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系银铃
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姑娘头顶插着一根簪子，叼着一根草懒洋洋地躺在树上，伸手透过缝隙去看斑驳树影中投落下的天光。
她刚想闭眼小憩片刻，却听见树下有一道清朗温润的少年音带着丝丝委屈地响起：“阿青，本宫想吃江南岸家的桂花糕……”
那姑娘一副没听见的模样，自顾自地闭上眼睛，在微暖的日光下听着耳边有些聒噪的蝉鸣。
“阿青，本宫想喝新贡的水果椰汁……”
树下的少年穿着一身朱红长袍，腰间系着玉带，头顶金冠束发，满身贵气难掩，此刻那张攻气十足又带着几丝魅惑的脸上却带着委屈巴巴和讨好的抬头看着树上不言语的姑娘。
“阿青，你……你理理我好不好？”
上官青缓缓张眸，向下懒散地瞥了他一眼，他这是使唤她使唤惯了？
这些天她为了讨好这位殿下，对他可谓是千依百顺，可他呢？
叫他多与太子之前认识的好友交好，他说那些是狐朋狗友，会带坏他。
叫他莫与那书生争论太多，他非要争个高低。
但她又不好太拦着他，毕竟说到底她还是在他手下做事的。
上官青对他有些不满，于是缓缓从树上丢下一句：“殿下，属下是您的死侍，不是您的侍女。”
见她与自己说话，朱玉开心起来，也顾不上她话里的冷然。
是自己惹阿青不高兴了，他不乖，所以他决定放下男子的架子来讨好她。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他如今已经有些习惯了在她面前把自己放的很低。
只要她理理自己就好，只要她不推开自己就好，只要她……还愿意信守承诺娶他就好。
少年仰起脸看她，语气正式地哄她道：“阿青不是我的侍女，也不是我的死侍。”
他唇角微勾，道：“阿青是我的心上人。”
上官青看他那副样子，挑了挑眉，殿下的脸和性子真是生在两极了。
他的脸美的像神仙，一身红衣，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他绣飞鹤的长袍上，站在树下竟让人恍惚此刻是人间还是天上。
可性子却娇软，一心只能看见一位女子。
明明太子殿下原先是风流恣意的，怎么到他这里，会痴情成这副样子？
竟因为被她瞧了身子，就非她不可。
上官青有些疑惑地想着，翻身轻飘飘地从树上下来，像一只青色的飞燕，身形利落凌厉，额前黑色的黑发翻飞，腰间的双刀竟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她勾起微粉的樱桃唇，眉眼弯弯，眸中冷光尽碎恍若初春冰雪消融的长河，眼波流转灵动非常。
“殿下既然把属下当心上人，还这般使唤我？”她的声音像是含着冬日的暖阳，带着一些微哑的厚重感，却又兼具少女的纯然。
朱玉瞧着她，默默红了耳廓，眼神微飘。
“阿青，那你可想吃什么？我……我去替你买可好？”少年声音微怯带娇，是一种和心上人说话的声音。
上官青笑了，道：“不劳殿下费心，若殿下真想给属下点什么东西……”
她伸手将他被风吹散的碎发压到如玉般白皙的耳后，声音有些轻：“殿下，听话些就好。”
他低着头，双颊微红，声线温柔地道了句：“好，我什么都听阿青的。”
阿青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日后他定不再与人瞎争论了，朱玉心中想着，他要老老实实呆着，这样阿青才会开心。
后来，他每逢什么事情都先问一句上官青能不能做。
她先是一桩桩告诉他，后来倦了，便让他自己斟酌。
上官青将弄来的药交给了春香楼的春荣嬷嬷，此人三十余岁，和江湖上一个不知名的消息组织来往密切，在暨云城里还算有些名气，许多江湖人在她这里买消息。
她早先通过春荣联系上一位南疆医师，那医师让她今日申时将药和银子放在御北街张氏药铺路边的青石砖下，到时他自会去取。
上官青半短的黑发挽起，耳边缀着两朵青色珠花，穿着一身青白相间的纱裙，手中拿着绣绿波的小团扇，瞧着像是年纪不大的官家小姐。
她将药和银子放下，转身打算离去，却发现张氏药铺的主人竟是一位盲女，她拄着拐杖正放置药材。
上官青并未多上心，只留意了一下，不知道这位南疆医师为何特地指定此处，想来是和这位医女认识？
御北街的茶楼和客栈比别的地方都多谢，人也杂，还多是流动的江湖人。
此处人来人往，不好隐藏，所以她特地换了装扮。
回到她租了许久的客栈屋子，洗了个澡换了衣裳。
这间客栈的主人是江湖上的人，这里租客栈的客人很多，客栈保密性很好。
上官青望着桌上一张系着银铃的信笺，刚刚她就看见了，但并未直接动手碰。
毕竟这上头不知道是否有毒，这信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拿出腰后双刀中的一把，拧开刀柄，从中拿出一根银针，在上头试了试，之后才伸手拆开。
书信的内容有些奇怪，信中称她为……长公主殿下。
她有些疑惑地坐在圆凳上，喝了一口茶，这茶是每天都会有小厮来换的，屋子也常有人来收拾。
称她？许是送错了？
上官青心中疑惑，信中的人问她现状如何，该如何安排千骑卫。
千骑卫又是什么东西？
她翻来覆去将信看了几遍，都没看懂是怎么回事。
送信之人是谁？这信中的长公主殿下又是谁？何时起势，起什么势？
这信并未署名，信中也未直接写明收信人。
上官青出门，恰巧看见客栈中的小厮端着水盆往前走，便叫住了小厮。
小厮穿着一身褐色布衣，身高到上官青的腰部，看起来是小童模样，实际上是二十余岁的青年人。
她一番询问，对方却瞧了她手中的信一眼道：“没送错，这信就是送给你的。”
“这信是何人送来的？”她皱眉问道，她何时有一个公主身份，难不成是有人整蛊她？
小厮瞅她一眼，没正面回答，只是含糊道：“这就要问客官您自己了。”
问她？上官青无奈，道：“那你可知道送信之人是什么模样？”
模样？
小厮知道送信之人是一个住着拐杖的盲女，穿得一身素色衣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他认识这个人，是御北街张氏药铺的老板，张诗云。
只是对方给他塞了一大笔银子，告诫他莫要把她来此送信的事情告知任何人。
他答应了，这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拿一分钱办一分事。
这位客人只出了扫洒屋子的钱，于是小厮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上官青有些不相信，“那你为何笃定这信是给我的？”
小厮搪塞了她一番，又说忙着给人送水，溜了。
这到底是他人的客栈，有人庇护，她也不能强行将人留下。
于是上官青回了屋子，将信笺上的银铃取下，把信给烧了。
屋子中飘着一股香味，似乎信烧完之后便是这个味道。
她细细瞧了瞧银铃上的纹路，像是蛇纹，她随手塞到腰间，便怀着满腹疑问回了东宫。
来往宫人井然有序、各司其职。
上官青在宫内潜行了一圈，愣是没找到朱玉。
她有些纳闷，她每次出门都会告知他，省的他乱跑出门，万一出了什么危险她不在身边怎么办？
上官青靠在漆红柱子后，听着几个婢女趁着主子们不在闲聊。
“姐姐，圣上为何今日召见殿下？”小宫女问道，她还不太了解东宫的事情，只知道这位殿下素来荒唐，并不受宠。
圣上连上朝都不让太子殿下去的，今日怎么特地叫太子去羲和殿问话？
旁边一个大些的宫女显然懂得多些，“想来是也听见了城中的风声吧？”
“殿下当真转性了？”
“那我可不知道，但城中百姓将殿下在春香楼和书生比诗的事说的绘声绘色，想来圣上也对殿下有些好奇吧？”
二人渐渐走远了，上官青还能听见小宫女的疑问声：“姐姐说的可是真的？”
“你不信问我做甚，在玉灵宫做事多看少问，明白吗？”
上官青抱着胸，悄悄潜去了羲和宫。
圣上长住羲和宫，一般在此常住和处理事务。
虽说宫内人人皆知，如今能让这位病弱体虚的圣上处理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她躲在羲和宫外的树上，好在一身青衣瞧不出什么来，只是总要躲着巡视的侍卫有些麻烦。
天边红霞渐退，日头西落，掌灯时分，宫内亮起一盏盏灯，将羲和宫照的一片明亮。
直到酉时，她才看见太子脸上带着几丝纠结地从羲和宫内走了出来。
送他出来的是一个紫衣白发瞧着五六十的老太监，此人是太傅的人，圣上身边的大太监，李临福。
一身绿衣和一身桃粉衣裳的柳绿和桃红一前一后给太子殿下掌灯，此番来见圣上，自然摆不得與轿，好在羲和宫离玉灵宫并不远，走回去也花不了一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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