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绿茵风声 > 第二章

第二章


  机舱里响起乘务长播报的声音,还有半小时就能到C市了。

  我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醒来。这一整天实在是太累了,一上飞机就开始睡,直睡了将近三小时。睁开眼睛的时候是靠在旁边大叔的身上的,大叔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胖胖的身体被我硬挤到一边的角落、动弹不得。因为睡得太放松,嘴大张着能塞下一个拳头,我有些睡眼惺忪地抹了抹嘴,摸下了一手的口水,手上的湿润让我稍微清醒了些。

  我不动声色悄悄伸手摸了摸大叔的手臂,手心里大片的湿润触感让人完全清醒了过来。我轻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立即坐直身子,装作整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不去看大叔。终于得到自由的胖大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定,满脸不悦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已经发皱的外套。我悄悄拿眼瞟了瞟旁边的人,他没有发现手臂上的那片“水潭”,这才长吁了口气。

  我扭头呆呆地望着窗外一片翻涌的云海,太阳正从云海的上方缓慢地往下沉,橘红的暖光渐渐把云朵染成红色,机舱内也透进了些许晕黄,所有的一切像是被笼着一层上好的薄纱,隔着这纱看什么都是一片朦胧,像回忆里看到的景象。

  这次离开S市前刚刚博士毕业答辩完成,下半年正式拿到学位证,到新单位入职前,决定自己给自己放三个来月的假。本来打算的是去美国,找博士后在读的男朋友玩一玩——他到今年六月博士后出站,刚好能去待三个月,然后一起回国来。可是突然收到的这封信,让我改变了主意。

  视频里刚听到这个消息的他满脸都写着失望与不悦,嘟着嘴和我赌气。我小心翼翼地一遍又一遍解释着,说尽好话哄他开心,终于见着面色稍稍缓和了些。

  “那我六月份回来了,也要来C市看看你的那些高中同学是啥样。”他这么说着。

  “好嘛你来嘛!亲爱的!”我眯起眼睛、把嘴咧到最大,摆出我认为最真诚的笑脸。

  “不准耍花招!”

  “哪有呀~”我在心里默默捏了把汗,“我们空了就视频聊聊天哈!爱你!”

  男朋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分别前例行飞吻了两下,刚要挂断视频,他却又急急忙忙地问道:“诶,等等!清徐,六月等我回来,咱们就领证儿了吧。”

  我脑袋里顿时“嗡”地一声炸开了锅,十几个小人儿开始叽里呱啦争辩起来。

  这话他之前提过一次,可我没有立即答应,也不是不够爱他,总觉得心里在怕些什么,又感觉缺了点什么,所以告诉他想缓一缓。没想到这次又被提出,他的确是想结婚了啊。

  “喂,清徐,你真的那么不愿意和我结婚吗?”视频那头响起他略带委屈的声音。

  “不……不是啦,你看你想到哪儿去了。”我立刻陪笑着咧开嘴,“这样吧,等你回来了咱们当面商量怎么样?视频里还是没有面对面说要好些……再说,我还想听你当面向我求婚呢!”

  “那行!”视频那头的语气终于欢快了些,“我回来就向你求婚!”

  “好啦好啦,知道了。”我心虚地擦擦额上的汗。

  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结婚啊!内心发出无声地呐喊。不管了,等到六月再说吧。

  身体突然一震,飞机落地时的冲击力把我拉回了现实。不多时,终于在一处停定。

  我慢悠悠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旁边的大叔性急地从我面前硬挤了出去,看他憋得通红的面色,挤出去的过程估计不太好受。我下意识看了看他的手臂,上面那滩“水潭”似乎缩小了些,但愿他不会发现。

  好容易打上车,跟司机师傅说了印象中的地址,他便熟门熟路地开起来。

  C市这十年的确是变化太快了,许久未回来,道路变了太多,很多地方完全认不出来。新修了很多的写字楼、住宅区以及商场,这些年也有耳闻C市的发展之快,想来也只有亲眼见着才能深有体会,照现在这发展速度,估计都能赶超S市这样的老牌一线城市了。这里再也不是我印象里那个有点老旧却很悠闲的小城了。

  车开到老宅附近,这才终于辨认出街道来。比起一路走来看到的那些新型住宅小区,老宅所在的这个片区,就显得老旧许多。大部分的住宅及商铺都没有很大的变化,这让我感到些许欣慰,在这里才终于找到旧时的感觉了。

  下了车,拖着行李箱慢慢朝屋子走去,小区门口曾经的影碟租赁铺、卖小食的街边摊都不在了,被整修一新,小区里面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比记忆中更加破败陈旧了些。以前停自行车的大车棚还在,只是换了个人守在外面。

  记得那会儿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叔,留着一头看起来几个月都没洗的又脏又乱的短发,满脸络腮胡,身材十分矮小,看着凶神恶煞的。我那时尤其怕他,停车都是趁他不在时,赶紧推进去锁上,一阵风似的又跑出来,像做贼一样。

  记得他最喜欢在身边摆一个破收音机,收音机连着个像洗衣机似的大音响,每天傍晚准时放送情感婚姻类话题,节目名字我都还有印象,似乎是叫什么“深夜寂寞人”之类的吧;那时整个小区都能听见收音机里那些打电话咨询的稀奇古怪的问题。

  还记得有一天大概是一个中年妇女打来电话,控诉自己丈夫缺德之类的,从吃晚饭时间便听见她呜呜咽咽的哭声,直哭到快睡觉了,那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几近嘶吼嚎叫,吓得我不敢睡觉。

  据说那晚守车棚的大叔也哭得很惨,到半夜都不睡,还是几位居委会大妈几经劝慰开导,才说服他关掉了收音机。

  转过一个弯,是一条两侧种满粗壮杨柳的林荫小道,这个季节正是柳枝抽出嫩芽的时候,满眼青葱;在一片绿色的掩映下,小道尽头的屋子静静矗立着,仍是记忆中的模样。

  慢慢走近屋子,门前两棵樱花树还在;现在天气尚冷,树上只结了些花苞,估计再隔一个月左右,就会开出粉白的大朵樱花。

  推开已有些腐朽的木头栅栏,院子里杂草丛生、荒凉一片,只能依稀辨认出曾经的影子。这些年爸妈有请C市同一小区的亲戚帮忙打理屋院,但是从去年开始那家亲戚也搬走了;找不到人打理屋子,空着也是浪费,最近爸妈在商量着把房子卖掉。

  这房子留着我们一家很多的回忆,一开始我是坚决不同意卖的,可是冷静下来想想,也再没有别的办法处理她了。听说房子一挂到中介所,就有许多人前来咨询,抢手得很。这样的老校区,虽然设施什么陈旧了些,但是环境和周围的配套设施绝对是没得说,在市中心地段开辟的一片净土,现在估计在C市也很难买到了。

  这次走前我和爸妈也商量了一下,我过来住两三个月,顺便考察一下各个买家的质量,等到回S市的时候,也就能完满把她交出去了。

  屋子里有提前请保洁公司打扫过了,但一进来还是能闻到一股陈旧的灰尘味,那是这十年来岁月留下的痕迹,是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东西。

  稍微整理了一下行李,在客厅里歇了会儿,夕阳已经从窗口的护栏及茂密的兰草组成的缝隙间,蹦到屋内,照得一屋子树影婆娑。

  我估摸着到外面随便吃点什么垫垫肚子,正准备出门,手机打来一个陌生号码,显示的是C市的号码。

  难道是杨雄?我思忖着,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并没有响起我期待的那个霸道野蛮的声音,反而是一个极其秀气又柔和的男声:“喂?是苏清徐吗?”男子的声音带着些迟疑。

  “呃……啊……是我。”我一边在记忆里搜索着声音的主人,一边问道,“请问你是?”

  听到是我本人,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松了口气,调整好情绪,略带着笑腔说道:“我是叶飞啊!好久不见啦!”


  (https://www.biqudu.com/106_106117/5412831.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biqud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