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目送骂骂咧咧、面无人色的咸丰被恭亲王等人扶上了马车，逐渐远去，萧尧这才松了口气。
他摇了摇头，心中涌出担忧。
咸丰从头到尾就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对他人的尊重，这位君王明显欠缺审时度势、隐忍坚持的能力，思维过于简化，而且无知到极点。魏正却试图和这样的人合作，还要把国民从21世纪迁过来……这真的可行吗？
“中尉！”有人在叫他，“陈队回来了！”
萧尧回过神。此刻，最后一辆警车也开到了，陈渭从上面下来。
赵局等人赶忙迎上去：“怎么样？分局那边……”
陈渭微笑道：“已经送回去了，房子反倒比你们先到家。现在滞留在晚清的，就剩下你们这几百人和这几辆车了。”
赵局他们发出长长的吁气声。
按原定计划，陈渭将两块陷落地“清洗”干净后，会直接挪回2020，同时天机所放家长入内，等待迎接从清朝归来的孩子们。
小杜问：“那队长你呢？”
陈渭拍拍他：“我再晚几天。你们先走，有事就找你们的背锅侠队副。”
时磊小跑着过来：“大校，人员整编完毕，可以点火了。”
陈渭转身正要走，魏正突然喊住他。
“虽然我确实希望你能和咸丰达成沟通，再给这个摸鱼宇宙一次机会。”魏正停了停，又用一种谨慎的语气道，“但如果情势危及到你自身，陈队，那么立即放弃，赶紧回来，将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陈渭有点惊讶地扬了扬眉：“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魏正叹了口气，样子有点发愁：“我越和咸丰打交道，就越觉得他不靠谱。”
陈渭失笑：“这不是初中生都能根据课本得出的结论吗？”
“不靠谱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最强烈的胆怯恰恰能催生最残忍的决绝。”魏正看着陈渭，“和这个摸鱼宇宙比起来，陈队，你更珍贵。”
陈渭凝视着魏正的眼睛，他微微点头：“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赵局亲自点燃了拱门。
这个巨大的拱门能容纳一辆大巴的通行，火焰非常高大，但为了孩子们的安全，还是让他们穿上了防火服。
拱门完全燃烧起来，陈渭在众人屏息的目睹下，平静地走进了火焰，倏地消失！
与此同时，奇迹一般，就在门的另一边，出现了一个悬浮的镜面：那是红星小学的操场，还有无数等待在那里，手中举着各色小彩旗、拉着大大小小横幅的学生家长。
有的横幅上写“归来依然是宝贝”，有的写“大清闯关成功”，还有的是“跨越百年，英雄师生”……
按照事先的安排，从一年级一班开始，孩子们依次穿越燃烧的拱门。
为了方便陈渭吸收陨石颗粒，孩子们必须单独穿越，大部分孩子都咬着牙，自己走过去了，胆子最大的几个还连跑带跳的，仿佛很不当回事……但也有孩子非常胆小，被燃烧的火焰吓得哇哇大哭，坐在地上，就是不肯往前走，无论同学和老师怎么鼓励都不行，急得老师满头大汗。
这时，从火焰中传出陈渭温和的声音：“没关系，找个老师把孩子抱过去，过去的时候慢一点。”
就这样，一批接着一批，花了近一个小时，才把四百个孩子全部送过了拱门。
魏正站在不远处，他眯着眼睛，遥望着拱门对面沸反盈天的操场，学生们扑向自己的爸妈，家长们连哭带叫地抱住自己的孩子，留守的分局警察们忙不迭维持着现场秩序……
他忽然轻声道：“这下，瞒不住了。”
傅轻舟无声点了点头。
如果说之前的几次穿越，秘密还能限定在小部分人群中，那么经过这一次，恐怕全国上下都要知道陨石坠落的事了。
孩子们成功穿越，接下来是红星小学的教工，再然后是老董、桂师傅等人，以及分局的警察，最后是战士们。
五辆大巴车和几辆警车也都开了过去。
此刻圆明园这里，只剩下天机所的几个。
时磊看看魏正：“大校，你和所长先走吧。”
魏正摇摇头：“你们几个先过去。”
他又推了一下谢枕山，笑道：“枕山第一，你至关重要。大家别再谦让，拱门的燃料快烧尽了。”
于是谢枕山打头，其余人收拾好了东西，跟在他身后，以两步的间隔依次穿过了拱门火焰。
最后是傅轻舟和魏正。
“你走前面。”魏正说。
傅轻舟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拱门。
魏正独自站在燃烧的拱门前。
他抬头四望，被烧得七零八落的万园之园，就像痴傻老人张开没几颗牙齿的嘴。四周静极，荒野上，只有黑色的鸟雀偶然划破青色的天空，却不肯做片刻停留。
刚才喧嚣鼎沸的场面，仿佛是个不真实的梦境。
“陈队。”魏正突然问，“你还在吗？”
没有回答。
拱门的燃料快烧光了，火焰忽明忽灭。
魏正心中升起一个奇怪的预感，他可能再也不会来到这个地方了。
最后一次环顾了四周，魏正踏入了燃烧的拱门，他轻声自语：“再见，1860。”
声音和人影一同消失在拱门里。
辽远国度，废墟之上，只剩下一道烧残了的拱形门，兀自静静伫立。
穿过拱门，魏正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自己站在红星小学的操场上。
学生和家长们并未离开，一个个翘首以盼，似乎在等待什么。
等魏正从虚空中忽然出现，拿着喇叭的喻校长这才颤声道：“这是最后一位穿越者，魏正大校！”
所有的人，鼓起掌来。
“同学们，老师们，家长们！我们回来了！”
军人和警察们同时立正敬礼，整个操场被欢呼和感谢声淹没。
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和高兴，因为他们完成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望着家长们依次离开操场，听着外头街上的车喇叭声此起彼伏，傅轻舟转头看看魏正：“回所里吗？”
魏正心中一松，刚想开口，眼前泛起白雾……
“大校！”是萧尧的叫声。
一只有力的臂膀扶住了昏过去的魏正。
“没事，他睡着了。”傅轻舟抱着魏正，他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男人，“耍完帅就睡，真是一秒都不耽误。”
魏正再次睁开眼睛，看见了天机所自己那间宿舍的天花板。
他懒懒翻了个身，这才发现有人站在窗前，消瘦的身影挡住了窗外烈烈阳光。
“醒了？”傅轻舟走过来，“你睡了二十个小时，萧尧吓坏了，以为你死了，非要我进来看看你还有没有气。”
魏正缩回温暖的被窝，闭着眼睛喃喃道：“他为什么不自己进来试试？”
傅轻舟想了想：“他怕被你打。”
魏正笑起来。
傅轻舟在床边坐下，低头看着他：“我和萧尧说，这是正常现象。你小时候就这样贪睡。”
魏正父母都很忙碌，常年在部队。家里只有他和一个祖母一样亲的老保姆。保姆只能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根本管不了他。魏正是属夜猫子的，最痛苦的就是早上起床，所以第一节课永远缺席，有时候能睡一整个上午。
这种时候帮他抄课堂笔记，告诉他“今天班主任又发火了，说要打电话告诉你爸”的就是傅轻舟。魏正的父亲管教儿子十分严厉，无奈鞭长莫及，被老师告状之后，只能再打电话回家，把儿子劈头盖脸骂一顿……魏正是不怕骂的，虽然在电话里痛哭流涕，承诺“一定改！”但是听筒一扔，他就跑院子里玩去了，比川剧变脸还快。
后来他参军入伍，很多人暗地里笑他是“少爷兵”，说他不过是有个好爸爸。魏正的父亲也听到了这些闲话，他打电话给儿子，说，如果魏正确实吃不了这个苦，他可以把儿子弄到更舒服的地方。
“但是从此以后，你所有的事情都得由我和你妈妈来安排，你不得有丝毫意见。”魏正父亲在电话那头，声音凝重犹如最后通牒，“阿正，你愿不愿意？”
魏正冷笑了一声：“老头，你弄错了，我不是因为你才进部队的。”
魏正的父亲都不用站在面前，就能想象出儿子那张冰冷的死鱼脸，魏正从小就这样，不爱笑也不爱理人，和人讲话永远是一副不耐烦的倨傲神色。因为和父母聚少离多，跟他俩也不太亲近，逢年过节父母回来，魏正的态度就像欢迎两个不受欢迎的亲戚。
“那好，是你自己选的路，不要后悔。”魏正的父亲说，“未来，无论你出了什么事，我是不会帮你的。”
魏正撂下电话，连连冷笑：“我求你了吗？自作多情！”
也是从那之后，他就把天性里的懒惰，像对待刀刃上的锈迹一样，一点点磨掉了。
此刻，在刚刚睡醒的松弛中，听见傅轻舟提起少年事，魏正不禁莞尔。
他伸手拉住傅轻舟的一只手，凑到自己的唇边。细细的，从指尖开始亲吻。
傅轻舟没有抽回手，他的心底，泛起了一股久违的柔情蜜意。
“你是想也给我的手指来上一口吗？”他小声问。
魏正笑起来，他将傅轻舟的手贴着自己的脸，喃喃道：“为什么不行？你咬了我一口，我再咬你一口，这才算公平。”
这么多年，他们两个从青梅竹马到各自成熟，再到反目成仇，想分道扬镳却偏偏分不开……到如今，仇也在，爱也在，搅成一团谁也说不清的纷乱心事。
“轻舟。”魏正忽然小声说，“你以前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傅轻舟一愣：“我说过的什么话？”
“你说，往后长大了，你找一份早班的工作，比如幼儿园老师，银行职员，我呢，找一份晚班的工作，比如摆个大排档，卖个烤串。”魏正抬起头，他睁开明亮的眼睛，望着傅轻舟，“咱俩住一起，你做早饭我做中饭，晚饭我们就吃烤鱿鱼。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天天吃烧烤，我也可以天天睡懒觉了。”
傅轻舟噗嗤笑起来：“下岗大校街头卖烤串？”
门外响起敲门声。
“大校，是我。”萧尧在门外，略微提高了嗓门，“白塔监控组发来新的消息！”
一听见白塔两个字，傅轻舟就像被电到一样，倏地抽回了手！
门开了，萧尧从外面走进来，他的脸色有些紧张。
“大校，所长，我们和陈队的联系，也就是白塔拴在他手上的那根线……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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