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女医生和设计师
顾老大和温初良之间的友谊，是一起蹲窗的时候建立起来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带着某种必然。因为很早以前，方头就说过，顾销这个人，最看不得手无寸铁的好人被人欺负，而温初良，恰恰就是这样的人。
温初良刚刚入狱的时候，起先他那张阎王脸成功吓到了不少人，但是黔驴技穷，光靠一张脸和巨大的体型，原本就在监狱那种地方吃不开，更何况温初良还有一副软绵绵的棉花性子，所以天经地义地他很快就沦落为企鹅群里的那只豆豆，大家是开心也打他，不开心也打他，打他求开心。
等到顾销去蹲号子的时候，温初良已经给大家打了两个多月了。
脏活累活重活都是他做，时不时身上不显眼的地方都是青紫，哪怕是监狱里最弱小的人，都能够在欺负温初良的过程之中找回自信。
顾销第一次见到温初良的时候，他正被一群的狱霸拳打脚踢。顾老大那时候因为队里的事情心情正差，谁也没有理会，领了自己的衣服之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发呆，温初良也很安静，静静地被打，一声都没有出。
第二天下工之后，顾销看到温初良正站在公共的洗漱间里给所有的狱友洗衣服。空荡荡洗漱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但是他的表情很平静，一件一件的衣服，他都洗得很耐心。
顾老大已经稍微想开了一些，心情也没有那么恶劣了，于是还有点闲心问温初良：
“喂，他们欺负你，你还做这么认真干嘛？随便搓搓得了”
温初良一张土匪脸上带了一种害羞的神色，轻声说：
“我不想让我父亲担心。”
顾销看人一直很准，从挑选队员开始一直到锁定格杀目标，每一步他都精心考量，从未出错。直到上一次，他看错了一个人，一个导致任务失败，导致他脱下军装，导致许多人背上处分的人。在那之前，顾销一直以为，他是自己的哥们儿。
但是见到温初良的时候，顾销觉得，这次，他应该不会看错。况且，之前的那个错误，已经被他亲手纠正了不是？
简单，干净甚至是有些木讷，但是却坚韧骄傲又善良，这个人有着最凶狠的脸和最感性柔软的心。
这样的人，顾销有些不忍心看他变得和那些在墙角里皱巴巴流里流气的家伙一个样。
于是顾老大决定罩着他。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顾老大在放风的操场上一招一个把那些欺凌温初良的混混全部干趴下，那一瞬间，温初良软绵绵的内心里蓦然树立起一个高大伟岸不可动摇的形象，从那一刻起，顾老大成为温初良心中的神。他自觉自动地把顾老大的一切行为当做自己的样板，把顾老大的一切话当做自己的原则。
话扯远了，回过头来，顾老大还是站在医院的吸烟室门口，犯愁。
十万块钱，就是自己愿意给温初良，他大概也不会愿意收的吧？
在一丛青葱的龟背竹背后，顾销听到了一个他很熟悉的声音，清甜，柔软，书卷气。那是夏琰的声音，顾老大在声音入耳的一瞬间就分辨出来了。
“安医生你好，我是林医生的朋友。”
然后一个蛮磁性的声音跟着穿了出来：
“原来你就是小林常说的那个夏老师啊？你比她描述的还要漂亮呢。”
透过青绿色叶片的间隙，顾销隐约可以看到夏琰的背影和一个帅气男人的小半张侧脸。
不得不承认，夏琰面前的是一个很帅气的男人，剪着偏长的碎发，高挺的鼻梁，剑眉星目，带着无框的眼镜，穿了一身白大褂，哪怕不说话，站在那里都显得很精英很知性。这样的人，拉出去都能直接演那些泡沫言情剧的完美男二号。
反观顾老大，廉价的衬衫，沾了泥土的裤子，脚上一双破皮鞋。他掐了香烟，双手插在裤兜里，站没站相地依着门框，和登上人生巅峰的高富帅医生形成鲜明的对比。
无论是现在默默无闻的小推销员，还是曾经叱咤风云的流氓队长，顾销身上有太多行伍生涯留下的匪气和血性，彻彻底底的粗人一个，即使他换上白大褂带上金边眼镜，也不可能多出半毛的文化人气息。
“她最喜欢夸大其词了”夏琰笑着说“倒是你们，什么时候打算结婚？可不要忘记邀请我啊。”
“夏老师你这么漂亮优秀，说不定比我们还要更早被人订走呢”那个被叫做安医生的男人笑着说“怕是预定你的人太多了，要打起来的。”这个男人说话的时候都带着笑，笑得很温柔，说得话也很讨女孩子欢心，想必在这个医院里，这个医生的人气挺高的。
顾销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走出去，脸上挂着他最常见的爽朗的笑容，对站在对面的夏琰挥了挥手说：
“夏琰，好巧啊。”
夏琰在看到顾销的一瞬间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笑着和顾销打了招呼，然后问了一句：
“你怎么到医院来了？”
顾销指了指走廊的尽头道：
“不是我，我朋友的父亲病了，我带他过来看看。”
“严重吗？”
顾销点点头道：
“可能要做手术，医生说手术也不一定可靠。”
“能把病历给我看看么？”突然一道冷冷的声音冒出来。顾销把视线落在了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默默无声地站在帅哥医生身边的女医生身上。
这是一个算不上非常漂亮的女人，很高，同样穿着白大褂，盘着头发，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整个人不苟言笑，让人觉得有些阴沉。顾销觉得，这个女人绝对是一个强悍而锐利的存在。她清凌凌的眼神扫过的时候，会让人有一种被全部看穿了的感觉。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顾销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女人和他之前的一个战友感觉很相似。怎么说呢，大约就是那种狙击手的眼神吧。他很熟悉，所以不讨厌。
顾销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他会觉得一个女医生会像狙击手。而且，穆远那个家伙，根本就是面瘫加哑巴，怎么可能会跟眼前这个精明能干的女医生一样呢？！
这个才是真正的精英，原本看上去很精英样子的安医生，站着这个戴着金边眼镜的阴沉女医生面前，完全就变成了奶油小生，漂亮的花瓶。在夏琰口中郎才女貌的一对，在顾销看来，怎么看都觉得不般配。男的太漂亮飘忽，女的太强悍现实，大概……真的非常不合适吧？
不过，医院里，医生最大，顾销把心里的评价咽下去，把揣在自己兜里皱巴巴的病例递上。
戴着金边眼镜的女医生翻了翻病例，阴沉地说：
“……这个情况很特殊，不过我想试一试。”
“木木！那是张主任的病人！”那个安医生见自己的未婚妻恶习不改，赶忙追上去道“张主任会生气的。”
被叫做木木的女医生头也不回，只是边走边冷冷地说：
“这个手术我做，患者的存活率能够提高百分之三十，你觉得，这里还有人能做得到吗？”
没有起伏变化的语气里，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强硬和自信。
“木木，你现在晋升看得不是你救了多少人，成功率是多少，你能不能上，张主任一句话的事情！”
“那就不要晋升好了。”阴沉的女医生冷冷地回了一句，说完之后，也没有理会顾销也没有理会夏琰，径自抱着那本病历就走了。
英俊的男医生赶忙追上去，想要拉住他的未婚妻。
夏琰擦了把汗，小声说：
“别介意，木木本来就是工作狂……”
顾销表示理解。
于是温初良带着医生去查看温老爹的病情，顾销看了看，于是问夏琰道：
“你怎么也到医院来了？”
夏琰指了指远去的医生的背影道：
“那是我以前的舍友，听说她就要结婚了，所以我过来看看她未来的丈夫长得什么样子。”
顾销一手抱着胳膊，一手托着下巴，笑嘻嘻地说：
“看到了？”
夏琰点点头。
“觉得如何？”
“挺帅的。”
“医生这个职业就是好啊”顾销笑着说了一句。
“其实也挺累的不是。”
顾销不置可否，只是笑容越发的深远。
然后，顾老大的目光落在了墙上的一幅画上，顾老大的心思一下子活络了。也许，能够以另外一种方式帮助一下温初良？
他记得，当年第一次带新兵的时候，黑子怎么也过不了合训，顾老大着急啊，各种想着怎么帮他说情，结果方头用力地把一叠文件狠狠地砸在了顾老大的脑门上，教育他：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顾老大自然没有记住方头的这句话，总归就是瘦瘦鱼鱼的事情，但是意思他还是懂了，得去教会人家怎么做，而不是帮他渡过这一关。
然后，顾老大特别猥琐地搓着手，凑上去，贼眉鼠眼地问：
“夏琰，你是学设计的吧？”
夏琰茫然地点头，不知道为什么顾销要这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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