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银河
下班之后，苏落峰给孟珏打了个电话，确定对方今天不回来之后，买了只烤鸭回了趟父母家。吃完饭，年晓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苏落峰就凑了过去陪她一起。
眼看过了一个剧情点，苏落峰趁着氛围相对轻松的时候，开口问：“妈，您还记得您刚工作时候的同事们吗？”
年晓华眼睛不离屏幕随意接了句：“记得啊。”
“那您知不知道一位名叫黎青峰的医生。”
闻言，年晓华拿着遥控器的手僵了一下，不过下一秒便恢复如常。她放下遥控器，稍稍整理气息。“哦~知道，你从哪听说的。”
“人家跟我打听的，就是上次的那个孟先生。”
幸好不是苏落峰在疑心什么，年晓华稍微松了一口气。不过言语之间仍旧小心。
“哦~他都…说了…都问了什么？”
苏落峰遗憾道：“他说那位黎医生三十多年前不幸感染埃博拉牺牲了。”
牺牲、他用的词是牺牲。在这件事上，年晓华强忍着平静了三十多年的心再一次被揪的生疼。她直愣愣的面朝电视坐着。
“嗯。是。他牺牲了…”她不敢再说一句话，实际上她也开不了口。她此刻鼻腔酸涩，一股委屈涌进咽喉。她忍了又忍，才使得眼泪终于没往外流。
也不知道，这委屈是为谁受。
过了一会儿，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打了个哈欠道：“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
苏落峰也是勉强提着精神，看着年晓华模糊的背影，揉了揉半阖的眼睛，含糊不清的说了句晚安。
书房里，年晓华打开一本书的扉页，就着一豆孤灯轻轻抚触着夹在里面的旧照片。照片里的两个女孩子相互攀着肩膀，笑的那样明媚…像是被这笑刺到了一样，触上照片的手突然瑟缩了回去。其实不止是手，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小声啜泣着。眼泪终究还是夺了眼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像是怕被照片里的人看到似得，执拗地偏过了头。过了好久，才小心翼翼的把书合上。她走到窗边，愣了好久，颓然开口：“张柚，你会怪我吗。”
黑夜里，止不住的风吹的树枝始终不得平静，她的问题永远都不会有人回答。
如果说去世的人是梦回时的魇魔，那么活着人的便是悬在头顶的剑，只要悬剑未落，对于那个孩子就始终亏欠。无论是哪一个都足够折磨。可是除去这些，事件本身也有对错。无论当年是出于什么原因，私心也好、要强也罢，从她答应瞒着这件事开始，就已经铸了错…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孟珏是次日下午回来的，接着马不停蹄地就去了公司。实验室那边来了几个人汇报项目进度，他和几位董事一起听。
一款新药从立项开始，五年之内能审批上市都算得上是迅速。在这期间，任何一个环节出了一点问题，都有可能导致项目终止，几千万甚至上亿的前期投入都得打水漂。环环相扣，容不得一点马虎。
ppt做了近百页，会议紧锣密鼓地开了三个多小时，直到反复确认所有的环节都没问题了，孟珏才在临床审批申请上签字，申请通过之后，项目才算正式进入临床试验期。
连轴转了两天，孟珏感觉浑身都快散架了。散会之后，又赶上下班时间，周五的晚高峰，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反正现在回家，也得在路上磨上个把小时，孟珏索性就先去休息室歪着了。
苏落峰上班的时候就收到了孟珏的微信，今天下午没什么手术，他就提前半个小时下班打算去接人。
苏落峰刚上电梯，想起那个烦人的门禁，掏出了手机提前跟孟珏知会了一声。
叮~到了楼层，电梯打开，苏落峰却是吓了一跳。
“哥？你怎么来了？”苏卿歧就站在电梯门口准备下楼。
“你…你怎么？你不是在宁口的工厂那边吗？”苏落峰不知道苏卿歧突然过来，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大摇大摆的就过来了。
“我来汇报项目啊~”
正当二人互相为对方不合时宜的出现感到震惊的时候，孟珏从门里走了过来…
“哥？你挤什么眼睛啊？”苏卿歧正欲回身看，就被苏落峰一下按住了肩膀。“没什么，你不是着急回家吗，我也回家，我带你一起好不好。”说着就把人往电梯里塞。
苏卿歧被他推着进了电梯，一脸无奈：“哥哥，我不着急回家，我要陪原清逛街。你还是别送了。”然后又把苏落峰推了出去，并按了电梯按钮。心里很是无语，至于吗，不就是谈个恋爱吗，弄得她跟王母娘娘似的，怎么，她是会划道银河怎样。
其实苏落峰刚才拦的有点儿晚，苏卿歧还是看到了一个慌忙的背影。下午她师兄在台上汇报的时候，三个多小时，她不知道看了孟珏多少眼，就差把人家印在脑子里了，头发丝儿在哪个位置她都能绘出来。背影？一个脚后跟儿都足够她把人认出来。
苏卿歧无奈的摇了摇头，自言一句：“幼稚！”
接着掏出手机就给小姐妹打了个电话。“喂？原清，有空吗，一起逛个街呀~”
楼上那俩趴在窗户上看着苏卿歧走出了大楼，才松了一口气。
“这也太刺激了？她怎么过来了。”
孟珏看着苏落峰心有余悸的样子，一瞬间感觉有点失落。
“我刚才忘跟你说了，今天你妹妹的项目来汇报进度。”
“哦，没事。”
“你很怕她知道吗…”
苏落峰是个很细心的人，孟珏一开口他便能精准捕捉到对方的情绪，他知道孟珏喜欢多想，推着孟珏坐了下来，柔声道：“没有，就是怕她太震惊。”一边说还一边扯着对方的手。他很喜欢这些小动作，无需亲吻，拉拉袖子牵牵手，有意无意间诉说着亲密。
孟珏也枕上了苏落峰的手臂，低低回了句：“嗯。”
“饿了吗，想吃什么？”
孟珏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说：“嗯…不知道。想睡会儿。”
闻言，苏落峰把孟珏的头托到了自腿上，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头发。“那就先睡会儿，睡醒了带你回家。”一分钟不到，苏落峰便听见孟珏的气息逐渐平稳。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满眼心疼的看着怀里的人，头发长的都盖住了眼睛，也不管这人是不是睡着了，伸出手把遮住眼睛的两绺黑发挂在了耳后。就像是对着自己心爱的珍品一样，怎么摆弄都不够。
孟珏没睡多久，睁开眼睛便看见苏落峰锁着眉头。
“我睡相太难看了吗？”
眉头舒展，苏落峰辗然一笑，把孟珏扶了起来，道：“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孟珏笑了笑，道：“我感觉睡了好久。”
“没多久，不超过二十分钟。回家吗？”
“好。”
孟珏刚才浅睡了一会儿，现在精神特别充足。苏落峰开着车，看他还有精神摆弄挂在车里的中国结，便顺口问了句：“昨天去哪了。”
“去了趟平洲。”接着孟珏脑子里忽然划过一道闪光，猝然开口：“对了，我上次跟你打听的黎青峰你问了吗？”
“哦，我妈说使她之前的同事，跟你说的情况差不多。”
“嗯。”
孟珏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把事情告诉苏落峰。“其实，我之所以跟你打听，是因为，这个医生是当年警方判定的一起医药事故的嫌犯。”
苏落峰心里狐疑道：“医药事故？”须臾，他接着说：“我妈没跟我说过。”
“正常，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再加上这位医生当时已经去世了，就被压了下来。”
苏落峰想起昨天自己母亲的反应，看起来是和那位黎医生不是很熟，想来她应该也不知道吧。接着孟珏就把从张辰那里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他。
车开着开着就到了苏落峰那里…
孟珏看着窗外，问：“你怎么把我带到你家来了？”
“你又没说回哪儿，我轻车熟路自然而然就到这了~怎么？还害羞啊！”
孟珏无奈笑了笑：“不是~我还是没带衣服啊，你让我回去拿两件衣服也行啊。”
停了车，苏落峰下来之后给孟珏开了车门。“穿我的啊，你不是都穿过了吗。”
然后搂着人往前走。“要不我们明天去搬趟家，把你东西都收拾过来？”
孟珏想了一会儿，说：“好。”
苏落峰低头望着孟珏的脸，夜间明灭的路灯衬得他皮肤雪白，眼睛简直是勾人。他咽了口唾液，说：“其实，我还是喜欢你穿西装的样子。”然后凑到他耳边低语：“再戴上眼镜，每次看见我都想把你扒干净。”
孟珏嘴角轻扬，魅惑道：“每次？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苏落峰捏了捏他的脸，同样玩味的说了句：“你猜？”
其实苏落峰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过他确实想起了那天在网站上看到的孟珏出席活动的样子，戴着金边眼镜正经的不行。
睡前，苏落峰看着躺在身侧的人，说：“哎？下次你戴个眼镜儿呗~”
孟珏翻了个身对着他：“你是在哪里看见我戴眼镜儿了。”
“戴不戴。”
“不戴~”
“戴吧，我想看。戴不戴？”
孟珏笑了笑，小声说：“你下次让我在上面，就戴~”
“你说的啊！！说好了，不能变了啊。”
孟珏没想到他这个反应，一时间噎住了。“呃…你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多大点儿事儿啊，睡觉！说好了啊。”
然后吻了吻孟珏的额头，还真就睡了。
夜里，关了灯，孟珏睁着眼盯着黑暗里的一个白点，算是想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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