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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洋槐与伏特加「一」


  《小森林》

  文/陈衣归

  .06

  愿麦子与麦子长在一起,愿河流与河流流归一处。愿孤独的小孩都能看到星星,愿我们的时代是最好的时代。

  七月。  

  海岸线上爬起来一道光,把凌晨四点的南州照得七八分敞亮。

  旅游旺季,海滨大道上缓缓驶过几辆巴士,一到夏天,就有大批大批的外省人来这个传说中“最适合恋爱的城市”看看。

  凭着直觉往前走,走过低矮的灌木丛,嫩叶上的露水滴在脚踝上,一滴水珠缓缓地爬上脚背。

  苏阿细低下头,看杂乱的草木之间。

  “蛋黄?”

  她趿着一双夹板,不知不觉已经走了足足一公里的路,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

  蛋黄是一只上了年纪的橘猫,奶奶送给阿细的,初三的时候就一直陪着她。

  昨天吃完晚饭以后蛋黄就不见了,苏阿细以为它出去遛弯,没有放在心上,一直到半夜醒来去卫生间,路过客厅,才发现蛋黄的小屋里空无一物。

  苏阿细此刻有点憔悴。

  她在这大街上已经游荡了两个多小时了,身上全是汗。方圆一公里找遍了,也没找到她的猫。

  路的尽头竖着一面凸面镜,她站在镜子底下停了片刻,镜面里有三分之二都是大海。围墙边有洋槐花。

  转弯,到了十字路口中央。

  苏阿细好像看到有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人躺在那里。

  虽然周边基本上没有什么车,但是她的直觉是出了交通事故。

  她跑到马路中央,俯身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看着那人。

  躺在地上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这个男生很白。

  苏阿细是个不太能记住别人长相的人,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她仔仔细细地盯着他晨光下的睫毛看,突然有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她想拨一下他的睫毛。

  伸了一下手,还是忍住了。苏阿细拍拍他的肩膀:“你还好吗。”

  没动静。

  少年的五官很精致,一颗淡痣缀在眼角。脸跟她一般大,若是不开口说话,必然就是半个姑娘了。

  她盯着他玫瑰色的嘴唇,微微蹙眉,鼻尖一滴汗水掉在了地上,融进了黑漆漆的柏油马路。

  一阵风来,吹落了掉在她耳后的一片洋槐花瓣,恰好落在男孩子的掌心。

  苏阿细没有看到他的手微微瑟缩,只是觉得,这么好看的男生,死掉了好可惜。

  身后开过来一辆车,正好是绿灯。

  苏阿细冲着那辆车招招手:“停一下,不要开过来,有人出事了。”

  轿车刹住,一颗脑袋伸出来:“什么情况?”

  苏阿细说:“好像有人晕倒了,能不能帮忙打个电话?”

  “哪有人?”

  苏阿细回头,往后看去,才发现他已经踏上自行车,骑远了。

  她有点尴尬,讪讪地开口道歉:“不好意思,我误会了。”

  开车的男人估计见这个小姑娘长得太好看了,开出去一段路还扭头回来看她,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她很讨厌这种草率又张扬的示意。

  少年的身影,就像一团白色的雪花,缓缓地朝着远方移动着。

  苏阿细觉得有点奇怪,既然活得好好的,刚刚为什么不理她。

  等了一趟绿灯,苏阿细过了马路。人行道红绿灯下的灌木丛里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只黄色的小胖猫伸出脑袋,跳到她的怀里。

  苏阿细蹲下来,接住蛋黄。

  嗞——

  漫长的一道刹车声,很刺耳。

  自行车在她跟前停住,苏阿细抱着蛋黄后退一步。

  少年单脚蹬地,看着她:“小森林怎么走?”

  苏阿细定睛,有些怔愣。

  这个男孩的模样居然比她想象中还要好看很多。

  他的双眼皮像是用刀子刻上去的,衬得眼窝格外深邃。然而瞳色很淡,在阳光下看起来是浅褐色的。眼皮只是微抬着,面相有些不通人情,凛然不可犯。

  漂亮的东西都是有毒的。

  少年的俊美和桀骜,一旦入了眼,吸收几分,毒性就会加倍融进骨血。

  看到帅哥难以把持,这是人情。但是苏阿细把持住了,她只是有点语塞,呼吸发生微妙变化,牵扯着心跳。

  见她不答话,他又重复了一遍:“小森林……”

  “一直走。”

  风过肩膀,吹散了思绪,吹掉了她眼里的一层霜。

  他跨上自行车,脚踏板一踩,就溜出去好远。

  连句谢谢也没有。

  苏阿细下意识地跟上去几步,胖嘟嘟的蛋黄突然一个激灵,从苏阿细怀里挣开了,跳上了少年的自行车后座。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手伸到后面,撸在蛋黄的肚子上,它立马激动地爬进他的怀里。

  苏阿细:“……”

  这色.猫。

  ***

  小森林是南州的一家livehouse,暑假每天都会有乐队和歌手在这里演出。

  苏阿细的舅舅帮她在小森林找了个兼职,在吧台卖酒。

  这份工作对她来说比较轻松。下午一点营业,晚上的演出一般五六点钟就开始,结束了就可以离开。

  但是苏阿细会在这里待到凌晨,她觉得在这里听那些歌手唱歌,不用花门票钱,是一件捡了便宜的事情。

  五点多。

  蒋渝芮已经坐在吧台无精打采地玩手机,见苏阿细到了跟前,她勾起了嘴角:“怎么来这么早?”

  苏阿细说:“猫跑到这里来了。”

  蛋黄从蒋渝芮脚边晃过来,苏阿细俯身接住。

  蒋渝芮垂眼,看了一眼苏阿细手里的橘猫,笑得滋出了一排牙齿:“你这猫真肥。”

  苏阿细在空旷的舞台上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放映帷幕被拉到一半的高度。乐器成堆,他们总是懒得收拾。

  蒋渝芮从高脚凳上跳下来,把玻璃杯搁在吧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走到苏阿细跟前,对她的猫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叫什么?”

  “蛋黄。”

  “很可爱。”蒋渝芮的手掌包裹着蛋黄的头,揉着它的耳朵。

  她身上有烟味。

  蒋渝芮是这里的调酒师,也是迟早乐队的贝斯手兼主唱。但他们并不是每天都有演出,大概一周有两三场。偶尔去别的城市演出,所以大部分时间她比较清闲。

  她奔三的年纪,没有正业,也没有男朋友。但好在家里还挺有钱的,经得起她这样任性挥霍。

  苏阿细看着她泛着红血丝的眼睛,问道:“你又通宵了?”

  蒋渝芮扬了一下眉毛,不置可否,她抬手抄起两边的头发,简单地绑起来。

  蒋渝芮把头发绑好了,拱了一下她的手臂:“看见那个小帅哥了吗?我们乐队新来的鼓手。”

  苏阿细顺势抬头看了一眼走到帷幕前的那个人,她问:“你们什么时候招鼓手了?”

  蒋渝芮笑:“之前那个胖叔打算结婚了,不带我们玩儿了。”

  《变形金刚5》里面,伊莎贝拉问男主角:“如果有机会,你会对你女儿说什么?”

  他说:“好好刷牙,努力工作,离搞乐队的男孩远点儿,尤其是鼓手。”

  很可惜,这部电影对她而言,来得有点晚了。

  蒋渝芮嘴角噙着色眯眯的笑:“操,喜欢死了。”

  苏阿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少年俯身,在吉他盒里面找着什么东西,苏阿细能看到他兜不紧的衣服里面赤条条的整个上身的身板,乃至裤腰带,骨骼嶙峋。

  他低着头在周围找东西,忽而抬起头,四周看了一圈。眼神在苏阿细这边停留少倾,四目相接。他看起来很干净,但是眼睛里有种压不住的乱象。

  一个男人的气场有多强大,他的城池就会有多辽阔。

  蒋渝芮抱着手臂走过去,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和少年说话,问他:“pg.lost听过吗?”

  少年点头。

  蒋渝芮看着手机,对着歌名,非常迟钝地念出几个字母:“p-a-s-c-a-l-s-l……”

  门口大厅有动静,三个人同时抬头看过去。一个嘴里叼着包子的男人懒散地过了弯道,身上背着吉他,头发乱糟糟的,摇摇摆摆过来了。

  “kk你过来。”蒋渝芮冲他招了招手:“这单词怎么念来着,我又忘了。”

  kk不耐烦地揉揉自己的头发:“你们疯了吧,怎么都来这么早啊。”

  蒋渝芮走过去揪他耳朵,把他脑袋按在手机屏幕上:“废什么话啊,快点看。”

  kk打了个哈欠:“pascal's law。帕斯卡定律。”他说完,视线立即扫到少年的身上:“你叫什么名字啊?”

  “江垣。”

  “哪个yuan?圆圈的圆?还是源头的源。”

  他伸出食指,在吧台上写下他的名字。

  蒋渝芮看毕,笑了:“我知道,新垣结衣的垣啊。”她指了一下苏阿细,“是吧?”

  苏阿细一愣,低头揉猫,没有接茬。

  江垣看了她一眼。

  kk睁大了眼睛:“这是一个成语吗?”

  蒋渝芮差点没把他掐死。

  江垣把话题岔开,“有没有谱子?”

  “有。”

  蒋渝芮把谱子翻出来,递给他。他接过去,借着暗弱的灯光,看得有几分吃力。

  蒋渝芮说:“这么长你还打算背下来啊,放旁边看呗。”

  “我近视。”

  “……”

  舞台上的灯光没有开全,只有简单的光束打在前排的舞台。

  乐器的声音开始起伏。

  歌曲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到整段音乐进入最后一阶段高潮部分,张力很大。像是被人遏制住了呼吸似的,有一种快要溺毙的错觉。

  音浪像是过氧化氢,灌进耳朵里面,沸腾了。咕噜咕噜,灼得又痒又疼。

  苏阿细外行,觉得pascal's law这首曲子的鼓点很难,不知道蒋渝芮是不是故意跟帅哥过不去。但是江垣的完成度很高,他应该是练过的。

  这是一首很小众的后摇曲。

  如果不是在这里工作,苏阿细也不会接触到这些形形色.色的音乐形式。

  如果说摇滚是一片海洋,民谣是海面的波光,后摇就是深海里的矿物质。因为太过压抑,往往会有被锁住咽喉的窒息感。

  所以每一支后摇乐队在这里表演的时候,场内的群体大都是沉默的。

  乐声收尾,苏阿细抬头,略过长腿的吉他手,看到坐在最后面的少年。

  他把耳机摘了,起身往台下走。

  苏阿细跑过去,喊了他一声:“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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