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已经是凌晨一点，严浩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宋亚轩早就被司机接走了，偌大的房间此刻显得如此空旷。窗帘被拉得严密，外面斑驳的月影在窗帘上透出了窗户的形状。身体凉津津的，沉重的疲倦牵动着太阳穴一阵阵跳。
他比谁都希望知道到底是谁拍了这张照片发到网上去，不愿意稀里糊涂地就这样被人摆了一道。玩得好的同学告诉他学校发出的那段监控被修改过了，他思来想去，只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睡不着索性从床头柜上摸到了手机，灯光亮起地时候猛地眯了一下眼睛。面容识别了三次都没有成功，严浩翔不愿意将另一只手从被窝里拿出来，只好用单手有些僵硬地输入密码。
在这样的晚上所有人都睡了，严浩翔刷新了两次对话框，确认了没有人再发消息来，百无聊赖之际点开微博切换了小号。点进搜索，第一条热搜就是关于自己的，词条右边被标上了鲜红的“爆”字。
顺手点了进去，看着大家众说纷纭地讨论跟自己有关的事情，这种心情无论体验多少次还是会让人感觉到很奇妙。顺着大家的言论一条一条看下去，突然在某一条内容的评论区看见被顶到前五的热评，里面有人头头是道地分析着拍照的人是谁。
“我有朋友在那个学校，他看过原版的监控，明显角落里还有一个人被裁剪掉了。角落里的那个人一看就是个女生。不知道为什么要裁剪掉这个画面，不过这样的举动更让人怀疑其实偷拍的人就是那所学校里的学生吧。”
这段文字下面还煞有介事地附上了他文中提到的“原版监控”的截图，用醒目的红色线条圈出了角落里拍照的人影，看起来似乎就是那么回事。下面附和的很多，但也不乏质疑的声音。大家吵吵闹闹的样子看得严浩翔有些头疼。
只是关于监控是不是被修改过这件事，严浩翔似乎也听同学们提起过。只是没有亲眼见过所谓的没有被修改过的监控，自己也就不好下定论。两边都发了澄清声明之后似乎这件事情就告一个段落，但严浩翔仍然觉得有些心慌。
他又想到马上就到暑假，暑假的时候自己一定会去北京训练。那样的日子有一种充实的快乐，可要追根究底，终归是心里面缺了一块什么。自己和白松隔得这样远，距离远了，两颗心之间拉着的那条线就被拉得又细又长，紧绷地让人感到心疼。
就算去年过年的时候李总格外强调了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可是心中的想法才是无法被关在笼子里的鸟。言行的铁笼费力关住，思想隔着牢笼遥遥愿望天空。他突然有些想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至少自己做什么事情都是随性的，自由的。
马上就到暑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动身。期末考试要参加吗，应该是要的。其实这学期的功课学得有些敷衍，严浩翔突然有些害怕起考试来。他知道白松的名字有时会出现在学校的光荣榜上，她在升旗仪式的时候自信地站在台上发言，周身像是围绕了一圈光晕，让整个人都熠熠生辉起来。这样的她让严浩翔感觉有些陌生。
严浩翔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开始复习，这学期尽量考得好一些。他想起昨天晚上留了一道数学题还没有来得及请教老师，一直留在那里，像一块抠不掉的疤，让人的心中生出许多烦躁。他这样想，其实自己也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并没有比别人特别到哪里去。
那些光环有的时候确实会让人迷失，可是清醒过来的时候又对自己之前的心思感到羞耻。严浩翔突然感觉有些沮丧，原来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
越想越睡不着，严浩翔看见窗帘在微微摆动，应该是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来的风。这样细微的变化更让他感到清醒。他再回过神来看手机，还是刚才的那一页，只是刚才自己看的那条评论不见了。
严浩翔有些疑惑地刷新了两遍，再怎么找也没有。像是机械一般重复着刷新的动作，在某一个时刻，他突然停住了动作，明白了什么。
应该是这样。严浩翔认命般地不再看手机，锁了屏扔在枕头旁边，双眼盯着天花板，灯泡的轮廓清晰可见。严浩翔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问不了，无论在哪个笼子里，都是在笼子里。
那天晚上，严浩翔迷迷糊糊地睡着，意识还清醒地前一刻想的是暑假去北京训练的事情。
距离，具体而无法跨越。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周六上午半天公司放了假。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仍然能够窥探到外面的阳光有多刺眼。严浩翔不敢拉开窗帘，这习惯是什么时候开始养成的自己也不太记得清楚了。
胡乱吃了一顿饭，公司派来接的车已经停在楼下。严浩翔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头发有些凌乱，随意从衣柜里拿出了一顶帽子戴上就出了门。急匆匆钻进车里的时候看见里面已经作了刘耀文和丁程鑫，两人看见他来打了声招呼。
严浩翔坐下来的时候有些如释重负，在后视镜里看见丁程鑫沉默地转头看窗外，刘耀文低头看着手机。虽然这种去公司的路上大家总是这么沉默，可今天似乎还有一种奇怪的气氛。严浩翔突然感觉有些别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因素。
到了公司大家按部就班地训练，另外两个人已经到了。训练的时候严浩翔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到了课间休息的的时候，四个人立刻围过来，关切地看着严浩翔的神色，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怎么这么看着我？我就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严浩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跟平常无异。
“你跟那个姐姐怎么样了。”大家都没有说话，还是刘耀文先开口，压低了声音尽全力不让工作人员听见。
好在老师这个时候出去了，休息室里面除了角落里站着的一个摄影师外没有其他人。严浩翔显然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的表情有些僵硬。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水杯，指尖用力的时候似乎心跳就能平稳一些。
不知道犹豫了多久，严浩翔终于小声说：“我总觉得这照片是学校里的人拍的。”他一边说一边注意周围有没有人听见。
“我也觉得。”刘耀文率先跟着赞同，其他人都一脸云里雾里地看着这两人。
“昨天晚上我看见一些评论了，说得挺有道理，但是就是过了几分钟再看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我总觉得……嗯……你们都懂的。”
“大家都回到各自的教室。”
老师突然站在休息室门口大喊一声，惊得大家都纷纷抬头朝门口看，看见是老师来了，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装作没有异常地朝着门口一边打闹一边走。经过老师身边的时候似乎是泰然地打招呼。严浩翔看着老师的眼神总觉得有些发怵，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最后一个人走出休息室的时候，老师轻轻地把门关上。严浩翔听见关门的声音似乎让自己的心一颤。
走进舞蹈教室从镜子里看见自己，严浩翔才发现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和自己一起练舞的是丁程鑫，他一直羡慕丁程鑫的身体力度，大开大合的动作由他做出来特别好看。可是今天严浩翔总是心不在焉，想要努力跟上音乐的节奏这一点就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
舞蹈老师让休息之后出去接了杯水喝，丁程鑫走到严浩翔身边，看见他嘴唇有些发白，汗水将刘海粘在额头上，脖子上有些反光。严浩翔坐在地上仰头看他，表情有些无辜，忽然丁程鑫就心软了。
这个弟弟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从一开始的时候，丁程鑫就有些提心吊胆，他多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眼下是最好的机会，丁程鑫觉得自己一定要告诉严浩翔什么。他面对着严浩翔坐下来，让自己的眼睛和他的平视。
不同于别人的想法，丁程鑫自认为更了解严浩翔。不知不觉他已经长这么高了。丁程鑫一边感叹着一边看向他，舔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嘴唇，嘴唇上的死皮硌得舌头有些难受。
“浩翔。”
“嗯？”严浩翔发出声音的时候都有些有气无力。
“我知道你喜欢她。”丁程鑫直截了当。
“嗯。”严浩翔没有否认，似乎觉得丁程鑫会这么说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在这个哥哥身上总是能感受到令人安心的感觉。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要说的，大家也都不会去向公司那边说关于你们的任何事情。但是你也知道公司会做出什么事情，万一被发现了后果也会挺严重的。而且……”丁程鑫顿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话语中多了犹豫的意味，“其实你也可以替其他人想想，无论是她，还是……我们。”
严浩翔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丁程鑫，用一种很无奈的语气这样柔和地跟自己说话。丁程鑫说出的最后两个字像一片羽毛似的轻轻划过严浩翔的心上，让他为之一颤。
严浩翔无法否认自己此前就已经想过这种可能性。但正因为自己已经在内心做出了选择，横亘在自己面前的规则如此刺目，只有闭上眼才能稍微心安。大家的感受自己不是不知道，如果非要说的话，严浩翔只能难为情地承认自己似乎是故意忽略了这些。
有些夜晚严浩翔躺在床上的时候，多希望自己能够不顾一切地冲到大街上，对着过路的人大喊自己有多么想要将自己的感情公之于众。可是理智攥住了他。他无法忘记那个小小的夜晚，自己和父亲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自己一个人乘坐飞机回到重庆，这个被自己称作家乡的地方，为了自己的梦想，已经放弃了太多。他没有退路了，不能在半路上跪下。严浩翔希望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别人自己没有错，告诉所有人，包括他的父亲。
他无法忘记自己来时的路，也不愿意舍下她。
严浩翔低着头，不发一言，半晌，才轻轻地说了一句。
“阿程哥，我有点累。”
丁程鑫瞳孔一震，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听见过这个称呼了。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离开，只剩下自己还在原地，新人一个一个又来。严浩翔上一次这么叫他，还是在离开公司之前。那时候严浩翔还是一个小小的人儿，混在一堆锅盖头里，蹦蹦跳跳地找他要抱。
“累了就休息一会吧，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什么是正确的选择？”
“你不会后悔的选择。”
“只是这样吗？”
“我想应该是的。”
严浩翔只是了然地笑笑，拍了拍自己的腿后站了起来。恰好舞蹈老师这时候从门外走进来，看见严浩翔的脸色好了许多，揶揄着笑：“浩翔休息好了啊，下面这节课就要认真咯。”
“好的，老师。”
此刻刘耀文站在洗手间里，刚洗了手，擦掉脸上的汗珠，忙里偷闲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昨晚被删掉的评论，被举报的理由还是一如既往的离谱。
自己没有那样的胆子直接发原版的视频，只能是发了一张截图，希望能有人看到。这件事情早就已经从高中部传到了初中部，怕的就是这短短的监控录像会被和谐掉，便跟着几个同学想了一出损招将它流了下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却又都不愿意做那个出头鸟。
刘耀文将ip地址一换再换，用了一个新注册的帐号，在黑夜里电脑屏幕的灯光下，兴奋得搓手，自己在心里默念着倒计时，三，二，一，发送。然后紧张地看着评论从一个噌噌噌地往上涨。他那天晚上情绪波动得有些睡不着。
发出之后立刻退出了这个帐号，刘耀文轻手轻脚地关掉电脑，将整个人窝进了被子里。
那样凌晨的热度超乎刘耀文的想象，短短几分钟就被顶到了热评。刘耀文不由得看着手机屏幕发笑。没想到仅过了十多分钟这条评论就已经被删除了。除了意外，自己的心情倒没有太大的起伏，毕竟自己想做的事情已经完成，刘耀文的心中有一种英雄的兴奋。
刘耀文看着风平浪静的互联网，明白此刻这下面正暗流涌动。他恍然一看时间，自己在厕所已经待了十分钟了，便赶紧关了手机重新放回兜里，明白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赶紧回到教室去。
刘耀文重新洗了一下手，冰凉的水温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看着自己身上被汗水打湿一部分的短袖，又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眼睛像棕色的宝石。
刘耀文只轻轻地说了一句“怎么这么帅”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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