜归夷闲坐在位子上，见阿裴掀帘而出，寻了块干净的方巾，将其浸入水中。
淡色的方巾入水，吸了满满的热意，色泽变深，片刻后，他取出方巾，拧尽水液，将它叠成了大小合适的长条。
原来是想让她热敷。
姜归夷抬起胳膊，想要接过。
“别动。”他低声道，躲过了她伸出的手，将温暖的方巾敷上了她的脑袋，轻轻按住。
姜归夷顿时停下动作，有些发愣。
脑后热热的，方才因吵闹带来的痛感似乎随着这股暖意到来消逝了不少，心也宁静下来。
年轻郎君洗完锅碗，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青衫的娘子和黑衣的郎君一坐一站，挨在一起，阿裴的手还覆在姜归夷的脑袋上，为她热敷，瞧着和谐无比，有股怎么挤也挤不进去的气场。
“……”年轻郎君悲愤，早知道不抢刷碗的活儿了，他也想给姜娘子热敷！
同样是用水，姜娘子的脑袋不比碗好多了？！
快至七月，云水县到了梅雨季，已经一连数日下了连绵的雨，天气也愈发潮湿闷热起来。
也不知是谁宣传了姜记食肆有多凉快，梅雨季一来，前来吃饭的食客越来越多了，姜归夷便增加了甜食柜台的品样，做了水果炒冰。
她在资源商城里兑了一台小小的炒冰机，装在甜食的柜台处，炒冰机顶锅的外观同寻常的平底煎板有些相像，她将其包装了一番，机身嵌进了木台中，在外人看来就是个煎板，倒是看不出来是个先进玩意儿了。
考虑到忙碌的问题，炒冰只在午后卖，因为临近中午和晚上时姜归夷要忙着烹制午食和暮食，而未时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间段，正适合心浮气躁的食客们吃上一碗炒冰。
“娘子，要一份火龙果炒冰！”一食客抹着湿汗走进了食肆，收起了他手中淋满雨水的油纸伞。
“好嘞。”姜归夷闻声切开了一颗红心火龙果，将它捣碎成汁液。
炒冰说是叫炒冰，其实并不是用冰所制，而是用新鲜果汁在温度极低的冰锅里翻炒，与姜归夷在前世所吃过的炒酸奶有异曲同工之妙。
捣碎的火龙果汁与乳白的鲜牛乳混合在一起，轻轻翻炒，凉滑的果液在低温的炒和下逐渐融成粘稠的模样，松松软软，随着炒冰慢慢成型，再撒上花生碎、葡萄干和红豆，色彩丰富鲜艳，炒冰也渐渐呈现出剔透的光泽，同锅底分离，变冷变干。
泛着甜香的炒冰落入碗中，紫色鲜亮，还有焦黄的花生碎、青褐的葡萄干和暗红的红豆点缀，漂亮诱人。
食客连忙挖了一大勺，塞进口中，炒冰口感绵密，凉甜软滑，一勺下去爽感自舌尖冲到了肺腑，连通体都凉快了许多，花生的醇香、葡萄干的酸甜和红豆的浓软与火龙果的可口混合，体验感丰富又有层次，吃得他全然停不下来，只想吃完这碗，再来一碗。
每到未时，姜记食肆就会迎来一帮食客坐在桌前吃冰，让门外打着伞匆匆走过的行人好生羡慕。
云水的雨总是下的突然，记性不好的人总会忘记带伞，抑或是抱有侥幸心理的，懒得带伞的，想着“怎么就这么巧我出门时会下雨呢”，因此便就两手空空地出门，而后被浇成落汤鸡。
姜归夷时而会看到被淋了一身雨的食客屁颠屁颠地跑进她的肆里，还要站在门前抖一抖才坐下，生怕把她的座椅洇湿了，无奈之下，她打了一排伞架，摆在入门处，其上放了一溜的油纸伞，用来借给没带伞的食客们。
有借就得有还，食客们也很自觉，下回来还了伞，必会道上几声感谢，再送上一包自家存的好茶，或者一些小玩意儿，给阿欢和跑来蹭饭的弟妹玩。
有时候阿欢和阿裴出门采购，因着手里要拎食材或者柴木，也不会带伞，毕竟人就只有两只手，再打一把伞的确很麻烦。
暮食刚过，又下了瓢泼大雨，哗啦哗啦地打在屋檐处，奏出连绵不绝的响乐。
阿裴和阿欢已经出去了快一个时辰，还未归来，雨又下得这样大，姜归夷有些担心。
弟妹此刻正趴在木桌上，懒洋洋地闭着眼，小孩子觉多，睡的也早，因着蹭饭便没回去，现在困得厉害，只好趴在食肆里浅眠。
姜归夷打了烊，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我去寻他们两个，你们在这儿看店，不要给别人开门。”
弟妹眼也没睁，口上应付着“好”。
姜归夷展开素白的油纸伞，又抓了一把，顶着风雨出了门。
云水的市集喜欢早市卖蔬菜，夜市卖瓜果，姜归夷寻了片刻，果然在一间瓜果铺里找到了阿欢。
小丫头此时抱着一筐瓜果，发鬓微湿，想来是采购完出门没几步就下了大雨，又跑回铺子里躲雨的。
“娘子！”看到姜归夷来，阿欢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赶忙窜到了她的伞下，呜呜道，“早知道今日下这么大的雨，我便不出来了，弄得我一身湿漉漉黏糊糊的，好生难受。”
姜归夷笑：“出门前就提醒你带伞了，你还不听。”
阿欢哼了一声：“裴郎君回去了吗？他也没带伞，怕是淋得比我还惨。”
“还没。”姜归夷道，“就是出来接你们俩的。”
另一边，阿裴开了食肆的锁，他眼睫微湿，黑衣尽染，身上满是冰凉潮湿的雨迹。
烛火微晃，弟妹二人正在浅眠，除此之外肆内再无他人。
“你们阿姊呢？”他问。
妹妹揉了揉眼，嘟囔道：“不知道，好像出门了。”
阿裴望了望门外，大雨倾盆，冷风席卷，雨水纷飞，他蹙起眉头，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她何时出的门，有没有带伞。
于是他抚了抚身上的雨水，撑起一把素白的油纸伞，又拿起一把伞，疾步走出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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