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孽债 下

　　“董事长，是江先生的电话。”前排的秘书扭过头来，将响个不停的手机递向正在后座闭目养神的人。

　　刘众武慢慢悠悠地睁开眼睛，伸长手臂接了过来，“小江啊，我马上就到公司了……”说话时嘴边噙着三分笑意。

　　电话那头一道慌张的声音却猛然打断了他——“伯父，施琳出事了！”

　　“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点儿！”

　　司机和秘书两人同时听到后座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好几个音调，语气也变得焦灼起来，纷纷把视线投向了后视镜。

　　原本仰躺在座椅上的刘众武整个人突然坐直了，将手机从右手换到左手，内心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什么，今天早上不慎摔倒流了很多血，医生说有、有……流产风险？施琳她什么时候……程佑安！你现在给我老实待在那儿，不准离开施琳半步，听到没有？！”

　　“你们立刻给我掉头，去妇幼医院！”

　　正一同默默听“墙角”听得耳朵都快竖上天的两个人立马战战兢兢地收回偷瞄的视线，尤其是司机，正襟危坐地大声应道：“是、是，老爷！”

　　见手术室的门开了，守在外边的程佑安跟保姆不约而同地站起身，跑了过去。

　　“医生，我家小姐怎么样了？”保姆一把拽住医生的袖子，迫不及待地问道。

　　程佑安也紧盯着医生的脸，似乎也十分期望从他口中得到一个“好”的答案。

　　医生面露尴尬地把保姆的“魔爪”一根一根掰开，稍稍往后退开了一步凛声说道：“很遗憾，没能保住胎儿……因为摔跤时产生了过于剧烈的撞击，加上送到医院之前耽误了不少时间，导致失血过多，送上手术台时胎儿其实已经……”

　　他正字斟句酌地说着，突然两道人影迎面走来，下一秒，一阵疾风飞快地扫过，刚才站在一旁的那个英俊的年轻男人脸上便活生生地挨了一耳光！

　　“我把女儿交到你手上，你就是这般爱她护她的，嗯？”刘众武取出胸前口袋里的帕子擦了擦手，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一看情况不妙，医生连忙拍拍屁股溜之大吉，保姆也被刘众武如此大的怒火给吓到了，反应过来之后也被秘书给带离了现场。

　　左脸上持续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程佑安摸了摸嘴角，看着指腹上殷红的血渍，眼睛都没眨一下，“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打要骂请您随意。”说着朝刘众武鞠了一躬，然后把头埋了下去，不再出声。

　　“呵，说得倒是好听！”刘众武冷哼一声，然后迅速抬起脚又往他的小腿上狠狠地踢了过去，“竟敢让施琳受这种罪，打你一百个耳光都不为过！”

　　“爸！你干什么呢你？！”

　　手术室的门再度被推开，紧接着两名护士推着一张病床走了出来，穿着病人服的刘施琳面色惨白地躺在上面，转眼就看到了嘴边渗着血、曲膝跪在地上的男人，立马心疼得惊呼出声。

　　“我干什么？我是你亲爹啊喂，还不能好好收拾下欺负我女儿的臭小子了是吧，啊？”刘众武作势又要踢过去。

　　“爸，您快住手！根本不能怪阿佑好不好……”

　　旁边的护士急忙双双摁住了试图拔掉输液针爬下床的刘施琳，“小姐小姐你现在还不能随便下床，得好好静养才行。”

　　此刻本就体虚得不行的刘施琳轻易被制住了，她扶着护士的肩膀艰难地坐起来，视线依旧粘在程佑安身上，“您先听我说嘛，你女儿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自个儿怀孕了，都还没来得及告诉阿佑呢，他一点儿也不知情，完全是我自己不小心，您找他出什么气啊……哎呀，阿佑你都流血了！护士姐姐你快去帮忙看看我男朋友的伤势！”边说还边把离得最近的那个护士往程佑安的方向推。

　　刘众武看了一眼自家闺女，又看了一眼角落里被自己打得一言不发的程佑安，“果真如此？哎，要爹地说你什么好，平常总是大大咧咧惯了也就罢了，怎么明知道有了宝宝走路还那么不小心呢？”说罢走上前去拿食指关节轻轻地敲了两下女儿的额头，简直气短不已。

　　刘施琳被老爸“钉”得直皱眉，弱弱地回了句：“人家都这样了，你还好意思骂人家呢，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啊……”惹得刘众武差点一个伸出“铁砂掌”又要拍过来。

　　程佑安这时也总算站了起来，冲正要过来检查的护士摇了摇头，默默地站到了病床的另一边，卡住刘施琳的手，“施琳，是我没能照顾好你，连自己要当爸爸了都不知道，真的对不起。”

　　刘施琳反握住他，脸上浮现一抹甜笑：“嘤嘤是我还跟你说对不起才对，阿佑，我没能保护好咱们的宝宝，看着那个小小的他从我肚子里被取走的时候，我的心都要碎了呜呜……”

　　望着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不仅是两个护士，连同早已司空见惯的刘众武都有点看不过去了，但估计到女儿刚刚小产，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他也没打算打断他们，给护士使了个眼色，自己也提步走了出去。

　　另一边，方家祖宅内，萧天祁由郑管家带路找到了正在“教室”外边看儿子上课的林惜。他无声地挥退郑管家，蹑手蹑脚地走到林惜身后，伸出双手飞快地捂住了她的双眼。

　　“猜……”

　　“阿祈？你怎么来啦！”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惊喜。

　　他才刚开口，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对方轻易拆穿了，只好松开手作无奈状：“你怎么知道是我啊……”

　　林惜指了指屋内正聚精会神听课的儿子，示意他一起往隔壁的偏厅里走，边走边答道：“你忘啦？好久之前有一次你在故园里碰见我，也用过这招啊，我记得你掌心有条纹路又深又长，很让人不一样。不过你居然这么幼稚，这回又故技重施，我才不会再上你的当呢！”

　　“呵呵，你竟然还记得这个。我奶奶以前告诉我，这个是事业线，另一条是感情线，深且长就代表我能把咱老萧家的家业发扬光大！”萧天祁轻笑出声，然后张开手掌，把那两天纹路指给她看。

　　林惜点点头：“你奶奶还挺有远见的呢，听说现在萧家可全靠你呢，萧大公子！”

　　“那是，我奶奶她老人家一辈子高瞻远瞩！五十多年前萧氏曾经由于全球经济危机险些就此一蹶不振，多亏我奶奶不顾众人反对走了一条从没有人走过的新路子，才挽救萧氏于水火中，连我曾祖父都夸她是女中豪杰呢！”萧天祁绅士地拉开座椅，等林惜坐好才在另一个位置上坐了下来。

　　林惜倒是没想到他们家原来还有这样一段传奇故事，目光里不禁带了许多钦佩与崇拜，“你们一家人都好厉害喔，怪不得方泽轩说整个s市最强劲的对手就是你啦哈哈！对了，那感情线呢，代表什么呀？”

　　“感情线啊？噢……我奶奶没跟我说耶，等下次去乡下探望她老人家的时候我再替你问问呗。哎，你什么时候变得跟我办公室那群小丫头一样八卦了啊？”萧天祁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不明情绪，很快就消失不见，笑得吊儿郎当起来。他不清楚自己为何突然撒起谎来，只是，那一刻一种叫做“羞赧”的感觉朝他扑面而来，令他无所适从，也无法开口向她述说。

　　他还记得，少年时期的某个夏天，奶奶同他一起饮着冰镇过的西瓜汁，喝完之后奶奶非要拉着他看手相。他一向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但更不愿拒绝那个待他最最亲厚的老人，只好扭扭捏捏地答应了。

　　“哦哟，我家小祁子的事业线这么长这么顺利，以后铁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争取超过你爸那个不着调的臭小子……这感情线，哎呀，重感情得不像话呀，就是中间呢有那么点儿小小的曲折。没事没事，我家小祁子这么一表人材，不愁找不着好姑娘喜欢！”

　　嘿，还真被她老人家一语中的。

　　“这是女孩子的天性，懂不懂？”林惜朝他撇撇嘴，“想啥呢，想这么出神？”说着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啊，我在想……你的感情问题呢？现在处理得怎么样了？能跟我这个兄长说说不。”萧天祁回过神来，故作戏谑实则郑重地问道。话音刚落，就看着眼前的人猛地抿紧了唇，脑袋也跟着垂了下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无措感。

　　良久，她才终于抬起头来，无助而又无望地望向萧天祁：“阿祈，我……我也不清楚究竟应该怎么办。也许，能一直陪着墨墨我就该心满意足了吧，不该奢求太多的，真的……每次一想到他，我就愧疚得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可是……我欠他的，又岂是几个巴掌能偿还得了的啊！”一滴滚烫的泪夺眶而出，顺着她紧紧捂住面庞的指缝顺流而下，滴在了铺着纯白桌布的圆桌上。

　　而门边那个不知什么时候也到来了的男人，此刻靠在墙上同样无声地哭了出来。

　　－－－－－－题外话－－－－－－

　　心疼刘施琳这个炮灰三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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