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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47章


江北分局给这群宫女太监拿来了脸盆和毛巾,为了方便他们洗漱,门卫老王干脆从岗亭旁边浇花的喷头上,接了一根橡皮水管。

        水管从栅栏缝隙伸过来,不断喷出晶莹的水柱,吸引了这群人的围观。

        梁国威对小杜说:“这就是水龙头,对吧?”

        小杜震惊极了:“你连水龙头都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梁国威脸上露出矜持而得体的微笑:“你们队长说的。”

        太监宫女们眼巴巴围着梁国威,都是十分钦佩的样子,小杜暗自好笑。

        桂师傅这个劳动人民,有着一腔朴素的不打折扣的热情,他认为既然来了就是客,宫女太监也是客,于是蒸了二三十个大肉包子,还满怀歉意地说:“都是昨天做的,不新鲜了,勉强填肚子吧。”

        大盛帮着端包子,一面又说:“你们是吃御膳房的,不一定吃得惯我们的食堂。”

        然而一百多年前的宫廷膳食,怎么打得过现代食品工业做出来的肉包子?这群人吃得满嘴流油,一时惊为天人,小福子指天发誓说,皇上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包子。

        这话把桂师傅说得喜笑颜开,旁边小杜故意道:“桂师傅,赶紧回去把你那包鸡精供起来!回头献给皇上,说不定能封你个九门提督!”

        桂师傅顿时吃了一惊:“那这皇上可够昏的,至少脑溢血水平。”

        焦娇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悄悄回身和陈渭说:“队长,我看那个总管脸上的伤不轻,你给拿点药吧,不然天这么热又有灰尘,感染了挺麻烦。”

        陈渭被提醒,拿了药出来,他找到梁国威,告诉他脸上的子弹擦伤得做处理。

        梁国威完全没有所谓“感染”的概念:“这么麻烦?”

        陈渭劝道:“万一养不好会破相。”

        梁国威想了想,点点头:“也对。脸毁了,我就没法再在御前伺候了。”

        陈渭让梁国威在金属长椅上坐下来,自己打开药箱,找出酒精和药棉。

        此刻天色已经十分明亮了,陈渭这才发现,焦娇说得对,梁国威脸上的擦伤确实很重。

        陈渭一面给他消毒,一面随口道:“你和皇上感情挺深的?哥俩好?”

        梁国威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大概他这辈子都没听过这种大言不惭的说法。

        “我在皇上身边好些年了。”他低声说,斟酌着挑选字眼,试图尽量不冒犯眼前这个奇怪的人,“我认字、读书,都是皇上教的。连名字都是皇上给取的。”

        “那他去热河怎么不带上你?”

        梁国威忍了忍,才道:“那么大的园子,那么多人,总得留下一两个来管事。”

        “他就没想过你会死在圆明园?”陈渭冷冷道,“昨晚你要是逃不出来,葬身火海,你们皇上难道不后悔?”

        他知道自己这是在挑拨离间,挺不好的行为。但是陈渭心里就是有怒气按不住,因为各种原因,他对那个没见过面的皇上充满了憎恨。

        梁国威没出声,半晌,他忽然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猜呢?”

        “你们虽然会说洋话,穿衣打扮也和他们一个模子,但你们不是洋人。”梁国威抬头看看他,“你们看起来比洋人干净多了,身上衣裳也比他们的好,枪也比他们的厉害。”

        陈渭已经换回了日常的警服,脸上的妆容也洗干净了,露出了本来面目。

        “你们的眉眼容貌和我们差不多,但你们不是大清的人。”梁国威继续道,“你刚才说‘你们皇上’,这意思就是皇上在你们眼里,不算皇上。”

        这话说得相当大胆了。

        陈渭停住手里的棉签,他低头看看梁国威,不愠不怒:“他当然算皇上,只是我们不在乎。你别误会,我们不反清复明,对篡位没兴趣。”

        梁国威像是遇到了非常困难的数学题,他皱着眉,仔细思考着陈渭这番出格的言论。

        “陈队长,你说你知道得很多,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洋人这次要在北京城呆多久?”

        “不会太久,京里不是还有恭亲王在主事吗?”陈渭漫不经心地说,“六爷会和洋人谈的,谈妥了就会退兵。”

        一听这话,梁国威的脸忽然就黯淡了,他那双又黑又漂亮的眼睛,就像太阳被乌云遮住了,一丝光亮都看不见。

        “这次又是割地赔款对吧?”他的声音很低,仿佛心里刀绞一样的难受,“六爷谈也谈不出什么来。不出一趟大血,洋人是不会走的。”

        陈渭一愣:“你这么想啊?”

        梁国威扬起脸,惨然一笑:“还能有别的招吗?不就是这些吗?想来,我真不该叫国威,我该叫国耻,那才应景呢。”

        陈渭不由动容。

        之前,他对清末的人一直存有刻板印象,典型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陈渭觉得这些人都活得浑浑噩噩,底层只知道苟活挣命,官吏就知道中饱私囊,朝廷更是腐朽透顶。如果有那么一点对西方的见识呢,那也是有钱的当买办没钱的当走狗,根本不关心自己脚下这艘船会不会沉。

        仅有的极少数爱国革命志士呢,思维又与民众格格不入,犹如不合适的器官移植,每每激起了大清强烈的“排异反应”,不得不被摘除。

        但是这位梁总管颠覆了陈渭的这种刻板印象。

        区区一个太监,竟然把国家的安危真正放在了心上。

        这就是古诗所云:位卑未敢忘忧国。

        看他这么难受,陈渭安慰道:“其实跟你没什么关系,你好好在宫里当差,不会有事。”

        梁国威固执地摇摇头:“这话不对。书上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怎么会和我没关系?”

        陈渭忍不住冷笑:“这么有担当是想干嘛?就算合约签下来又怎样?割地不会割到紫禁城,赔款不会赔上小金库。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陈渭这还是第一次直接点出了梁国威这个太监的尴尬身份。

        梁国威被他骂得色如泥浆,但依然忍耐着,温声细气道:“话不能这么说,天下又不是只有一个紫禁城。”

        陈渭突然眼神怪怪地盯着他:“你想过没有,再过几年,说不定大清的皇上只能在紫禁城里当皇上,紫禁城他都只能住一半,连三大殿都不归他管了。”

        梁国威仿佛听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断然道:“哪能呢!”

        陈渭冷笑:“为什么不能?身为天子,如果连太监的担当都没有,国家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梁国威叹了口气:“皇上他……也很难。”

        “难个屁!就算再签一百份辱国合约,那小子也不会少吃一碗燕窝,我都替那些燕子觉得糟心。”陈渭骂骂咧咧给他上完了药,心里愈发不甘,“说来说去还是个保皇党。你和康有为是一路货色。”

        梁国威一怔:“康有为是谁?”

        陈渭自知失语,他低头收捡着药箱,半天,只得道:“一个把皇上看得比天还大的人。以后你就会听说了。”

        “以后是多久以后呢?”

        陈渭却不答他,他拎着药箱站起身。

        “留在这里太危险,趁着联军没追过来,你们赶紧走吧。”他神色淡然,仿佛事不关己,“回紫禁城也好,暂避农庄也罢,反正紫禁城一直都是安全的。”

        陈渭的语气冷飕飕的,有点开赶的意思,仿佛昨晚他和梁总管那过命的交情突然不存在了。

        梁国威也听出来了。

        他心想毕竟道不同,不能勉强。这些人的根子很邪,攀谈下去恐怕落不了好。

        “多谢款待,”他拱手又道,“你们的食水也不是白来的,我这儿还有些银子……”

        “我们不需要。”陈渭打断他,“既然招待了你们,就说明我们有这个能力,负担得起。”

        梁国威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他有点尴尬,只好点点头:“好,后会有期。”

        十分钟后,梁国威带着宫女太监们离开了江北分局。

        看着他们消失在路的尽头,陈渭转过身,对其他人说:“上楼,开会。”

        江北分局刑侦队大会议室。

        陈渭将昨晚的事讲了一遍,包括乔睿他们走后,自己又去绮春园寻找陨石未果的经过。

        他再次将自己身体金属化和透明化的部分隐瞒下来。

        陈渭不希望朝夕相处的同事把他当成怪物。

        听完之后,大家都是沉默。

        在这里,见过陨石的人只有陈渭,能够感觉到陨石的人,也只有陈渭,其他人甚至提不出一点有用的建议。

        “通知天机所吧。”赵局终于沉声道,“目前的困境单靠我们自身已经无法解决了。”

        散会后,陈渭独自去了食堂。他坐在那副水墨画下面,用笔和纸写出了昨晚的事。

        这一次,他没有对天机所方面隐瞒,干脆如实说出了自己身体金属化和透明化的整个过程,以及他在火焰中,看到的一些没头没尾,转瞬即逝的画面,虽然看不懂画面的意思,但陈渭隐约觉得,那些是某种预言。

        写完之后,没过多久,便签纸就自燃了。

        过了一会儿,陈渭拿过笔记本看了看,上面只有寥寥数行。

        陈渭同志:十分钟前你发的三张便签,我们看到了。情况我们已经了解。目前正在开会研究,请耐心等待近一步通知。

        落款是魏正。

        看来,天机所也陷入了不知所措。

        虽然整夜未眠,但陈渭完全不想睡。

        他盯着面前的“江山如此多娇”一个劲儿发呆。

        陨石明明就在圆明园内,为什么他看不见呢?

        如果拿不到陨石,他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不到一百个大人,带着四百个孩子,在清末这种恶劣无比的社会里扎挣着谋生,他们究竟能做什么呢?去广州,到十三行里干活?去上海,给席正甫为首的四大买办打工?而这都已经是他们最好的出路了。

        可是那些小孩子,那些还不满十岁的孩子,他们保护得过来吗?

        孩子们会渐渐忘记这个飘着红旗的国家吗?

        男孩子们,会不会被乌烟瘴气的清末社会污染?

        女孩子们,会不会最终沦为长三堂子里的讨人?

        江山如此多娇,却找不到寸许之地给他们容身。

        实在不行,包一艘船去国外吧,陈渭忽然冒出这种荒唐的念头来,反正那四百个孩子也会说英语,去国外,总比留在大清的地面好。

        就是不知去欧洲还是北美,欧洲谋生也难,如果去北美,弄一块庄园自谋生路,或许还能活得挺不错……

        身边光影被挡住了,陈渭抬头一看,是赵局。

        “在想什么?”

        “在想,弗吉尼亚的一个棉花种植园要多少钱。”

        陈渭这么脱口一出,赵局被他逗乐了。

        他指着陈渭:“你想让大家摘棉花谋生?”

        陈渭身子往后靠住椅背,他懒懒道:“总不能买黑奴吧。”

        “省省吧,明年就是南北战争了。”赵局拉了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来,“带着四百个孩子过去送人头啊?陈渭,你脑子在想什么!”

        陈渭低着头,他的头发好长时间没剪了,长长的刘海耷拉着,他这样子就像一只失意的挪威森林猫,蜷在椅子里不出声。

        “国家不会放弃我们的。”赵局断然道,“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陈渭依然没有抬头,他的声音很低;“局长,如果真回不去了,我们怎么办?”

        赵局沉吟片刻;“推翻帝制,建立新政府。”

        陈渭猛然抬头,他震惊道:“老头!你比我还激进!”

        赵局哼了一声:“年纪轻轻,暮气沉沉!要不怎么说,干革命还是得看我们这些老同志。”

        陈渭发愁得不知怎么才好,他一想到赵局这老家伙要带着四百个叽叽喳喳的孩子在大清朝闹革命,就觉得……自己的命真是比咸丰还苦。

        赵局戳了戳他;“去睡。先把身体休整好,说不定等你睡醒了,天机所那边就来消息了。”

        陈渭被赵局劝着,拖着沉重的身体,慢慢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老董已经等在那儿,拖鞋,沙发床和毛毯都给他准备好了。

        陈渭望着战友,他张了张嘴,心里像满满的麻辣烫煮开了锅,百味齐聚,唯有深深的愧疚,让他说不出话来。

        但是老董伸手止住他:“别说废话,赶紧睡,你看你站都站不稳了。”

        陈渭只得在沙发跟前坐下来,脱掉外衣。

        躺下的时候,他忽然轻声道:“老董……”

        老董走到窗前,给他调暗百叶窗:“什么?”

        “万一回不去,怎么办?”

        老董想了想:“盛世有盛世的盼头,乱世有乱世的活法。胡雪岩都过得风生水起,咱们也饿不死。”

        “你的商业才华,比得过胡雪岩吗?”

        老董淡淡道:“不过是寻租。什么才华?你太抬举他了。”

        陈渭躺下来,使用过度的脑子开始犯糊涂,各种天马行空,他拉开毛毯,闭上眼睛喃喃道:“那好,干掉胡雪岩,打败席正甫,让唐廷枢和徐润都没饭吃!但是咱们不做买办,老董,咱们一定要做民族工业……早一百年实现全面工业化!何罗施冼蔡又算什么,咱们手上有四百个会英文的孩子,咱们抢他们前头去!”

        老董早就哭笑不得,心想这家伙看来是累糊涂了,一无人脉二无背景,既不肯屈膝侍奉洋人,又不肯自甘堕落混官场,就你这样子,怎么打败那些红顶商人?

        还提早一百年实现工业化……怎么实现?哪来的煤,哪来的石油?靠你一个人蹬自行车发电吗?

        他望着一秒熟睡的陈渭,好笑的同时,又觉得难过和酸楚。因为老董知道,陈渭这些荒唐念头,并不是为他自己。

        “睡吧,小子。”他在心里无声感慨,“梦里什么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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