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破茧
早饭做好后，乔风华跟昨天一样，兑好热水端到堂屋，给屋子里的爷俩擦脸洗漱。
经过昨晚的发泄，她有点不敢直视韩庆山的眼睛，全程低着头不跟他对视。
倒是妞妞，洗完脸后发现韩庆山腿上的石膏，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然后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韩庆山了然，笑着鼓励：“不疼，妞妞放心戳。”
说完，他握住她的小手，轻轻往石膏上戳了两下。
妞妞似乎觉得好玩，咯咯笑倒在韩庆山怀里。
听着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乔风华仿佛被传染一般，勾起弯弯的嘴角，端着洗脸盆出去倒水。
倒完水，一家三口在欢声笑语中吃完早饭。
乔风华洗完碗，换了一身厚实耐磨的衣裳，准备去队里上工分：“山哥，你照看好妞妞，等晌午我回来给你俩做饭，你的腿得好好养着，尽量别下床。”
说着她利落地在腰间系了个布包，扛起锄头准备去地里。
正要出门时，韩庆山极不自然地叫住她：“等一下！”
他面色微囧，伸手在枕头底下摸出十块钱，红着脸解释：“最后一笔奖金，上个月刚到的。”
韩庆山在部队服役三年，他上过战场，立过两次二等功，多次三等功，部队发给他不少奖金，这些奖金在申报之后，隔段时间就会用挂号信给他发回来。
乔风华低头含笑，没想到，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还学会了藏私房钱。
结婚当天晚上，他就把所有积蓄都交给乔风华，谁知两年过去，竟也生出几分心眼来。
她满含兴味，接过钱莞尔一笑，并没有拆穿他：“好，等待会儿见到大嫂，我就把钱给她。”
十块钱，刚好够老人家的养老钱。
恐怕韩庆山现在拿钱出来，也是因为早晨听到了赵秀芝的话。
只不过给完养老钱之后，乔风华兜里，就剩下两块三毛七，还有欠娘家大哥二十块的外债。
眼下来看，赚钱的事真的刻不容缓。
深吸一口气，乔风华紧了紧腰间的布包，迈着步子往地里走去。
出了村子，入目一片青绿，一垄垄麦苗齐刷刷连成片，伴随微风抽着枝丫，贪婪茁壮生长着，看那长势就让人心生愉悦。
乔风华出来的早，这会儿地里还没什么人，她也不着急上工，转头朝旁边小山走去。
老话说得好，庄户人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现如今她就是要去山里刨食。
山脚下，野草刚刚冒头，长得还不到两指高，倒是夹杂在里边的野菜，已经长的不小，颇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几乎不用怎么分辨，就能轻易认出来。
这些鲜嫩的山野菜，就是乔风华今天的目标。
她弯下腰，捡着长得大的，麻利地拔了一棵又一棵，最让她青睐的，也是这个季节长得最肥厚的，当属婆婆丁，细细的波状齿叶子刚长到一扎长，七八片叶子中间抽出两三根半扎长的径，头上顶着个含苞待放的黄色小花。
那小花一眼看过去，跟菊花有点像，但颜色更艳，小巧玲珑的一朵，等花开败了，就会长成一朵圆溜溜的白色小绒球。
小时候，乔风华最爱的，就是把这白色小绒球摘下来，放在嘴边轻轻一吹，白色的降落伞随风四散，悠悠荡荡起舞，梦幻仿若仙境。
只不过现在她可没那心思，只想着多挖一点，好拿到镇上卖钱。
之前被任务者控制时，她经常去镇上和县里给韩庆水买东西，沿路偶尔就会碰到有人摆摊卖菜。
现在不像之前，私下买卖东西会被处罚，打成黑五类□□。
虽然大部分人还是会带着有色眼镜，看不起做买卖的，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乔风华反倒不在乎这种看不起，反正她的名声已经被任务者坏了个干净。
破罐破摔吧，一家人总得吃上饭。
闷头拔了一个多小时，腰间的布兜渐渐鼓起来，这会儿地里的人也多了起来，有人看到她，好奇地走过来：“庆山家的，你这是拔什么呢？”
问话的是村长媳妇周焕玲，她扛着锄头，正打算去西边池塘挖沟浇地。
“婆婆丁。”乔风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抬起头笑着回道，“现在正嫩着，过两天该老了。”
周焕玲恍然大悟：“这玩意倒是好东西，就是做不好容易发苦，你记得吃之前焯焯水，味道能好些。”
“婶子说的是，我回家收拾干净，就煮出来。”一边说着，乔风华一边把旁边的锄头捡起来，跟在周焕玲身边一起往池塘走，“婶子，我跟你一块去挖沟，现在天旱，早点浇上水，地里的麦子能长得好些。”
周焕玲讶异地回头，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你确定？”
挖沟浇地是个力气活，一般人都不愿意干，村子里的人混工分混了这么多年，早就混出经验来。
拔草、喂牛、撒化肥，抢着干的人多了去，耕地、挖沟、浇地之类的活，被分到还会黑几天脸。
“走吧，婶子，咱俩早点挖完，还能早点休息。”乔风华扛着锄头走在前边，笑盈盈回头。
周焕玲没再问，倒是看向乔风华的眼神力，带着几分赞许的神色。
两人走到池塘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人开始干了，走进才发现是村长的儿子，还有村里的会记，几个人都是寡言少语的类型，也不闲聊，闷头挖沟。
当太阳快到正南时，几个人终于挖出一条五十多米长的沟。
“行了，咱们几个今天的活完工，下午让老杨安上拖拉机头，把水抽到沟里就行，你们几个下午不用再来了。”
说话的是村里的会计，他负责分活记工分。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乔风华顿时眉开眼笑。
扛着锄头回到家，她把婆婆丁倒进清水里，清洗干净，放进筲箕里晾着，随后才开始做饭。
中午的饭做得依旧奢侈，一盘小炒肉，一盘青菜炒蛋，油滋滋的香气不断往外冒。
饭菜刚端上桌，就听到隔壁张翠芬开始骂：“早晨煎蛋中午炒肉的，晚上是不是还要给你炖只鸡，你个败家的小畜生，再闹就给你丢出去！这个吃法，早晚要把家败没！”
“晚上吃鸡？那我要叫我妈也来吃，我妈说了，只要你做肉，就让我去叫她。”虎子高兴地一蹦三尺高，连蹦带跳地跑出门去，张翠芬想拉都拉不住。
四五岁的孩子，哪懂指桑骂槐，他只听到了自己想听的。
听到隔壁是这种走向，乔风华“噗嗤”笑出声来。
“哈哈哈，虎子真是个宝材！”
这下，张翠芬今晚指定得炖鸡。
逆着光，韩庆山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一个模糊的剪影，轮廓的边缘一圈白光，疏离而又陌生。
倒是突然传出的笑声，银铃般脆响，隐隐透露着生气，不似之前那般冷漠，没有一丝温度。
韩庆山突然有一种感觉，她终于像个人了。
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饭菜摆好，妞妞自己哼哧哼哧自己爬到椅子上，双手支在桌上，眼巴巴地等着开饭。
她还不会用筷子，但又执拗地想跟两根竹棍搞好关系，最后索性一只手一根，吃的好不辛苦。
乔风华笑着教她，奈何小家伙手还太小，软乎乎地根本握不住筷子，她也不强求，任由妞妞自己想办法。
吃完饭之后，乔风华又去了山脚下，继续拔婆婆丁，一直拔到下午三点，才匆匆回了家。
连带着早晨拔的那些，她拿出称称了下，十斤多一点。
将婆婆丁装进两个口袋里，绑在洋车子的两侧，她匆匆骑着车子往镇上赶。
桐花镇上有不少工厂，最大的是钢球厂和羊毛毯厂，这两个厂子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南边的钢球厂离爪洼子村稍微近一些。
今天，乔风华就是打算去钢球厂碰碰运气。
摇摇晃晃骑着车，她脚下蹬的极快。
赶到钢球厂的时候，正好碰到厂里的工人下班。
大喇叭放着经典的样板戏，吱吱呀呀的很是热闹。
乔风华赶紧找了个显眼的位置，在地上铺好袋子，直接将婆婆丁倒在袋子上，从厂里出来，远远地就能看到她面前一片翠绿。
“卖婆婆丁了，现采的野生婆婆丁！”
今天准备的匆忙，什么物件都不齐全，乔风华只好当场叫卖。
只不过现在做生意的人少，而且即便是卖东西，像她这样大张旗鼓的，依然是少数。
很快，叫卖声就吸引了一群人过来。
乔风华丝毫不觉得难为情，笑着跟旁边的人搭话：“大姐，要不要买一斤回去尝尝，一斤只要两毛五。”
她长的嫩，嘴又甜，逢人就笑，倒是个做生意的材料。
“大妹子，我看你这是有两种？是怎么个说法？”
乔风华笑着解释：“一种是择干净洗好的，三毛五一斤，另外一种需要大姐回家自己清洗，所以两毛五。”
价格是她提前想好的，参考的是小白菜的价格。
家家户户都要吃菜，但这个季节，成熟的菜并不多，婆婆丁在镇上也算稀罕。
“你别说，看这翠绿鲜亮的，我突然想尝尝了，给我称一斤两毛五的。”
“我也来一斤，最近家里吃的都是放了一年的萝卜，心都空了，没个滋味。”
“我要两斤。”
……
有了第一个买家，场面瞬间热闹起来。
乔风华拎着秤砣，仔细地往外掰着，尽量让买的人都看清楚。
“大姐，你的一斤，高高的，快拿好。”
“嫂子，你再稍等会，我帮前面的阿姨称完就给你称。”
……
场面意料之外的火爆，不到半小时，她就把十多斤婆婆丁卖了个干净。
后边出来的人，看到她这围着的人多，都好奇的凑过来，一问是卖野生婆婆丁的，好几个人都满目热切。
吃了一冬天萝卜白菜，喘口气都是萝卜味，看到这鲜亮的翠绿，谁不想尝口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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